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小钟出门后,小刘当着探头探脑往门缝内张望的沈馨芳、沈杏梅的面关上了房门。而此时站在窗边的田国庆正打量着病床上的小身影,卫霄亦仰望着他。
卫霄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年在俞江医院里遇到的田警官,岁月的流逝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倒是田国庆眼中的卫霄变化极大,如果不是那双仿佛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田国庆还真差点认不出人了。
“天傲宝宝还记得叔叔吗?”田国庆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病床边,面朝脸上缠着纱布的孩子,努力地扯出笑容,企图让自己看着亲和一些,别吓着了孩子,而令对方不敢回答自己的问话。
卫霄当然记得田国庆,见到他也很是意外,但卫霄知道自己不能流露出哪怕一丝熟识对方的表情。他与田国庆相遇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对一个幼儿来说,短期内能清楚的记住某件事,是聪慧。但时隔两三年还清楚的记得只有见过几次面的人,那便是妖孽了。卫霄不愿让警察疑心,更防着闻家人得知这件事后,可能会对他生出的忌惮。
田国庆见卫霄乌溜溜的大眼中满是疑惑的神情,不由得解释道:“我们在两年前见过面的。”
“头,他那时候才两岁,哪里记得住啊?”坐于旁侧,手里拿着笔记的小刘咕哝着提醒田国庆,别把小孩子的记忆力想的太好了。
打量着卫霄懵懂的模样,田国庆有些担心孩子变平庸了,可能回答不出待会儿自己问的问题。却也有点释然,当年,他总觉得眼前的孩子聪明的不像话,而前两天从现场得出的结论,更令他对孩子的智慧赞叹不已,但如今看到傻乎乎地望着自己的闻家小少爷,一直以来困于心中的猜忌倒去了大半。
“忘记了不要紧,咱们还可以重新认识嘛!”田国庆轻轻地拉起卫霄的小手,清了清嗓子,柔声道:“我姓田,宝宝可以叫我田叔叔。”
“田叔叔。”卫霄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
田国庆扬起眉毛,笑着颔首道:“你看,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嗯。”卫霄扯了扯嘴角,微微点了下脑袋。
田国庆从卫霄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笑意,心头一松,习惯性地竖起食指点了点道:“接下去,田叔叔要问你几个问题。要是你知道,一定要告诉叔叔,好么?”
“好。”
在卫霄爽快答应后,田国庆冲小刘使了个注意认真做记录的眼神,随即面朝卫霄询问:“宝宝还记得前几天去外公家的事吗?”
“记得。”
闻言,田国庆的上半身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急切地说道:“那你能给叔叔说说吗?就是,你到了外公家里做了什么事,外公、外婆跟你说过什么话,只要你记得的都说出来,好吗?”
“嗯。”卫霄昂起小脑袋,装作默默回忆的样子,想了片刻后,方叙述道:“外公家住的很远,那天我到外公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都要黑了。车子停下来以后,妈妈就在外面等我了,她说让我跟她去里面的那间房子。”
“是树林里的那间房子吗?”小刘插话道。
卫霄故意撅起嘴想了想,才点着小下巴道:“嗯——,大概是。反正房子旁边有很多树,还有草,走过去的路上也都是树。”
“有什么问题,等会儿再问。”田国庆瞪了小刘一眼,边朝卫霄笑了笑道:“妈妈说让你跟她去林子里的那间房子,你跟她去了吗?”
卫霄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首道:“妈妈不让跟在我身边的叔叔一起去,说那边的房子佣人不能住。还拦着一点墨,不让我抱它过去。”
“一点墨?一点墨是谁?”田国庆忍不住发问道。
原来警察还不知道一点墨的事啊?倒是自己多嘴了。卫霄确实才刚醒来,除了医生来检查,他还没有和留守的警察之外的人接触过。当然不知道元墨纹已经离开了,而那些活下来的人还没有苏醒,也不了解闻镶玉究竟和警察说过什么话,交代过多少的内情。卫霄有些懊恼,但此时说都说了,自然无法改口。卫霄只能平静地说下去,让警察不要在一点墨的身上多做文章。
不过,换句话来说,卫霄应该高兴。警察不知道一点墨,就意味着一点墨很可能没有被人发现。这么想着,卫霄沉下的心才好受了一些。“一点墨是元伯伯养的宠物大白鸡,很听话。元伯伯让一点墨陪我去外公家,说晚上害怕的时侯,可以抱着一点墨睡。”
原来是只鸡。田国庆与小刘对视了一眼,彼此在心中暗道,闻镶玉没有跟他们提起过这件事。不过,兴许闻镶玉觉得一只宠物没什么好说的。但元墨纹,闻天傲口中的元伯伯应该是元墨纹吧?他怎么会养一只鸡当宠物呢?是这只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是天师的脾气古怪,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与众不同、标新立异呐?
“那后来怎么样了?你把大白鸡带过去了吗?”小刘停下手中的笔,笑问道。
“嗯。”卫霄点头道:“我跟妈妈说,要是她不让我把大白鸡抱过去,我就不去了,马上让叔叔们开车带我回家。”
“呵呵……还有些小脾气呀!”田国庆摸了摸卫霄那因为被火烧焦,而剃光了头发的脑门,引导着他继续询问道:“你跟妈妈去了树林里的房子,是不是?跟你一起去外公家的叔叔有没有去?”
“没有,我让叔叔他们留在外面的那间房子里,等明天早上我起来了再去找他们。”卫霄微微低下头,握起拳道:“妈妈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吓人。”
一点声音都没有?田国庆下意识地抿着唇,思索着闻天傲的话。其实,这个疑点他们也注意到了,沈家周围的林子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小动物活动的痕迹。大家一起讨论的结果是,可能这些动物被什么东西吃了。田国庆的心田一紧,脑海中浮现出闻镶玉命人画的模拟图中的蛊虫的形象,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到了里面的那间房子,外公、外婆都在等我,对了,还有舅舅。”小刘似乎想问什么,被田国庆拦住了。卫霄把田国庆和小刘的动作看在眼中,但他不明白小刘要问什么,暗中猜测着,边接着说下去。“舅舅跟我说了两句话,给了我一样东西,没吃饭就走了。吃晚饭的时侯,外公也拿了几张纸头来,让我签名。说只要我签了名,纸上写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原来沈俊文当日也去过位于乌俞市边界处的沈家别墅。关于沈俊文日间的作息,他们问过沈俊文身边的人,却连他最亲密的枕边人都不知道。如今,终于有点眉目了。田国庆心下暗喜,渴切地凝望着卫霄,问道:“纸上写了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卫霄摇头回答。“不知道。我也没签名,我还不会写字。”
田国庆在心下长叹了一声,但他知道这不能怪卫霄,对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他不能苛求。田国庆抚了抚卫霄的小肩膀,鼓励道:“除了这些事,你和外公、外婆有没有说什么话啊?”
卫霄用小拳头托着下巴,沉默了稍息后,转向田国庆道:“外公问爷爷、奶奶身体好吗?我说挺好的。然后,外婆问我抱着的大白鸡是哪里来的,我说是元墨纹元伯伯借给我玩的。外婆就问元伯伯是谁,他从哪里来的,平时在家里做什么……”
正唰唰地做笔录的小刘听到卫霄的话,不自禁地抬起头,刚巧与田国庆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内的质疑。粗粗看来,沈万才的话倒没有问题,可以算是客套话。但他是不是知道闻镶玉、孔知心前段日子住院是因为有虫钻到肚子里,而刻意探听的就不好说了。撇开沈万才,他的妻子方美玉的问题就刻意多了。她为什么要打听一个陌生人,并且问得这么清楚,实在可疑。
就在田国庆、小刘沉思之际,卫霄仿佛想起什么般的拍手道:“对了,我忘记说了!外婆头上遮着布头,我没看见外婆的脸。她吃饭的时侯也没拿下来,我觉得奇怪,就问了外公。外公说,外婆的脸在两年前的地震里让石头砸破了,很难看。所以,外婆一直拿布头遮着。”
看不到脸的方美玉?这又是条新线索。卫霄说的这些事,都是他们不知道的。这两年来,沈万才夫妇深居简出,连他们身边的佣人也没有回过家。现在,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他们想深入调查都找不到知情人。幸亏,卫霄给他们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
“之后呢?”田国庆心切地注视着卫霄,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吃好晚饭,管家送我去睡觉。妈妈因为要生弟弟了,不能走楼梯,就住在楼下。管家爷爷要把我送到三楼去,我问他三楼还有谁住,他说就我一个人。”
让初次到家里作客的孩子一个人睡在没人住的三楼,甚至,孩子才只有五岁大,这样的安排怎么看都不对劲吧?不过,管家为什么要告诉闻天傲呐?又是个疑点!田国庆边思考着,边听卫霄说下去。
“我说一个人不敢住三楼,要管家爷爷给我换房间。管家爷爷怕我吵,就让我睡在二楼楼梯边上的那个房间里,他说,这个房间平常是舅舅住的,舅舅今天晚上回市里去了,正好空出来。”卫霄拧着小眉头道:“舅舅的房间里有洗澡间,就在我脱掉衣服去洗澡的时侯,听到外面有砰砰砰的声音,声音很大。我想跑到窗边去看,可是,灯突然不亮了。屋里一下子黑漆漆的,我很怕啊,不敢洗澡了,也不敢去窗口那边看,抱着大白鸡跑到被子里躲好,用被被把头也捂住,就听不到吓人的声音了。”www.xiumb.com
在田国庆的关注的目光中,卫霄端起床边高脚桌上的小水杯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后来,我睡着了。但是很热啊,身上都是汗,眼皮上还很疼,好像有东西在啄我,疼得我醒过来了。我睁开眼睛的时侯,看到一点墨在用嘴扎我的脸,房子里都是火,我还一直咳嗽。”
听到这里,小刘和田国庆暗自嘘了口气。心道,幸亏那只鸡跟在孩子身边,要不然孩子说不定就这么……田国庆悄悄地叹了一声,看着浑身上下缠满纱布的卫霄,极是不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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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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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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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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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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