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西魏讨伐新立国的北齐,丞相宇文泰自弘农渡过黄河,齐帝高洋御驾出顿东城。
宇文泰见其军容严盛,感叹:”高欢不死矣!”。
恰逢久雨连绵,牲畜多死,于是不战自蒲阪还师。
从此两国定界,河南以洛阳,河北以平阳,西侧为魏,东侧归北齐所有。
邵陵王萧纶在汝南修城池、集士卒,将图安陆。
宇文泰遣杨忠将万人救安陆,围汝南。
诘旦陵城,日昃而克,不到一日便陷城,斩杀萧纶投尸江岸,夺去南朝又一块江北之地。
南朝,叛军大将任约攻灭萧纶留守齐昌的齐州刺史、衡阳王萧献,送往建康杀之,绝了萧氏一支苗裔。
武陵王萧纪见儿子停军白帝城,打算亲自从成都发兵。
湘东萧绎赶紧遣使送书阻止:蜀人勇悍,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
又另附别纸云:地拟孙、刘,各安境界;情深鲁、卫,书信恒通。
这兵,还是不要来了。
宁州刺史徐文盛不远数千里,募集蛮夷数万人前来平叛。
只要不是亲兄弟,萧绎还是非常欢迎的,授其持节、散骑常侍、左卫将军、督梁、南秦、沙、东益、巴、北巴六州诸军事、仁威将军、秦州刺史,授东讨之略。
徐文盛于贝矶打败任约,斩叱罗子通、赵威方二将,进军大举口。
侯景派遣大将宋子仙率军二万,助任约守西阳。
萧绎也派护军将军尹悦、安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率兵二万,从江夏至武昌支援,受徐文盛节度。
两军对峙,平叛之战进入了关键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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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宝二年,陈霸先仍然驻足在主战场以南,相距千里之外的南康。
即便战线最靠前的据点新淦,距离主战场也有八百多里的路程。中间还隔着一个豫章,驻守着叛军大将于庆的部队,不会轻易放他过去。
陈霸先虽然封了十九班的军师将军,半只脚踏进了高级将领的门槛。可是无论是王僧辩的领军将军,还是尹悦的护军将军,人家那都不是将军号,属于正儿八经的朝中官职,位列十八班的第十五班,比他十二班的散骑常侍要高出三级。
领军将军率领中军,平时承担宫廷宿卫,有事出征;护军将军独掌一营,负责机动作战,两个都是掌握皇帝直属军队的重职。
就算是副将杜幼安的安东将军,那也是二十一班,比他还要高上两级。
再看看敌人的级别就知道了,自己面对的于庆是行台。和徐文盛对线的宋子仙是太保,任约是司空,都是三孤三公级别的高官,重视程度不在一个层次。
好吧,配角就要做好配角的事情。牵制住敌军一部,也算是对平叛事业做出了贡献。
陈霸先没有特别感到什么不平。
回首往事,自己从一个乡间里长做到油库吏。得到贵人赏识,三十多岁才授中直兵参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如同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样,虽然胸怀大志,仍然只有兢兢业业做好每件小事,才有进益。
可惜时光也随之一晃而过,自己转眼已经四十九岁了,还能有几年光阴呢?
陈霸先哈哈一笑,但尽人事,至于成败利钝,那就交给上天吧。
……
三月,周文育、杜僧明等前线诸将传来捷报,攻拔敌军盘踞之城,生擒李迁仕。
陈霸先下令斩之,北上的道路打通了。
禀报领导后,萧绎承制,改始兴郡为东衡州。
欧阳頠授持节、东衡州刺史、都督东衡州诸军事、云麾将军、封新豊县伯,食邑四百户。
杜僧明授假节、新州刺史、清野将军、封临江县子,食邑三百户。
令陈霸先进军平定江州,仍授江州刺史。
侯胜北要是看到这次的封赏,又要为阿父叫屈了:投奔陈霸先都一年多了,在前线又是筑城又是抗敌。过年都不回家,结果还是什么官职都没混上。
杜僧明也就罢了,他和周文育同时加入陈霸先麾下多年,一直是齐名并列,轮流担任先锋大将,封赏也是应该的。
欧阳頠这老头,就是带兵去支援了一下,都不敢把攻坚克敌的任务交给那些郡兵,结果封为刺史,官位比辛辛苦苦作战的人还高。
就凭他年龄大,是岭南名士?
对了,自己家就在始兴郡,成了欧阳頠的治下子民,真可恶啊。琇書網
陈霸先当然不会管侯胜北是怎么想的。
讨贼平叛不是去送死,也不是玩过家家的游戏。爆出十万大军,无视补给和后路安全,突进数千里还能打败敌军,那是小说里才有的事情。
他手上目前有不到三万的军士,粮草充足。得到高凉冼氏的支持,近期还会送过来一批士兵粮草。岭南庄稼早熟,待七月早稻收割,兵粮更是绰绰有余。
岭南是大后方,必须保持稳固,由稳重可信的人坐镇,欧阳頠就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广州刺史萧勃不能指望,依托冯氏冼氏的支持,高州、罗州等南方百越之地的资源通过始兴郡这道岭南门户,翻越大庾岭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这是全军的生命线。
始兴郡改为东衡州,欧阳頠持节都督诸军事,把军政全部抓在手中,守护住这块要地。万一有事,位列十八班的云麾将军级别也足够高,可以号令诸将。
如此后方无忧矣。
陈霸先再把目光转向前方的江州。
南康至豫章的路程超过千里,沿途兵站粮道必须畅通,还要防止敌军偷袭。
由军中资历最深的胡颖任遂兴县令,主管后方事宜,负责接应军粮。再派自己的同族陈拟协助,堪称稳妥。
南方水路纵横,须收集修缮舟船,选拔训练水师,可以交给侯安都等操办,给新投之人积累功勋的机会。
出征前的准备工作琐碎繁杂,诸将自去完成各自任务不提。
陈霸先默默计算,再过二、三个月,自己就可以率军北上了。
妻儿还是没有音信,他宽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无事。
待打回三吴,自然能够夫妻重逢,父子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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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对父子也在时隔将近一年后重新相见了。
侯安都在大庾岭砍伐木材,督造舟船,终于能够抽空回去看望儿子。少不得疼爱幼子,考较长子课业,慈父严父一体两面,令侯胜北很是不平。
虽然侯晓、萧摩诃也一同返回,有阿父监督,不能去山野逐兔猎狐,只是吃了一顿饭,互诉别情了事。
待查收课业完毕,一顿鬼哭狼嚎之后,父子二人谈论着天下大势。
自投陈霸先,侯文都的军务庶务都有长进。最主要的是能够获取到各种信息,与幕僚们共话,对于天下局势的了解和看法,大有裨益。
“我朝西有蜀道,东有长江,天险相隔。虽有叛军作乱,一时并无灭国之祸。
北朝两国,东西之间无地理天险隔绝,互相攻伐吞并,乃是必然。
北齐新禅东魏,虽然实力强大,首要须得稳定自家政局。又有西魏虎视眈眈,不敢贸然起大军伐我。
西魏宇文氏掌权,难免行废立之事。有我朝牵制在后,不敢全力以攻北齐,同样也不会倾力伐我。
鲸吞不可,蚕食却是难免:前者安陆竟陵之失,丢了汉东。最近汝南也被攻破。
岳阳王举襄阳之地为附庸,只怕今后难逃吞并。
萧氏诸藩彼此攻击,如果再不能尽快收拾局面,只怕我南朝要地都会陷于北朝之手。“
“阿父,听起来情况很是危急啊。”
“外有恶虎窥视,弱我气力,待一击搏杀。内有豺狼践踏,食我腹心,为一己私欲。”
“我懂了。怪不得像阿父、张氏叔伯、冼姨,岭南各家这次都挺身站出来平叛。”
“小北,须知无国则无家。荆扬之力分庭抗礼,我岭南就是这次平叛的胜负手。陈将军就是上天挑选肩负这一大任的人。”
“那阿父跟着陈将军平叛之后呢,还会回岭南吗?”
“哈哈,阿父既然已经走了出去,当然就要纵横天下,哪里有回来的道理。”
侯安都顾盼自雄,豪迈地说道:”小北,等为父安顿下来,就来接你和母亲弟弟。届时咱们父子也去北方转上一圈。”
“阿父,你现在已经在北方了。”
“哈哈,五岭以北算什么北方。一路打到建康,也都还属于江南呢。之后江北、淮北、河北、西北、辽东,北方的地方可大得很呢。”
侯胜北想了想,抛出了一个问题:“阿父,如果万一有哪天,北齐西魏决出了胜负,整个北方一统了呢?”
侯安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时只怕就要倾尽北方之力南征,尝试一统天下了吧。“
他摸了摸儿子头发,安慰道:”前朝魏蜀吴三国的局面维持了六十年。自东晋南渡起计之,南北对峙也有两百多年了。北朝东西相争不会那么快的决出结果。父亲有生之年,多半看不到你说的那一天喽。“
侯安都顿了一顿,温言道:”为父也不希望你遭逢那个局面,不想我的儿子挡在北朝的数十万铁骑之前。“
“那你还给我起名叫胜北。”
“为父是让你志向远大。数十万大军真要是碾压过来,你赢得了吗?”
“就算赢不了,努力保持个不败吧。”(^-^)
“呵呵,你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
父子相聚数日,转眼间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这次出阵只怕要一直到彻底讨平叛军,才可返乡了。“
会是一次较久的离别,侯安都嘱咐道:“小北,照顾好母亲和弟弟,课业也不要荒废了。”
“是,祝阿父、晓叔、萧大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萧摩诃不善言辞,掏出一根铣鋧递给他,道:”给,镔铁打的,一共只有五根。”
侯安都自信道:“叛军已失人心大势,快则一年,慢则两载,我军必然奏凯归来。“
”好的,我会等待阿父归来。大家务必保重。啊!“
侯安都一把抱起儿子,举得高高的,笑道:”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阿父只怕就抱不动你喽。“
被举到空中的侯胜北眯起眼睛,抬头仰望。
天是蓝的,白云朵朵,温暖阳光洒遍全身,充满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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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主战场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三月,徐文盛等攻克武昌,进军芦洲。
任约告急。
侯景留谋主王伟守建康,亲自率大军西进。自石头城至新林浦,舳舻相接。
任约得到主公援助,大胆分兵,袭破定州刺史田龙祖于齐安。
侯景至西阳,与徐文盛隔江筑垒对峙。
两军初战,徐文盛小胜,射中叛军右丞库狄式和坠水而死,侯景遁走还营。
杜幼安等将率所部独进,获其舟舰而归。
羯贼使了个阴招,将徐文盛在建邺的夫人石氏还给了他。徐文盛夫妻情深,感激不尽,不好意思再进兵打打杀杀。
主帅失去战意按兵不动,彼此信使来来往往,全军懈怠下来,敢战之士无不愤怨。
叛军成全对手夫妻团圆,当然不是为了洗心革面改做好人。
四月,侯景打探到江夏空虚,使宋子仙、任约率精骑四百,自淮内突袭郢州。(注1)
十五岁的萧绎世子、郢州刺史萧方诸认为有徐文盛大军遮护在前,不以为备。每日饮酒作乐,还经常欺负行州事鲍泉,把堂堂五品谘议参军当成马骑。
这一日大风疾雨,天色晦冥,萧方诸骑在鲍泉肚子上玩得正开心,还在他胡子上系了彩色绳索。
叛军突然杀到。
城门不及关闭,敌军精骑已突入城中,世子拜迎叛军。鲍泉藏在床底,彩绳没收好露了出来,一并被擒。
即便杀人如麻的叛军将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愕然,这玩得都是什么鬼东西。(注2)
攻破郢州这个沿江重要据点,侯景大胆地运兵上船,乘风扬帆启航,逆流而上,绕过了徐文盛的大军,经过郢州一举攻入江夏,抄了讨伐军的后路。
虽是叛军,不得不说用兵真是厉害!
官军眼睁睁地看着敌军的舟师绕道身后,隔绝了退路,士气顿时崩溃。
主将徐文盛逃跑,副将杜幼安、王珣由于家室都在江夏,只好投降了叛军。
主战场失利,平叛事业陷入低谷。
不禁令人感慨,战役的胜败转折,只在主帅一念之间。
可是谁又能够想到,此时不过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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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淮内或作淮汭,是春秋战国时出现过的地名,但是应与淮水无关,本故事认为在长江弯曲处。
注2:(萧方诸)方踞泉腹,以五色彩辫其髯;见子仙至,方诸迎拜,泉匿于床下;子仙俯窥见泉素髯间彩,惊愕,遂擒之。
《地名对照》
宁州:今云南曲靖市周边
郢州:今武昌区
武昌:今鄂州市
西阳:今黄冈市东
贝矶:今黄冈市西
大举口:今武汉市新洲区大埠村
芦洲:今鄂州市西北二十里
江夏:治所涂口,今金口街道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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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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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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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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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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