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们如今处于生死之际,但为了让自己活命,叫个才两三岁的小孩子替自己去冒险,这也太没人性了。只要是人的话,就做不出来。更不要说,这个孩子还多次救过他们的命,他们是因为孩子一次次的提点,才能活到现在的。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而多数人也会有道德底线。封侯之所以一开始没说出墙上的通气孔,就是因为他不想让孩子陷入两难之中。但是,理性和生命相冲突,原本心里就摇摆不定的时侯,遇到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所以,封侯在听到众人的抱怨和沈惠茹的尖叫后,忍不住把事实承托而出,让所有的人一起抉择,而不是一个人守着秘密暗自挣扎。
“你们都怎么了?”沈惠茹不可思议地环顾着周围沉默的人,她不开口,是怕闻君耀心里对她有想法。但沈惠茹在听到封侯的话时,早已想投上一千一百个赞成票,让卫霄从通气孔内钻出去送信了。
沈惠茹看不到卫霄还这么小,她只知道,这个叫天傲的私生子是个灾星,他的降生使自己活得越来越痛苦。先是闻家人的忽视,后是女儿的猝死,直到此刻陷入死亡的危机。
在天傲还没有出现在闻家之前,沈惠茹顺利的嫁给了心仪的丈夫,入了豪门,甚至结婚不久就有了孩子。那时她每日做着小娇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但天傲来了,一来就成了她的长子。随即,沈惠茹以为装着儿子的肚子里冒出来的竟是女儿。闻君耀和闻家人也不因她对养育私生子的妥协而高看一眼,反而愈发不重视她那短命的女儿,眼里只有小祸星。
然后,她的女儿死了,为什么死?追根究底是因为私生子的出现搅乱了她的生活,要不然,她不会找母亲哭诉,不会由于激动而忽视女儿……在天傲住院的期间,闻君耀一直陪在她身边,虽然因为女儿死了才会这样,但沈惠茹不敢肯定自己的心底是不是有过一丝窃喜。为此,沈惠茹又是一番自责,自责过后,更加痛恨天傲……
只有远离灾星,自己才能过得好,这是沈惠茹遭遇地震后,得出的结论。沈惠茹不是没听到卫霄的话,就是因为听到了,并且听清楚了,才会越发地觉得恐惧。
小孩的眼睛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这句老话沈惠茹也听过。可是,有谁真的见过孩子能看到鬼怪啊?能见鬼的,除了灾星还能是什么?若不然,为什么他们会走到如今的绝境?天傲如果不是灾星,早可以让他们避过灾难了。
所以,沈惠茹认定,他们之所以遇到地震、余波、爆炸,完全都是因为灾星在身边的缘故,只要灾星不在了,自己就安全了的观点。眼下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支开灾星,简直叫沈惠茹欣喜若狂,她怎么能忍得住闭紧自己的嘴巴,错过最后一丝逃命的机会呢?
“既然孩子能过去,就让他去啊!”沈惠茹望着晓宇等人想赞同,又不敢说的样子,心切地怂恿道:“现在电梯不能动了,又没有出路,刚刚地震外面肯定很乱,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如果没人出去报信,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是啊,封哥……”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晓宇显然被沈惠茹说动了,斜眼瞅向身畔的封侯,想取得他的支持。
沈惠茹见有人动心,赶紧乘热打铁再接再厉,哀求地仰望着闻君耀道:“君耀,我也不想让天傲去冒险的。可是,除了他,大家都出不去啊?再说,留在这里也是等死,天傲只有出去才能有生路,说不定还能找人来救我们……”
沈惠茹恰到好处的停顿,让小刘、冯耀春都心动了。沈惠茹的话虽然自私,但有一句没错,就是‘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孩子搏一搏呢?
封侯的视线一直放在闻君耀身上,因为他知道,沈惠茹不是那个能作主的。而且,他仍有理智在,卫霄明显还是个两三岁的幼儿,就算看着聪明,但理解能力到底到了那一步实在说不好。在而今的险境下,就是个成年男人独自逃生恐怕都逃不出去,无况是这样的孩子。
大家嘴上说得好听,是让孩子逃命,反正留下也是等死。实则,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生机,而目送着孩子去送死。照封侯看来,与其让孩子去冒险,死在不知道的地方,还不如让孩子死在家人的怀里算了。最重要的是,假如最后他们这些人留在电梯里活下来,但为了他们而出去求救的孩子却没了命。他们虽有家世有钱财,但做过这样的亏心事,还能无动于衷的活下去吗?
如若,面前的孩子已经五六岁了,他说不定还能硬下心肠说动孩子的家人让孩子试试。可这个圆乎乎的宝宝才那么小,即便是自欺欺人,他也不能骗自己说,孩子能找到出路。封侯甩了甩脑袋,面向以渴切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小刘和晓宇,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你们知道我们现在吊在几楼吗?”
晓宇等人面面相觑了几眼,不明所以地锁起眉峰,注视着提问的封侯道:“我们就是不知道,才要孩子去的。”
“对啊!只要他出去……”
“他出去了,就能把人叫来救我们了。”
封侯挥手打断了众人的话头,冷眼环视着在场所有的人,质问道:“是,被困在这里我也很心急,我也怕死。不过,你们看看,看看他才多大。”
封侯指着闻君耀怀里的卫霄,锋利的目光又在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要是我们把他送入通气孔,让他往前爬,他能爬多快?他能从管道里逃出去吗?余震随时会来,要是房顶掉下来,或是地板塌陷,把管道压扁了怎么办?”
“好吧!”封侯抬起双手,手心向外指尖与肩齐平,接着手掌往前推了推,做出让沈惠茹几个欲反驳的人闭嘴的手势。继续说道:“就算他走出了通气孔,孩子知道自己在哪儿,接下去又要往哪里逃吗?我们就这几个人都乱成一团,外面困在大楼里的人一定更多,人多了肯定会更乱。可能到处起火,乱走乱窜,说不定还有人是被踩死的。你让他怎么个小不点,怎么逃命啊?”
小刘听到这里已经扬起脑袋,仰天合上了酸涩的双眸。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局面,而是为了自己的命,刻意忽略了孩子可能遭遇的险境而已。此时听封侯这么说,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让他再也说不出任何提议孩子去送信的借口。
封侯拍了拍小刘的肩膀,没有停嘴,仿佛在劝说别人的同时,也在提醒着自己。“孩子从这里爬出去,就算非常幸运的遇上了抢险队的人。可是,他说的清自己从哪里出来的吗?”
“我们可以把事情写在他的手上。”沈惠茹一边驳斥,一边转向闻君耀道:“君耀,你身上有笔的对不对?”
“行了,别说了!”心烦意乱的小刘冲着沈惠茹怒喝道:“就是能把事情写出来又怎么样?他人还这么小,怎么可能找人来救我们啊?这孩子一定不是你亲生的吧?你是不是恨不得他去死啊?”
“你……”小刘的话一针见血地道出了沈惠茹的别有用心,其余的听者还好,心虚的当事人却瞬间脸色发青,气得说不出话来。刚要张口喝骂,却被一侧的冯耀春打断了话头。
“算了,什么也别说了,听天由命吧!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可能已经死了。”冯耀春之前听了沈惠茹的话,确实是想让卫霄去冒险的。但经过封侯的分析,发现希望渺茫。冯耀春不是好人,但如若他自己为了一个渺茫的可能性,而叫一个两岁的孩子去涉险,他做不到,也没有这个脸。
是的,在场所有的男人虽知多留一刻多一分危机,但他们的人性还没有磨灭。冯耀春的最后一句话,让曾经想过让卫霄去找出路的人都低下了脑袋,一时间电梯箱内寂寥无声。
“爸爸,是不是有个洞,宝宝能钻进去?”
卫霄一直打量着封侯等人,怕对方逼着自己去送命。没想到,这些一直想着逃命的人,心里都还记得他的恩情,没有为了眼前的一线生机,而把他当作没有生命的工具去利用。
卫霄虽然冷淡,可心底未尝没有触动。卫霄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但也是一个坚持着自己原则的小人物。可以说,他前一世的人生中,未必有仇必报,但绝对是有恩必偿的。对卫霄不好的人,他不会主动去化解仇恨,更不会在对方有难的时侯伸手,但给过他帮助的人,就算之后关系不好了,他也会想着把之前的恩情偿还。这样的原则,让人活得不愉快,但卫霄从来没想过去改变。
此时,除了卫霄,他人都极其的狼狈。卫霄也明白,说不定还有余震,等在电梯里不是好主意。如果,被别人逼迫着,卫霄肯定不愿意冒险。但被他人都体谅着的卫霄,反而想为自己,和那些讲情理的人拼一拼了。
“是啊,天傲你是不是想……”
沈惠茹才说了几个字,就在闻君耀的瞪视下闭上了嘴。
“天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闻君耀低头,正视着卫霄道。
闻君耀好像也没把自己当小孩看,居然这么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卫霄的小牙磨了磨自己的下唇,点着脑袋道:“我知道。叔叔说,你们现在出不去了,只有宝宝一个能出去。”
小刘虽惊异于卫霄的聪慧,但仍丧气地摇头道:“你出去也没什么用的。”
卫霄没有理小刘,瞅着闻君耀道:“爸爸,宝宝去,让人来接爸爸。”
“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一直不吭声的晓宇,忽然朝着卫霄没好气地哼声道。那发泄怒意般的语气,引得身侧的封侯扇了下他的后脑勺。
卫霄依旧不理睬对方,嘴里却冲着闻君耀回答道:“宝宝不知道我们在哪儿,不过,宝宝知道我们在苑苑下来的梯梯里面。对的,是电梯。”
“宝宝真聪明,不过还是不行啊,这条路太难走了。”封侯举手摸了摸卫霄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他此时倒真的放下了,即使听到卫霄的提议,亦没有先前那般热切了。也许,是死前的平静,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对于为自己仗义执言的封侯,卫霄没有给脸色,微微颔首道:“宝宝知道,不过,宝宝还想试一试。”
封侯抬眸转视着闻君耀道:“这个孩子几岁了,怎么这么聪明啊?”
“还有几个月,他就三岁了。”沈惠茹没料到卫霄会这么说,心底又惊又喜,忍不住开口回道。
封侯几个都没有理会凑上前的沈惠茹,一个个用复杂的眼神凝注着卫霄,瞅着孩子软软的小身子,心里酸软成一片。特别是心里明白但仍不服气,却因为众人的选择而不得不退缩的晓宇,竟激动又悔恨地哭了出来。
“你想好了吗?”无视他人的目光,闻君耀的眼底只映出了卫霄的身影。
“嗯。”卫霄晃着脑袋道。
闻君耀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封侯给自己搭把手,边把卫霄顶在肩膀上。
封侯一把扯住闻君耀道:“你疯啦?你还真要让他去啊?”
“他既然这么选,就让他去吧。”闻君耀扫开封侯的手,招过一旁的冯耀春。
“又不是君耀让他去的,是他自己要去的!”
“你闭嘴!”封侯喝斥着沈惠茹,直视着闻君耀道:“孩子还这么小,根本不知道这条路对他意味着什么!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吗?”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就是他死了,也会高兴的。”
“你……”封侯听着闻君耀冷酷的话语,恨不得一拳击上他的下巴。封侯不明白,闻君耀一直以来那么护着孩子,为什么到这一刻却如此残忍。
沈惠茹翻着白眼道:“你们假惺惺什么呀?明明都想让他去送信的,面上还要说成是我们硬要送他去,和你们没关系一样。”
“你这个臭□□……”
就在争吵间,闻君耀已经踩上冯耀春的肩膀,拉着逃生口的边沿跃出了电梯箱。封侯拉过小刘,让他托着自己的腿,把自己送出了逃生门。wWW.ΧìǔΜЬ.CǒΜ
“闻少!”
封侯蹿上电梯箱的顶部,便看到闻君耀把卫霄送入了通气管道,赶忙拉住卫霄的小脚道:“不是我不让他去,是他去根本没用。说不定他还没爬出通气孔,就又开始地震……”
轰隆隆!
嗞啦嗞啦嗞啦……
“放手!”
“呀——!”
余震来得突然,封侯的话才刚说道一半。卡在通道中的电梯猛地下沉,说时迟,那时快,闻君耀猛地拉开封侯抓着卫霄的手,两人随着电梯坠落,把卫霄留在了通风管道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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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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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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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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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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