侯安都、周铁虎率领水师来到梁山扎栅,本意是图谋江州侯瑱,策应周文育。
不想三日后,徐嗣徽、任约便偷袭了对岸的采石戍。
时机如此合拍,要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能够瞒得住敌军,也太低估对方的谍报能力了。
不过这次有侯安都的水师挠其后路,徐嗣徽等不敢再像去年一样,一路北进直奔建康。
……
三月二十三日。
徐嗣徽、任约汇合了北齐大都督萧轨的大军,共十万人马出栅口,浩浩荡荡向梁山而来,意图拔掉这颗前进路上的阻碍。
这一个多月以来,侯安都、周铁虎也没闲着,依山沿江,构筑了外、中、内三层的坚固防线。
梁山由大小陀山两座山头组成,耸峙江边,三面环水,高约四十丈。
山峰陡峭雄峻,挡惊涛骇浪,拥江水东流。与对岸的博望山隔江对峙,合称天门山,又名二虎山。
侯安都在梁山北面,沿着山脚到江边,修建了一道外墙,圈出一角之地封闭起来。
墙外利用此地水网密布,分布众多水塘的特点,层层设栅,令大军步履维艰,难以展开兵力。
所率水师为外围机动兵力,船舰可以沿江灵活移动,来到敌军的侧面和后方发起攻击。
中层的城墙依山就势,利用天然山崖峭壁,在要害之处修筑壁垒。顺应地形的高低差,筑成相对高度可达数丈的险墙。
城墙之上铺有兵道,可以快速运送兵力到各处。又利用山势的天然沟壑,划出各个相隔的防御区域。
即使攻方突破某处,也难以横向扩张展开,只能受阻于内城之前。
内层防线则是利用山顶的最后一级台地,陡峭的山壁东、南、西三面临江。以天然陡岩为墙,北面的山路小道砌筑城墙,形成了山顶坚固的防御指挥堡垒。
又在东西两崖分别建立堡垒,侯安都和周铁虎各据一处,相互支援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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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军。“
侯胜北站在东崖的山顶眺望,感慨不已。
只有亲眼目睹,才知道兵过十万,是多么的声势浩大。
栅口距离梁山约三十里,敌军前队已经来到梁山阵前,后队还在从栅口的营寨源源不断走出。
从高处看去,如同一条蜿蜒不绝的黑色河流。
到了近前,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压压一片,看久了不禁有密集恐惧之感。
“怎么,我儿怕了?”
侯安都来到身边,赞道:”为父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数量的大军,果然气势不凡。“
”阿父,我怕倒是不怕。只是惊叹北齐居然能调集这么一支大军。“
“北齐东逐契丹、西平山胡、北破柔然、南取淮南,占据天下精华的三河之地,又拥有强兵辈出的幽并青徐四州,户三百万,人口二千万,实力是远较我朝为强。”
”可是我朝的疆域也不小啊。“
“两广两湖的地域虽广,却是汉夷杂居,编户稀少。而且主公所辖之地不过扬州、东扬州和南徐,建康屡遭残破,更是元气大伤。我朝户三十万,人口二百万,恰是北齐的十分之一而已。”
侯安都叹道:“若是重据荆襄,再夺江淮,恢复蜀地,才有和北朝一较高下之力。眼下我们连江州侯瑱、湘州王琳都未曾讨平,任重而道远哪。”
阿父的这番说教,深深刻进了侯胜北的脑海里。
不过现在容不得他考虑天下大势,北齐出兵十万,已是足以灭国的大军。
“阿父可有胜算?”
“有我和周将军这数千水步驻守于此,扼住要隘。敌军担忧我断其后方粮道,不敢贸然沿江北上前往建康,必然来攻梁山。而此地已被打造如铁桶一般,一时难以攻下。”
”要是他们渡江走江左一路呢?“
”主公此时也在全力集结兵马。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牵制北军,利用地利消磨其锐气,令其耗费兵力钱粮,却久攻不下。”
侯安都再次露出骄傲的笑容:”而等敌军下定决心,撇开这块鸡肋北上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主公以逸待劳的主力。届时我们也前去与主公汇合,一举决战破之,这就是此战的大方略!“
“阿父我懂了,那我们可得在这里尽可能拖住这十万大军,为主公争取时间。”
“正是如此。你也是一伍之长,须得认真防守。军争一事,可不得玩忽大意。”
“末将遵令!”
侯安都摇头笑道:“你小小一个伍长,自称什么末将,好歹封了将军再说。”
就在父子说话间,山下已经列成了数十个方阵。
其中一个方阵正在前移,向外层防线攻来。
从山上远眺,只见军阵行动缓慢,瞭望的军士早已清点报出人数。
敌军先阵,人数二千!
……
二千人的敌军从一个方块形状,行进过程中慢慢左右拉长,变成一条线。
然后散成一小块一小块,嵌入了我军防线,最后变成一个一个的黑点,芝麻一样的散落。
如果身处近处,可以看到北齐军被水塘分割,无法保持方阵队列,沿着水网之间的道路,分散成许多小小方阵前进。
交锋之后,北齐军遭到来自栅后的弩箭攻击,很快死伤惨重,阵形零落,撤了下去。
不过是试探而已,看来今天要迎接好几轮攻势了。侯胜北想道。
正如他所预料的,第二三四五个方阵紧跟上前,以弓弩对射压制住守军,顶着箭雨逐个推倒拆除栅栏,缓慢地推进。
外围防线不过布置了千余军士,每一处几十上百人,分散布阵在各个水塘的栅栏之后,主要靠地势拖延敌军进攻。
水塘有的水深及腰,跋涉可过。有的却是及胸没顶,一脚踩进去就陷入了塘底淤泥。
北齐军很是吃了不少苦头,在越过水塘时单方面遭到攻击。进攻人数少了压制不住守军,等到集中起兵力予以打击,敌军又滑不溜手,放弃阵地后撤,平白花费了不少时间。
待北齐军扫荡完外围的前沿阵地,已是二个时辰过去,将近午时。
前部四个方阵的八千人,已是疲累不堪。
此时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四尺土垒,土垒之上建有三尺木墙,土垒之前掘有五尺壕沟一重,宽丈许。
壕底到墙顶,高度超过一丈二,土垒上的军士有木墙遮护半身,长枪正好居高临下刺击来攻的敌军。
为防攀爬,木墙前的土垒底上,密密麻麻洒满插遍竹签、蒺藜,鹿角枪等。
……
敌军几位将领,主帅大都督萧轨过去的战绩不显。
都官尚书裴英起出身闻喜裴家,名门公子。(注1)
尧难宗是与陈庆之数次交锋的骠骑大将军尧雄的从弟。
西兖州刺史李希光和南兖州刺史东方老,则是猛将高昂高敖曹的汉军旧将。
厍狄伏连更是当年跟随过天柱大将军尔朱荣的老将。
就算徐嗣徽之前被打得丧胆,那是碰到了陈霸先和阿父,讨伐叛军时并不是那么菜的。
任约曾经是叛军大将,负责一路方面,不幸碰到异人陆法和才被擒。
嗯,一个个都是老于军阵的宿将。
被侯胜北私下点评的这些将领见此情形,立刻换了新的生力军四个方阵八千军兵,衣襟包土再攻。另以一个方阵二千弩兵,与墙头对射,掩护进攻。
只见一波波的黑色线条,冲到外墙边,短暂相持后,又潮水般地退去。
壕沟逐渐被填出一块块落脚之处,北齐军虽然仍然处于低矮不利位置,已可以攻击到土垒墙上的守军,双方便隔着木墙土垒,以长枪对戳。
北齐军已将床弩数台组装完毕,推近至二百步,弩枪射到之处,木墙碎裂,墙后的士兵身体亦碎裂。
守军没有远程兵器反击,死伤逐渐增多,士气随之下降。
“将后备的千人投入前线,传令务必守到申酉之交。”
侯安都下完军令,向儿子解释道:”小北,床弩投石这些器械,要么以同样射程的器械对攻。要么以铁骑突击克之,可惜我南朝几乎没有骑兵编队。这外围防线要不保了。”
“阿父,既然没有克制的手段,为什么还要平白投入士卒呢?”
“军争军争,争天时、争地利、争人和,士卒为棋子,就看你想要拿来换什么了。阿父现在想要争取到天黑的这段时间。”
“你也去自己的所属的防线做准备吧,好好打。”
……
侯胜北的伍属于主将亲卫,本来不必突出到前线作战。可是不知为何,侯安都这次指派他来到战线的前沿作战。
中层的城墙乃是依山而建,比平地堆起的土垒木墙险要多了,防守起来也安全得多。
比如床弩就没法推到狭隘的山道,朝天仰射。而且就算射中石墙,也难以洞穿。
可是毕竟战场是凶危之地,谁又能保证绝对安全呢?
说不定哪里飞来的一支冷箭就送了性命。
侯胜北胡思乱想着,来到自己的防区。
这是一段数丈宽的壁垒,条石为基座,由土木碎石垒起,俯视着下方的山道。
壁垒高出山道三丈有余,自上而下射箭落石,位于山道上的敌军几乎无法反击。
阿父已经在锻炼自己和保证安全之间尽可能做出平衡了。
四名属下已在等候,张安张泰赵四王五。
一般人家起不了大名,以排行称呼,都比自己大一些,二十出头的年纪。
负责整段防线的长官是位队长,中等身材的男子,正向自己点头示意。
侯胜北颇受这些厮杀汉的喜爱。
一来侯安都善于用兵,打得都是胜仗,伤亡也小,有了战利品公平地分给部下;
二来侯胜北的身份大家也都清楚,就算只是装样子,能够亲临前线也很不容易;
第三点最重要,侯将军不可能把自己儿子送进死地,有他在,说明此地多半是安全的。
几个理由,侯胜北就成了各幢主各队长的好物,作战都喜欢和他搭伙,当然也不会让他承担过于危险的任务。
接应了外层防线退下的战士,已是日薄西山。
估计敌军会试着攻击一轮中层防线,看来今天的战斗也就到此为止了。
山路险峻,看不清道路说不定一脚踩空掉下,夜战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果然逼近的敌军扛着长盾,试着向前冲了几步。在弓箭和投石的攻击之下,很快又退了回去。www.xium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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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到了丑寅之交,墙上除了寥寥几个巡逻军士,大部分士兵都已回到营帐休息,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战斗。
隔着十几步一支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
侯胜北半夜醒来上了厕所,再想入睡却睡不着。
他有点想念阿母,两个弟弟,还有萧妙淽。自己跟着阿父出征,不知道她们可好,淽姊是否睡得安稳。
穿上甲胄,拿起长矛,既然睡不着,他打算去看一看轮班值守的赵四。
只见赵四正拄着矛,靠着城垛。
侯胜北正要搭话,却听得笃笃笃几声响,城垛上突然出现了几个钩子。
他反应极快,立刻大叫:”敌袭!“
一个箭步冲上前,一矛将已经在城头露出半个身子的敌军捅了下去。
赵四也反应过来,同样刺中刚露头的一个敌军。
这段城墙由一队百人防守,夜间十名士兵轮班值守,五名固定站位,五名流动巡视。
侯胜北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有他和赵四二人,而城下一下子飞上来五六个钩子,其他各段的情况也是如此,同时攀登的敌军怕不有三五十名之多。
看到巡逻的军士已经大呼赶过来,可是加上自己,我军才十一名,能抵挡住敌军坚持到后援来到吗?
看着跃上城墙的一个个矫健身影,不用想必是敌军精锐。
侯胜北有些绝望,在地势不利,难以运用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没想到第一晚,敌军将领就果断采用飞钩攀登的方式夜袭强登,还真是厉害。
难道花费一个月精心打造的坚固堡垒,就被这样简单的策略攻陷了吗,这也太过于儿戏了吧。
真正的战场,都是如此干脆利落,双方亮招,然后胜败决于一瞬的吗?
侯胜北绝望地想道:对不起,阿父。没想到防线是从孩儿这里被攻破的。
别了,阿母,小敦小秘,还有淽姊。
正在他一抖手中长矛,准备拼得一个是一个之时,身后杀出一队人马,很快就越过他,向登城的北齐军攻去。
藏兵洞!
原来阿父早有准备。在城墙之后的山壁凹陷之处,挖出了能容兵马栖身的藏兵洞,备了一队百人军士驻守在此,预防敌军的突袭。
侯胜北登时精神一振,长矛又挑落了一名敌军。只要我军比敌军登城的人数更多,能够控制住局面,刺杀正在攀登没有还手之力的敌军,那是毫无风险的。
没能一击得手占据城墙,夜袭部队受到了守军的压制,陆续赶来支援的守军越来越多。
北齐军见事已不可为,留下墙头的几具尸体,果断放弃了本次攻击行动。
……
此战不过片刻功夫,侯胜北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山风一吹,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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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都官尚书,隋朝改为刑部尚书
《地名对照》
梁山:今和县西梁山
栅口:今芜湖市东北裕溪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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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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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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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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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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