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
大郑诏狱。
院子发阴,墙高树密。申时初,日头开始偏西,配上此地树荫下一片杂草。赵毓进来,颇有些“整履步青芜,荒庭日欲晡”之态。他自烟雨楼回雍京北城,请了徐玚吃饭,还喝了酒,身上还带着些许的酒气。不难闻,只是极清淡的花果子的香气,却因为步伐有些懒散,衬托着他身上的酒气愈发浓重了些。
“忽然得到刑部宣召的命令。”赵毓微笑着对院中等候的刑部官吏说,“来不及醒酒,还望各位海涵。”
“赵先生不必客气。”回答之人,却不在眼前。
树荫深处,高墙之旁,是一排坚固却低矮的石头屋。门打开,柳密身着平日非御前公事的官便服,走出来,“刑部唤赵先生过来,是例行公事。”
赵毓则笑着说,“既然是例行公事,我以为会在刑部正堂。”
柳密,“刑部尚书陈耘珪御前弄权,陛下震怒,已降旨关押,严查!刑部大小官员脱不了干系,可也不能诛连过甚。如今刑部暂且被督察院监察,查明真相、分辨忠奸,总要费些时日。而如今赵先生这里又不能耽搁,只能借了诏狱这方宝地。这里好,清净,方可做事。赵先生,方才去了哪里?”
赵毓,“烟雨楼,请个朋友喝了顿酒。”
柳密,“哪位朋友?”
赵毓停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柳密并不催促,而是吩咐诏狱听差的从里屋搬了桌椅板凳出来,又吩咐人沏了壶高沫,端了碟子点心。
他自己坐了,也邀赵毓坐。
赵毓看着点心,“这是大慈悲阁的枣花观音酥?”
闻言,柳密笑了,“我们哪里吃得起大慈悲阁的点心?这个酥是内人自己打的。原先在老家的时候,村里女子都会做,菜籽油和面制成酥皮,加上枣,放在灶头上慢慢烘。做好了,给村头土地、灶王、还有一些小庙的神佛上供。我是孔门子弟,不信鬼神,只是觉得酥点味道不错,赵先生尝尝。”
赵毓,“我一来就有嫂夫人酥点吃,幸甚至哉!”
“先生喜欢就好。”柳密,“赵先生出征西北十数年,功垂竹帛,无需赘言。只是程风通敌之事,牵扯甚众,赵先生又曾是他旧主,督察院自然要仔细查证,才能还先生一个清白。”
赵毓,“柳大人,我怎么记得您已经调任户部尚书?”
柳密,“哦,最近事情多而杂,督察院一时半刻找不到其他人,我就稍留几日,把所有公务都收了尾,也算有始有终,是个圆满。”
赵毓,“柳大人勤勉。”
柳密,“食君之禄,本分而已。赵先生,方才宴请何人?”
赵毓,“你还没忘这茬儿呢?”
柳密,“职责所在,先生勿怪。”
赵毓,“唉,我说。其实,也不什么宴请,就是他我二人,吃了些土菜,喝了些果酒。”
柳密一挑眉。
赵毓,“徐玚。”
柳密,“北境总督徐绍长子,北境三品镇守将军,徐玚?”
“对,就是他。”赵毓,“我们两个是多年旧相识,他曾是我旧部,共过生死。”
随后,他认真解释往事,——“那是十三年前,元熙二年,徐玚第一次调入我部,被人陷害在伊犁什叶镇遇到围攻,所有守军都阵亡了。我们剩下的人不多,半夜差点就挡不住霍图部骨力裴罗的攻势,后来有幸等到援军,在戈壁沙漠中埋了炸药,全歼霍图部主力,这才有命回敦煌。”
“此次,他回雍京述职,我们只是吃顿饭,叙个旧。”
柳密,“元熙二年?”
赵毓,“是。”
柳密,“元熙二年,征西主帅是李钧麒。那么,这个援军,是他派去的吗?”
当时十六国的残部与大郑征西统帅李钧麒有勾结,李钧麒想要养寇自重,十六国想要占据伊犁以及天山向南这一带土地。
他们均欲致赵毓徐玚于死地,怎么可能派援军?
赵毓,“不是。”
柳密,“援军是尹氏九部?”
赵毓,“也不是。”
柳密,“那是……”
赵毓,“殷忘川。”
柳密,“嗯,事关高昌王,刑部的书吏已经记下。只是,这种事情,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需请旨圣裁。”
赵毓点头,“明白。”
柳密,“赵先生,查问西北卷宗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赵毓,“柳大人请问。”
柳密,“赵先生可否与高昌王密谋,屠杀原征西统帅李钧麒以及其副将景厝,夺西北军兵权?”
“没有。”赵毓斩钉截铁!
随后则说,“李钧麒因军饷不足,对西北之地不分敌我横征暴敛,激起叛|乱,他本人在伊犁被叛军杀死;而景厝之死则因为他公然违抗封刀军令,于叶尔羌城屠城。我得兵权,是因为先帝赐下玄铁兵符,命我在混乱之中全面接管西北军,总摄西北军政大权。”
这一次,柳密只是听,的确没有再多问一句。与此同时,院中那一排坚固却低矮的石头屋里,来自督察院、户部、兵部、刑部的上百名书吏,正在紧张地查对放在大樟木箱中抬进来的卷宗,——这十年来,赵毓在西北的全部卷宗。
赵毓喝茶醒酒,他坐在木椅上,抬了头,看着头顶已经遮天蔽日的树荫,树枝异常粗壮,张扬着遒劲着,像悬在此处人们头顶的一只龙爪,异常锋利。
柳密,“赵先生很是怡然自得。”
赵毓,“我卷宗清白,总宪大人公道,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也难怪赵毓有如此底气。
自元熙二年,他奉先帝密旨接手西北军之后,一直到元熙八年,先帝驾崩,涉西北卷宗封皮之上全部加盖先帝印玺,即使赵毓有任何“将在外,事从权”的越矩行为,先帝一尊神镇着,内阁、督察院和六部,是半个不字也没有,甚至,连陛下也不会深究。不然,不忠不孝两座泰山压下,会死人的。
可是,元熙八年之后呢?
那要看天意了。
只是,皇帝又是怎么个想法呢?
要说,元熙八年之后,的确有一件事,值得推敲。
元熙九年,中原大旱。地方官不思抚恤灾民,反而打朝廷赈灾粮的主意,他们把这些救千万人活命的粮食高价转卖西北。
西北战事吃紧,运粮通道不畅,再加上赵毓手中军饷丰厚,买粮不问价,不眨眼,不求别的,只要军粮充足,军心稳固。这些原因凑到一起致使西北粮价是东南的数倍!所以,大郑东南,川蜀一带的大米,除本省百姓活命的口粮之外,尽数运往西北。
可是,中原赈灾粮被贩卖到西北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样做,后果可致使中原三省饿殍遍野,地方官们将转卖粮食所得的白银中饱私囊,连带着赵毓买入这些粮食都是灭族的大罪。朝中针对尹明扬的政敌们,不想西北打胜仗、不想赵毓肃清边界的势力们,全部纠结在一起,让手下控制的言官们一起发难,势必要把尹氏和他庇护的赵毓打到万劫不复!
可是,这场大祸,似乎骤起,也骤落。
这段卷宗缺失,如今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后面的卷宗,旱灾过后,没有大的疫病,土地恢复之后,农耕也恢复了,一切大难都平稳渡过,许多参与卖粮到西北,却没成,原本自以为渡劫成功的官员却全部下了大狱,抄家灭族,一时之间朝野一片风声鹤唳。
西北似乎没有买这批粮食,那么,西北的粮草,又是如何解决,从哪里运去的呢?
赵毓,“粮草,不一定都是谷物稻米,也可以是羊。撒马尔罕的羊就很多。”
柳密相当意外,因为这段往事,卷宗中的确缺失,“赵先生曾经西征花剌子模?”
赵毓,“嗨,没那么大的动静,就是去撒马尔罕弄了一些牛羊,马匹,和酸马奶酒。”
柳密,“撒马尔罕守备在西疆是出名的森严。”
赵毓,“用了点小花招。我让人把最后仅剩的干草装在麻包中堆放在敌军辖区的山谷中,再让军中几个老实人坚信这是敌军的粮仓,这几个老实人又让全军人坚信,只要攻下撒马尔罕,他们就可以吃到女人脸蛋子那么大的白面馍馍。最后,军队饿了三天肚子,头昏眼花,却在毒太阳下愣是攻陷了守备森严的撒马尔罕。白面馍馍没有,不过,羊肉倒是吃到满嘴流油,那些人也就不计较了。”
柳密,“为什么不等军需充足,再做万全的打算?”
赵毓,“我们的粮草是运不过茫茫戈壁的,再说,已经没有粮了。那一年中原大旱,西北不能买活人命的粮食,不但不能买,反而搭进去了不少。当时,我看到中原运过来的粮食,就知道是赈灾粮,那是琼州旧稻米,粗糙陈腐,味道不好,却能活人性命。我不但没收,反而让人抽了军粮跟随押送粮食的人返回中原。大祸是躲过了,可是,西北军中粮仓也空了,只能西度戈壁沙漠,到撒马尔罕碰碰运气。”
相似的对话,韦睿曾经也问过赵毓。
为什么不做万全打算呢?
世上根本就没有万全的打算,千算万算,老天还有一算。
这本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谁怕死,谁先死!
柳密让人重新沏了一壶茶,给赵毓倒了一杯,手腕尚且没有收回,就突然发问,“赵先生西征,是否取道高昌旧地?”
赵毓,“……”
……
黄沙万里,枯骨成排。
到处都是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的胡杨。
黄土夯成的城墙,迎风飘荡的狗尾草。
……
柳密,“赵先生?”
赵毓苦笑,“总宪大人,不愧是总宪大人。”
柳密也笑,“我奉圣命执掌督察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说,认真二字,还是担当得起的。”
赵毓点头,“是的,我曾经取道高昌旧地,并曾与殷忘川的军队结盟,彼时,他并不是高昌王。那个时候,高昌的王位被一个叫做贵霜王子的人占据着。”
柳密,“多谢赵先生坦诚相告。其实,兵部业已从西北带回一件证据,就是一份盟约。还是那句话,事关您与高昌王,必须圣裁。所以,这件证据已经呈送微音殿。”
赵毓点头,“明白。”
……
一滴汗珠,顺着肌肤沁了出来,如同在禁宫红莲叶子上滑落一般。
那是赵毓的脖子。
文湛在赵毓脖子上又咬了一口。
“啊!……”
朝云尉其晨兴兮,暮雨纷以下注。
“不尽兴也得再忍忍。”
赵毓伸手捂了一下脖子,又搓了搓,“柳密他们一直在梳理案宗,估计子时就能全部送到微音殿。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是要需要圣裁的。”
“哼!”
……
子夜时分,微音殿。
柳密先到了。
他进来,跪了,问了安,被赐座,这才看到,远离御座的一张紫檀木椅上,居然坐着赵毓!
一袭黑色缂丝衣袍,微微低着眼睑,正在喝茶。
头发没有严谨扎好,有些水雾,额间垂下几绺发丝,像文人画中的疏林。也许是子夜大殿中的琉璃灯光有些异,此时的赵毓,颜色比几个时辰之前在诏狱见到的时候深了许多,尤其是头发和眼睛珠子,异常的黑,像是大正宫红墙顶上铺着的黑色琉璃瓦。
而,皇帝在御座上,安静写着字帖。
偌大的微音殿,除了侍立于陛下身侧的柳从容,就只剩皇帝与赵毓两个人。
柳密忽然想起来,——没人见过!
他,还有一会儿即将到来的内阁几位阁老,六部的部堂们,任何人,所有人!
从未见过皇帝与赵毓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疏远,却宁静。
可是,……仿若有游荡的丝,狰狞而绵软,缠绕在御座,字帖,笔墨纸砚,黑檀书案,长柜,黄金造的锁,雕花窗子,大殿顶上彩绘的缠枝莲花,还有地板上铺着的太湖金砖上。
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黄枞菖端了个食盒进来,为文湛摆了茶点,随后,就到了柳密,和赵毓这边。
柳密起身道了谢。
元熙官窑的茶盏,黄金入釉,梅子红的颜色,盛着桂花乌龙。碟子也是元熙官窑,却是薇草清透的碧色,摆放着两个酥皮细点。
“这是御膳的豌豆酥。”赵毓忽然说,“吃了柳大人这么多点心,换您也尝尝我们厨子的手艺。”
——御膳,是“我们厨子”?
柳密向来不是多话之人,他道了谢,拿起来一块酥,轻轻咬了一口,细嚼慢咽。
“怎么样?”赵毓问他,“可对胃口?”
“美味。”柳密却将那块酥放下了。
“是哪里不对吗?”赵毓有些意外。
柳密微微摇头。
赵毓这次真有兴趣了,“没事儿,您说说,我听听,也让他们改改,提高提高呀。”
柳密,“……”
虽然说此时正在微音殿上,其他人没有到,可是,御座之上,却非空无一人。柳密此时说话尚且要战战兢兢,他确定自己坚决不想在皇帝面前闲聊后宫御膳的厨子手艺不到家这种事情。
赵毓却是饶有兴趣,他甚至将自己的耳朵贴了过来,“您说。”
柳密见执拗不过,只得开口,声音却极轻,“这种酥皮,与豌豆白糖这种馅料有些不合,猪油多了一些,不太适合豌豆清甜的口感,应该用陈皮红豆加红糖的馅料,才能压住酥皮浓墨重彩的油酥味道。”
“呃,……”闻言,赵毓不说话,就是笑,却有些尴尬。
其实,两个时辰前,赵毓吩咐御膳为微音殿供奉的是红豆酥。
……
“红豆酥?”文湛方才从床榻上下地,正准备沐浴,一听到赵毓的话就开始质疑,“是小的时候,你为我准备的红豆酥?”
“呃……”赵毓,“应该,大约,也许,那个,……,是吧。”
文湛,“我原来还以为这红豆酥只给我一个人吃呢。”
赵毓,“呃,……,这个,那个,陛下,这红豆酥,其实就是御膳的一种普通的点心。”
文湛一伸手,将自己头发上劲节稜稜修竹玉簪取下,漆黑长发披散而落下,“方才偶翻诗书,看到王维这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甚是不错。哥哥,你觉得呢?”
赵毓,“……”
此时,黄枞菖从殿外进来,为赵毓梳头,连忙低声说,“主子,御膳房已经准备好酥皮,还另外备了一些豌豆白糖馅,做出的点心也是上品。”
赵毓点点头,“成!豌豆酥,就豌豆酥吧。”
“怎么?”文湛,“哥哥有些勉强呢!”
“不勉强!”赵毓斩钉截铁,“我也觉得微音殿那些大人们不适合吃红豆酥,他们适合啃豌豆酥!”
“嗯。”文湛慢条斯理点了点头,似乎,气息,终于顺了。
……
赵毓,“我下次让他们做酥皮的时候少放些猪油。”
柳密,“为什么不换成红豆馅?”
“……”好一会儿,赵毓说,“红豆在南国,正发着呢。”
柳密,“……??”
琉璃灯盏轻轻碰触流苏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微音殿中,仿若水波涟漪一般,幽绵而纤长。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绿直亲自执灯引路。那人一身紫蟒,堂堂煌煌,即使骤然被宣召夤夜入宫门,也无丝毫纷乱,就像是书斋中被铺开的上等生宣,只待落笔,就是一篇锦绣文章:
——左相楚蔷生到了。
他见了皇帝,叩拜,起来,被赐座,在赵毓与柳密的对面,却仅仅是与柳密四目对了一下,算是打招呼,然而,并没有看赵毓。
黄枞菖亲自奉了茶水点心,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是的,”赵毓忽然开口,“我们认识,左相是我的老师。”
楚蔷生有些意外,他抬眼,就知道,这句话,是赵毓对柳密说的。
“……?”柳密,“我没问。”
“我听见了。”赵毓却说,“大人脑中有句话,一直在转,——你与左相是否相识?随后,它飘荡了出来,我听见了。”
柳密年轻,这些陈年旧事,他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此时,他只得说,“唔。我只是知道左相大人是雍王的老师。”
赵毓,“我爹,……,呃,先帝,他老人家过日子精打细算,想着,左相人才难得,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再说,教过我一遍了,那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到第二遍教导老七,呃,雍王,书本笔墨包袱皮儿什么的都不用再重新准备,接着用就好。还有,束脩也是现成的,当年的束脩不用白银,而是胡椒、肉桂和孜然,地地道道的高昌贡品香料,内库放了几箱子。我读完了四书还没消耗完,后来雍王将程朱陆王都读尽了,内库就剩下一斛孜然。”
闻言,楚蔷生就是安静喝茶,而远处御座之上的文湛,还在安静写字帖。
柳密,“……”
本来他也想安静的,就见赵毓在看着他,似乎很想要聊几句的样子,他只得没话找话,“怎么只剩下一斛孜然?”
赵毓,“很多年,……,快二十年了吧,宫里最后一次进高昌香料,是先帝贵妃高昌公主阿伊拉进宫带来的嫁妆,自那以后,宫里没有再补高昌香料。”
柳密,“商路断了吗?”
“不。”赵毓说,“高昌灭国了。”
柳密,“……”
啪!
御座之上的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笔,“人到齐了。”
此时,内阁其他几位大学士,鹿有鸣、左桂清、危焕,还有,出身江南巨族的顾澹和查伊瑝等人依次入殿。后面跟随着的,就是兵部与督察院的几位掌院大臣。xǐυmь.℃òm
“顾相,查相。”赵毓没等他们起身坐稳,就来了一句,“九年未见,别来无恙。”
在座之人都知道,他们是政敌,有私仇。
九年前,也就是元熙五年,西北战事失利,顾澹和查伊瑝在微音殿上一唱一和,力主问罪尹氏九部,以图西北换帅而不得,却被赵毓用计诱导查伊瑝的门生,也就是当年的甘宁总督祝惟演行|贿柳密。最后,不但祝惟演丢官罢职被抄家,连带着他的座师查伊瑝也被陛下降旨申斥,差点相位不保。
赵毓先发制人,就是点到他同顾澹和查伊瑝甚至是江南兰芝社的旧日恩怨。此后,无论顾澹和查伊瑝多么的公正不阿,大义凛然,面对赵毓,都会带着那么一点子以权谋私,党同伐异的味道。在今夜的微音殿,这股味道,洗是洗刷不干净了。
不愧是操纵人心的高手!
然后,操纵人心的顶尖高手,此时正坐在御座之上,如同一尊白玉雕刻的圣像,看着他的重臣们。——没人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文湛让他们都起来,赐了座,也赏赐了茶点。大郑的重臣,有重臣的尊严。微音殿议事,他们从来都是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并不需要跪在太湖金砖的地面上。
此时,梁徵颤巍巍地进来,面圣,跪地磕头,却是一个低头撅腚的姿势,像个朽木雕刻的风烛残年,凝固了,一动不动。
文死谏?
不像呀!梁徵此人一向滑不留手,被圣旨起复,重新入阁之后,就如同一根木头一般,全身披挂绫罗绸缎,却是不言不语,只是心安理得躲藏在香火供奉之后,以一张城隍的笑容,专心等待贡品上桌。要他死谏,怕不会泰山崩塌,黄河倒流?
可是,就算不是文死谏,梁徵这个样子,也与皇帝的宽和仁德十分不相符,像是有意无意说皇帝虚伪,凌虐刻薄文官。
赵毓忽然站起来,在一片死寂却又似乎波涛汹涌之中,到梁徵身边,蹲下身,“见之公。”
见之,是梁徵的字。典故出自《左传·昭公十七年》:“往年吾见之,是其徵也,火出而见。今兹火出而章,必火入而伏。”
“公之腰身,折否?”
梁徵,“那倒没有,闪腰而已。御前失仪,臣万死。”
文湛劝了一句,“大宗伯公忠体国。”
皇帝的声音一如既往,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圣意。
赵毓则单手召唤来黄枞菖,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来梁徵,将他端到一把紫檀木太师椅上,低声在他耳边擦了一句,“几天不见,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倚老卖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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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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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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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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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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