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不怕瞎了眼啊?”蹲位上的人忽然冲卫霄破口大骂。
原来有人啊!厕所内很安静,除了房门一直砰啪地随风摇摆,慧莲以为厕所里只有她和卫霄两个人呢。卫霄这样盯着人家,对方不高兴,慧莲明白。因为,不管怎么说卫霄都是个男孩子,而这里是女厕所。好些内向的女人,只要有人在旁边站着,都会感到不适,甚至停止小解。
可让慧莲不舒服的是,对方开口就骂人,还骂得那么难听。虽说卫霄是男孩,但他还这么小,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别,就算看了一眼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少了她一块肉不成?慧莲不是个爱息事宁人的主,当下驳斥道:“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看看你又怎么样?你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啊?这么讲究干脆回家上厕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个小娘养的,你个□□,你有娘养没爹教……”也不知慧莲触动了对方的哪根神经,蹲位中骤然窜出尖厉的咒骂。
慧莲哪听过这么尖锐刻薄的话,一时间气得火冒三丈。她走上前,快步把卫霄抱至门边,弯腰拎起梳洗池下方的水桶,取出其中的拖把搁于一旁,把塑料桶塞入洗手池里,并打开水龙头往内注水,接着一把提起晃荡的水桶冲至厕所里侧,双臂一抬、一拖、一掀、一晃,猛地把塑料桶中的水泼向蹲位最后的小隔间内。
哗啦——!
桶中的水猝然飞泻急坠而下,尽皆洒入小隔间内。水与石壁的击撞过后,是一阵淅淅沥沥的水滴声,之中伴着女人的惊呼,并有一小波水流从蹲位的入口溢出,往石阶下流淌。
便是矮墙阻挡了视线,卫霄也能猜到此刻蹲位中的人有多么的狼狈。
“贱货你敢……”
“你的嘴太脏,我替你洗洗,不要太感激我!”慧莲大声地打断对方的话,一口气也不喘地讥讽道:“还是个女人呢,一开口就那么脏,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你啊?到现在你都不敢站起来说话,藏头遮尾的,是不是长得见不得人呐?脸不好看是天生的,没办法,但有些人难看不说,偏偏还要作怪。这种人嫁出去也是离婚的货,说不定因为她不修口德,骂人的话都报应在她儿女身上了,不是克残就是克死!”
慧莲说完也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丢了塑料桶,俯身抱起卫霄就跨出了门,把谩骂声都抛在了耳后。
日已下沉,千家万户都亮起了灯火,道路两边昏暗的路灯下,支着许多吃食摊子,掌勺的男男女女挥动着锅铲,一边高声么喝着。不少人坐在临时搭起的桌椅旁,与对座的人交谈、碰杯,夹着下酒菜。
卫霄正由慧莲抱着,走在回医院的路上。他感觉慧莲的话少了很多,原本带笑的脸都板了起来,可能真的被厕所里的人给气到了。卫霄不敢说什么劝慰的话引人瞩目,只能举起小手摸摸慧莲的脑袋,权作安慰。
沉着脸的慧莲察觉到在自己头上扒拉的肉爪子,阴郁的神色缓解了不少,拉下卫霄的胖手,缓颊一笑道:“谢谢小少爷,我没事。”正说话间,刚巧走到医院门口,慧莲便提议道:“小少爷,我抱你去后花园散步好吗?”www.xiumb.com
“嗯。”卫霄点头答应着,心里却有点奇怪。慧莲照顾自己的样子,不像是照顾一个懵懂的孩子,每做一件事,都要征求自己的意见。对他好的,甚至不像是用金钱雇来的女佣。卫霄想不通,慧莲宁可违背沈惠茹地吩咐,也要偷偷教自己说话的这份心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卫霄默默地思索时,慧莲已绕过医院大楼,搂着他步入了后花园。时下正逢春夏交季,白日里一眼望去满园姹紫嫣红,黄昏后虽没有了早间的风情,但只要一阵风吹过,鼻尖缭绕着阵阵的芳香,颇有一番易趣。难怪值班的医生和住院的病人吃了晚饭后,都会来花园中散步。
虽报了被辱之仇,但慧莲依旧对厕所里的龃龉心有不忿,出院吃饭的时侯多走了两步,点餐那会儿也不似往日般爽快,所以回来晚了。眼下花园里已来了不少的人,有围着一圈说笑的、有慢慢走着散心的、有坐在公共座椅上聊天的……俱是三人一堆,五人一簇。由于传言的关系,慧莲不愿上前自讨没趣,径自往偏角处走去。
“你没对警察说实话吧?”
慧莲信步走在小道上,左右都是高大的雪松,把两旁遮得密密实实的,如若来的是情侣,倒是个幽会的好地方。但在多数人眼里,当炙阳的余光散尽后,这条蜿蜒的石子路,与其说幽静,不如说阴森。
卫霄环顾着晦暗的林荫道,沿途没有一盏路灯,全靠‘舒郁’的光芒才能看清周边的环境,怪不得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然而,就在卫霄刚这么感叹时,前方忽然传来争吵声,也许离得远,卫霄听得并不真切。慧莲不想惹麻烦,转身欲避。不料,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牵住了脚步。
是谁在说话?没对警察说实话的人是谁?是不是和小少爷有关?
此时,慧莲倒不急着走了,分出环抱着卫霄的手,竖起食指凑到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也不管卫霄看不看得懂,当即轻手轻脚地凑向前。
“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这嗓音……是昨夜跟在欧护士身后来查房的小护士!卫霄赶忙竖起耳朵倾听,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线索。
“你心虚啦?”
“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心虚啊?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罢了!”
“是不是误会可真难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关系不好,可你也不能在这种事上诬陷我吧?”
“我诬陷你?笑话!要是你心里没鬼,跳什么脚啊?我露出两句口风,你就跟我来这里,今天本来应该休息,因为老欧的事才留在医院。不过,警察问完问题,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被我捎给你的纸条叫来了呢?你家离这里挺远的吧?如果不是怕,你为什么要照我的话做呢?”
“才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在这里跟你解释清楚。”
“喔,在人多的地方说不清楚,只有在人少的地方才能解释,是不是?”
“你……”
“唉!别是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吧?我告诉你,我来之前可是和小赵她们打过招呼的,要是我回不去,你就是凶手!”
“你在胡说什么啊?”
“胡说?呵呵。”
卫霄的小脑袋悄悄探出去,看到不远处树底下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正仰头嗤笑。卫霄还想多看几眼,却被慧莲探出的手压回了她的怀中。
“老欧是你杀的吧?”
“你胡扯!我为什么要杀她?”
“那你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你偷偷上药的时侯,我可看见了。还有,今天中午,是你跟老欧的家里人说的吧?说老欧会死,是被住在三楼特诊病房里的小孩克的,那个小孩已经克死了好几个人了。那些人正在气头上,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就冲到三楼去闹事了。其实,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让他们把眼光放到别的地方去,忘记你昨天是和老欧一起搭班的。”
原来是这个女人害得小少爷险些被打!慧莲听到事情的原委后,脸皮都气得泛青了。
“才不是这样!我只是好心……”
“好心什么?看警察的样子,谁都明白老欧不是自己上吊的,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他一个才三岁的小孩,有这个心,只怕也没那个力!”
“可是,人人都在传……”
“所以我想……这些话不会都是你传出去的吧?你平日和老欧关系也没多好,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和她的家里人说那么多话,还是在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的情况下,不可疑吗?”
“你乱说,你胡扯!我和老欧是不怎么样,可谁会因为关系不好就杀人?还有,前面死的文芳和赵姨怎么说?我和她们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为什么要杀她们啊?”
“赵姨她们的事,可能和你无关。但老欧的死,必定和你脱不了关系!也许,你是混淆视听呢?用前面两个人的死法,杀了老欧,嫁祸给无故的小孩。所以,昨天夜里你才会故意吓老欧,说只要被那个孩子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过的人都会死!”
“胡说!没有!不是我做得!”
“那你敢跟我去警察局吗?”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不是想威胁你,也不是好奇心重。我只是不想像老欧一样,死得不明不白!你先告诉我,昨夜到底怎么回事吧。当然,你不说也行。我想,院长和警察一定都比我更想弄明白!你说呢?”
沙沙沙……
雪松后有着十几棵桦树,树叶被狂风吹得唰唰作响,一时间周围陷入了沉默。好半天,被慧莲恨上心头的小护士才开了口。
“昨天查房的时侯,我和老欧都被那个孩子吓坏了,怕得逃下楼。老欧不敢睡,说要坐一个通宵,今早回家再睡。我本来想陪她的,但是这几天病人很多,到了半夜一点钟左右,我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跑到急诊室的隔间里躺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后,大概在三点钟的时侯吧,我因为嘴巴干,醒过来了。我走出隔间去拿水杯,喝完水才发现,应该在急诊室里的老欧不见了。”
卫霄认真的听着,小护士对面的女人也没有打断她的话,由着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那时害怕极了,想要找老欧,却连门都不敢开。小田,你是知道的,夜里走在过道里很吓人的。而且,医院里连死了两个人,老欧又突然不见了,我根本不敢一个人出去找。我就这样坐在急诊室里发抖,直到早上五点半,有人看到老欧死在三楼的女厕所里,我才跟着来敲门的人一起出去看。后来警察问我,我骗他说一睡睡到早上,没有提老欧不见的事。”
“你的意思是,不跟警察说实话,是怕别人怪你没出去找老欧?”
“别人当然会这么想!我要是说了实话,你们会怎么看我?只怕会说我见死不救,说老欧那时候肯定还活着,我要是去找她,她一定还没死!”
“你觉得我很傻吗?”
“什么?”
“我说你在给我编故事!不过,可能因为临时编的,很多地方都是漏洞。”
“你不信就不信,干嘛说这种话……”
小田压住小护士的话头道:“你比老欧年轻二十岁,她这两天也照样上班,你累得睁不开眼,她反倒有力气守夜?你还不如说,老欧吓得睡不着,可你一点都不怕,所以睡得很熟呢!而且,就算你前面说的不是假话,别忘了,急诊室隔壁就是病房,里面有很多陪床的家属,只要你多叫两声,肯定有人听见。另外,你身上的伤还是没有解释。”
“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说实话,不用明天,今天晚上你就到警察局过夜吧!”
沙沙沙……
“你不说是吧?那我走了,你等着警察找上门吧!”
“等等!我说。”
卫霄仿佛听到小护士的话里带着点鼻音,好像自暴自弃地哭了起来。
“对,昨晚我和老欧都不敢睡,就在急诊室里干坐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睡着了。我半夜醒过来的时侯,看见手里抓着绳子,绳子的一头系在老欧的头颈里,她已经没气了。她的死相,就像我听到的,和文芳、赵姨她们的一模一样。”
小护士边哭边说道:“我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被人知道了,我根本说不清啊!就是最后警察说,我是无辜的。但出了这样的事,我被当成嫌疑犯过,手里拿过凶器,老欧就死在我身边……你说,医院还会要我吗?你们还敢跟我说话吗?她的家里人会放过我么?”
小护士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着眼泪道:“我不敢看老欧的脸,太吓人了,可还是忍不住去看。这一看,让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主意。医院里不是有传言吗?赵姨她们的死,都是被三楼特诊病房里的小孩克的。我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心就这么一横,轻轻拉开房门,看到走廊里没人,关上灯拖着老欧往楼上走,一直拖到三楼的女厕所里。当中因为害怕,摔了几跤,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然后再回头,到急诊室里搬了把椅子,把欧护士像文芳她们一样,做成上吊的样子,就吊在了白炽灯上。”
“好,就说到这里吧!接下去的话,到警局说吧。”
谁?
小护士刚说完,就有几道黑影从雪松后闪了出来,一把压住了想逃跑的小护士。小护士不是傻子,一看到眼前的情形,怎么还会不明白呢?小护士扭动着身子拼命挣扎着,冲着一边的小田怒吼道:“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你……”
噼啪!
在警察从阴影中蹿出来的那一刻,躲在一旁偷听的慧莲也三步并两步地掠至小护士的身前,使出全身的劲儿,狠狠扇了小护士两巴掌。正气急败坏的女人昂起下巴瞪向慧莲,却在不经意中看到她怀里的卫霄,她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在卫霄清澈的目光中低下了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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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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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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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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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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