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思回府时,已经是三日后。

  别院里安静的诡异,往日总觉得李湘禾吵闹,可如今却只剩下骇人的寂静。

  他匆匆去后院看望兄长,一进院门,就瞧见那人穿着身简单的素袍,恍惚间像是瞧见一尊玉人,那人比冰雪温润,比松柏坚韧,却像隔了朦朦胧胧的清雾,让人捉摸不定。

  他的手指虚虚握了握,像是抓住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心头的悸动与黯然簇生,很快便压在了心底,挂上一抹如常的笑意,轻声唤道,“哥哥,我回来了。”

  秦念之回过神来,瞧见来人,眼神闪过一丝失望,被上官思捕捉到。

  他压下心底的苦涩,“哥哥期待是谁呢?李湘禾亦或是陛下!”

  “陛下对我……的心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但不敢确定,直到哥哥失踪那日,陛下几乎陷入癫狂,不顾众人阻止搜查西六宫,最后更夜半带禁军闯入长宁宫,为此圈禁了公主了太后,我便知道陛下对哥哥心思不纯。”

  秦念之垂下眼眸,“倒是我蠢了,后知后觉这么久,原来早有端倪。”

  “那哥哥呢,你对宣和帝可有动心?”

  “呵?你说这话岂不可笑,你我这样出生的人,还看不透痴男怨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吗。

  起先爱得死去活来,随着时间渐长,爱意逐渐消退,最后落到个相看两相厌,彼此憎恶的境地,甚至面目可憎,害人害己!”

  许是想到了过世的秦家父母,秦念之的变得愤慨,又不解。

  “将自己的满腔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人虚无缥缈的诺言里,日日活在担忧害怕悔恨中,真是愚蠢之极!

  我终其一生,可以为自由而活,可以为梦想让步,独独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停留半分!”

  上官思有一瞬间的忡怅,接着眉眼荡开笑意,“哥哥说的对,男女之情是这世上最不牢靠,最不稳固的。爱时相互依偎,恨时相互背弃,算计,甚至为此失去自我。

  但兄弟不会,我永远站在哥哥这边,不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哥哥回头,便能瞧见我。”

  秦念之摇头浅笑,并未将他的承诺放在心上。

  “可有湘禾的消息?”

  “我刚回府,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哥哥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打听。”

  秦念之斜睥了他一眼,“不必,陛下是当世明君,不会为难一介弱女子的。

  至于李大人本就对我成见颇深,若是被他知晓我还在暗中打听湘禾的消息,只怕他们兄妹又起了龃龉。”

  上官思见他神色恹恹,“别闷闷不乐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最近认识了个新朋友,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你一定感兴趣的。”琇書網

  ……

  李府老宅内。

  李家兄妹再次吵了起来。

  府中管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下人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主家的怒火波及到。

  “我说了!我不嫁我不嫁!李襄江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父母不在,长兄如父,我作为李家家主,有权决定你的婚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

  呵,李家家主?李家直系子孙,早在流放时,便病的病死的死,只剩你我二人。

  所剩李家偏支族人,十不存一,就这,你还敢自称李家家主!

  你为李家做过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连最基本的同患难都做不到,还有何颜面自称李家家主?”

  李襄江再次语塞,他面露痛苦,几乎咆哮道,“你根本就不懂,自从我被迫远走,苟存至今,我又何曾有过一天欢愉!

  闭上眼都是爹娘的殷殷教导期盼,重建李家,恢复李家昔日荣光的重担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

  湘禾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知你痛苦,可我又何曾好过!我们都不过上位者的棋子,父亲是,你我亦如是!”

  许是他痛苦挣扎刺痛了少女,李湘禾一时无话,眸光带着痛色,像是劝阻,又像是嘲笑,“父亲叔伯一生为大启朝奉献,可临了,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先皇打入大狱。

  父亲叔伯皆身首异处,甚至连个体面的身后事都不没有!

  可你呢,却还要为杀父仇人之子保驾护航,呕心沥血,奋斗终生。

  呵,简直可笑!”

  李襄江面色扭曲,“湘禾!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况且先皇是先皇,他昏聩无用,听信谗言,害了我李家百口人命,这恨我绝不会忘!

  可父亲临终遗愿,便是重振李家!

  我若不走仕途,又如何重现我李家昔日荣光!

  再者宣和帝心有沟壑,是难得的贤明君主!唯有他能让我实现心中抱负,一展所长!”

  李湘禾嗤笑,“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你那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既如此,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互不干涉便是最好的结局。”

  李襄江叹了口气,似是求和般,柔声劝道,“只要你和秦念之断了联系,我可以不干涉你的婚嫁。

  你生性洒脱,这皇城也不适合你,不如,我派人护送你去苏杭一带,那里山清水秀,你会喜欢的。”

  李湘禾嗤笑,眼神满是嘲讽,“怎么,你堂堂状元郎,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竟还需要负责替陛下铲除情敌吗?”

  李襄江像是隐忍到极致,“秦念之他不是良配,且不说他天生短命,根本就没几年活头。

  再说陛下……陛下对他……

  说到底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待陛下得手,他一个伺候过陛下的男宠,又怎么配得上你。”

  “你住嘴!谁准你这般诋毁阿念的!”

  “是不是诋毁你心里清楚,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东西如此,人亦如此,你趁早收心,免得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李湘禾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眼前这个汲汲营营一心往上爬的李襄江真的是曾经风光霁月,令家族骄傲,芝兰玉树的大哥吗!

  终是下定了决心,跪下身来,扣了三个响头,“就当湘禾早就死在了随父母流放的路上吧。

  从今晚后,你我再无半分干系!还望李大人珍重,也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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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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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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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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