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卫霄也想过,若是他真的出声,要怎么拖住对方呐?他可是肉票,和对方的立场是相持的。那个绑匪‘大哥’连弟弟的劝都不听,怎么可能听他这个陌生人的?何况,还是个小孩子的话。
再者,绑匪以为他吃了药会睡上三天,要是他现在就醒了,他们肯定会警惕起来,把他看得更牢,那他岂非作茧自缚?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该怎么说?该用什么理由让绑匪别去交货地点?说自己能看到别人的死相,所以让绑匪不要去送死吗?
先不说对方会不会信,但肯定少不了把他当作妖怪看待。试问,一个才两岁的孩子,醒过来看见自己被关在一个动都不能动的地方,而且周围漆黑一片。小孩子苏醒后不哭不闹,开口就让箱子外的人别走,说他走了会有危险。对方会怎么想?
如果他换一种方式,什么也不提,就是放声哭闹。卫霄知道,绑匪肯定会改变主意的,但不是留步,而是干脆放弃眼下这个保险的法子,把他丢到车里去,尽快交货才是。看绑匪的死相,他去的目的地极可能有问题,说不定是被杀人灭口了。既然暗藏的黑手如此穷凶极恶,那么,会留下他这个肉票的小命吗?
假如绑架他的人是为钱,为了打击闻家,那他兴许还可以多活几天。但卫霄怕的是,对方是冲着他来得,他自己就是对方的最终目标!那……卫霄回忆着绑匪‘大哥’的死相,心里打了个颤,就怕自己比他死得还惨。
嘟嘟嘟,嘟——!
就在卫霄纠结该不该说之时,汽车已经发动起来,并迅速开走了。实则,卫霄自己很清楚,在绑匪‘大哥’的这件事上,他没有尽力劝服自己。如果,他想拉住对方的话,肯定行的,只要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
比如,实话实说,告诉对方自己能见到他人的死相,编造出绑匪背后的黑手,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个能力,才让他们绑架他的。甚至,可以让对方不必拿他交货,直接去敲诈闻家。如此,十有八九能说服绑匪,但他凭什么这么做呐?
绑匪对他又没有恩惠,而且这么说,明显告诉对方自己见过他们的脸。他才两岁就能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遇事不慌,还能出谋划策。绑匪中的‘小弟’且不提,那个‘大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他又何必去救一个会害死自己的人呐?
卫霄的心底不舒服,但即便此事能重来,他仍然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呱呱呱,呱呱呱……
时已入夏,正是蛙类繁殖的季节。此刻,微风徐徐吹动着路边丛林中的树叶,舒郁挂于当空,乳白色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于花草、树木、与溪流之间。方才由于绑匪突入而稀疏的蛙声,又逐渐响成一片。
“怎么还不来啊?这都快半个钟头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唰唰唰,沙沙沙。
卫霄听到小木箱外传来的,扫过芳草响起的凌乱脚步声,和绑匪‘小弟’担心而不自禁说出口的嘀咕。绑匪急,卫霄也急。他好几次想开口与其交谈,欲说服跟前这个比较心软、理智的绑匪‘小弟’不要拿他去做交易。但想到绑匪‘大哥’目前恐怕已经到了目的地,等于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能按下心思不提。
“真是的,我就跟他说不要去,他偏偏不听。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啧!怎么办啊?”
呱呱呱,呱呱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卫霄听着‘小弟’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身。因为烦躁和忧心,还在草丛里反复的转着圈走动。但无论他如何焦急,小路上始终没有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
“怎么办?都快三点了。现在天热,到五点就要天亮了。要不,还是去看看吧?”躲在林子里等消息的小弟终于坐不住了,猛地从草堆里站起来,抓了抓身上被蚊子、飞虫叮咬的肿块,左手扶起泥地上的小木箱,双臂一使劲儿,把箱子扛上肩膀。
不要去!
卫霄在腹中呐喊,却没有说出口。主要是方才没救绑匪‘大哥’,卫霄心里还有罪恶感,觉得先前为了保护自己放任绑匪离开,眼下威胁到自己的安危就立刻出声,有点说不过去。但是,人心本就是偏的,无况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卫霄一咬牙,想要说话阻拦绑匪‘小弟’的脚步,谁知未等他开口,‘小弟’的步伐自动停止了。
怎么了?
卫霄的心头刚浮起疑惑,绑匪‘小弟’已为他解答了。
“哥?是你吗?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干嘛不过来?”
绑匪‘大哥’回来了?卫霄暗自疑惑道,他没有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声音啊。难道,对方是走回来的?为什么?绑匪‘大哥’不是说过,那辆车是借的吗?还用自己老婆做抵押,还回去的时侯要给车主三百块的。
咕嘟。
小木箱正被绑匪‘小弟’架在肩上,卫霄的脑袋恰巧就贴在绑匪的耳侧,仅有一板之隔而已。那声‘咕嘟’,分明是绑匪吞咽口水的声音。显然,绑匪‘小弟’在害怕,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哥,你为什么光招手不说话?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啊!”
由绑匪‘小弟’的话,卫霄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个情景,昏暗的树林边站着一道人影,想借着舒郁的光芒查探,却因为站着太远看不清。对方随你怎么问都不说话,只是面向林中,仿佛正望着你,慢慢的抬起手,手掌机械性的一招一招……
这么吓人,难怪托着他的绑匪都不敢往前走了。卫霄狠狠地摇了摇小脑袋,企图把脑海里的诡异的景象甩走,
“你……你别过来!你到底是不是我大哥?我叫你站住,你听到没有?你到底是谁?”
还跟对方废话什么呀?跑啊!
卫霄想把绑匪给吼醒,却又怕自己这么一叫,让已经如惊弓之鸟的绑匪‘小弟’愈发的手足无措,只能忍住心头的急躁,闭嘴不言。而且,卫霄还有个顾虑,就是他一说话,就会让来者知道自己清醒的事实。
唰唰唰!
“别过来,别过来!”绑匪‘小弟’不停地架着木箱往后退,他感到了躲在黑暗中,慢慢走向他的人影充满了不善。人在生死间,总能嗅到危险的气息,绑匪‘小弟’倒退数步后,不顾一切地转身就跑,若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扛在肩头的小木箱恐怕早就被他丢出去了。
沙沙沙,唰唰唰……
不对劲!
竖耳细听着箱外动静的卫霄,深锁淡眉。静,太静了!卫霄的心猝然一窒,不知从何时起,枝梢上的鸟啼,林中昆虫的嘶鸣都消失了。特别是那些恼人,又引人瞩目的蛙叫声,竟像被按下关机键的播音器一样,生生地停滞了,简直说不出诡秘。
快,快,快!
卫霄能从木箱的颠簸中感受到绑匪‘小弟’已经尽全力在跑了,可是,在卫霄看来仍不够快。卫霄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卫霄就难受的想大喊,想让绑匪把自己放出去。还未等他开口,只听箱外一声惊呼,接着卫霄仿佛被巨浪卷起,又瞬间抛掷而下,狠狠地撞在海面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哪怕是轻轻的抽气声。
“啊,好疼!你不是我大哥,你是谁?为什么穿着我大哥的衣服?”
嘶嘶嘶嘶。
什么声音?卫霄忍疼倾听,外侧传入许多尖厉的,长短不一的嘶叫声,听得卫霄头皮发麻。
“啊——!鬼,鬼啊!别过来,别过来,鬼啊——!”
嘶嘶嘶嘶。
鬼?绑匪是看到了什么在叫鬼?卫霄心急如焚,却因为遮罩物挡住缝隙,根本看不到外头发生的事。加上他此刻被关在箱子里无法动弹,连稍作提防都办不到。卫霄紧张地恨不得用脑袋撞箱盖,怎奈不管他怎么折腾,盖子就是一动不动压在身上。
怎么办?卫霄一筹莫展,外面惨烈的叫声却没有停,反而愈加疯狂。
“滚、滚,不要过来!你是什么鬼东西?不要过来啊!救命啊,救命呐——!滚,都给我滚开!不,不,滚,滚开——!出去,出去!不要啊——!不……啊啊啊,哦哦哦,呜呜呜……”
不好!
绑匪‘小弟’的哀嚎声忽然变成无意义的□□,肯定是出事了。卫霄下意识地咬着下唇,眉头紧蹙,焦灼地握着拳头,掌心里密布着冷汗。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喀嚓。
正因绑匪‘小弟’的呜咽而毛骨悚然的卫霄,忽闻箱盖上传来清脆的喀嚓声,听着竟是插销被拨开的声音,一时间,他的心被提到了嗓门眼。
啪嗒。
就如卫霄所料那般,木箱的盖子很快被打开了。刹间映入他眼帘的是高处的树枝和身侧的杂草。卫霄顾不得再细究什么,双手往箱壁上一撑便要逃离,哪料他的身子方一抬,一个人头猛地从草丛里探出,贴在他的面前。
这张脸卫霄见过,其上遍布着一个个筷子大小的洞穴,正不住地淌着脑汁。即是卫霄曾见过的绑匪‘大哥’的死相,但当初是虚影,而此刻却是实体。
卫霄忍着惧怕,撑着胳膊往后退,企图从箱子的边缘处逃开。没想,卫霄一动,那张脸也动了起来。不是贴近卫霄,而是不成人形的脸孔上那千百个洞穴里,遽然探出一寸长的虫子,纷纷冲着卫霄扭动着身子,每一个洞都无遗漏。
恶心,太恶心了!
这些虫子就像肉色的蚯蚓,全身光溜溜的有着一道道的褶皱,它们一条条萎缩在头部的小孔中,只露出半个脑袋,蠕动着贴向卫霄,不停摇曳着,扭曲着。绑匪的脸好像制面机,那千百条肉虫就如压出的面条,差之差在面条不会动,而卫霄眼前的这些虫子,正似群魔乱舞一般,互相交缠着、抖动着、晃悠着向他凑近。
卫霄一直得意于自己目光的敏锐,然而他此刻,却宁可没看得这么明白。卫霄的胃液喧嚣翻滚着,令他几欲呕吐,但是求生的本能令卫霄立刻双掌合十,嘴里不由自主的吟唱起佛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嘶嘶嘶,唧唧唧!
从卫霄开口念出第一个字时,绑匪脸上钻出的肉虫便发疯般的扭动起来。有一条甚至蹬出绑匪的脑袋,蹿向卫霄的眼睛。卫霄心里怕得哆嗦,但只能强作镇定,仿若未见虫子的突袭般继续咏诵经文。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嘶嘶——嘶嘶!唧唧,唧唧,唧唧唧——!
如利刺般跳向卫霄的肉虫,刚到其跟前一寸处便噗的一声跌落在草堆里,并发出尖厉的嘶鸣声,仿佛临死前的‘绝唱’。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唧唧——唧唧——唧……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噗嗤,噗嗤,噗嗤……
卫霄从心经说到大悲咒,从大悲咒吟至地藏经,嘴里的佛号念得越来越快,肉虫的叫声也愈来愈急。最后,甚至一个个噗嗤噗嗤的爆裂开来,把绑匪的脑袋都炸瘪了大半。炸开的肉汁洒在草丛里,只听到草堆中冒出呲呲呲的白烟,好几株芳草霎间枯死焦黄。小木箱的盖子上都被溶出了星星点点的空洞。
但这些崩裂的肉汁没能溅到卫霄的身上,在他周边一尺外就仿佛被屏障阻挡一般坠下了。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wWW.ΧìǔΜЬ.CǒΜ
唧唧,唧——!
噗嗤——!
一阵悠长的嘶鸣之后,绑匪的头骤然炸没了,接着他的浑身上下也尽皆迸裂开来,噗嗤声不绝于耳。
卫霄没有住口,仍不停地诵着经文。没了头的绑匪早已站不住了,脚一抖便仰天跌倒,不想摔下去之时脚尖踢到了咫尺间的小木箱。因为是肉虫死前的挣扎,导致被寄生的肉体飞出的这一脚力道惊人,竟一下子把木箱踢下了斜坡。
刺溜溜,刺溜溜……
卫霄还在小木箱里,没机会离开,绑匪这么一踢,也等于连带着把他踢了出去。小木箱蹿得极快,眨眼间便滑过了草丛,噗通一下掉入了矮坡下的溪水里,随着水波的行进飞速的飘向远方。一路上,卫霄想伸手抓住两边的杂草缓住去势,没想竟浑身乏力,刚一动就倒在木箱之中,仅能看到掠过绑匪‘小弟’时,那具同样被炸成肉糜的尸体。
哗啦啦,哗啦啦……
小木箱随波起伏,卫霄听着耳边的流水声,紧绷的心弦一松,神智竟模糊起来。但此时的卫霄,已明白了咏诵佛经的好处,加之眼下正涉水漂浮,卫霄怕箱子渗水,或叫木箱被波涛颠覆,嘴里不自禁的默念起佛经……
而卫霄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绑匪的身子依旧在崩裂,直到两人炸成一堆烂肉,渐渐的血肉消融化成一堆烂渣子,被狂风吹散才罢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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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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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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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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