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早上自己在卧室里捣鼓衣服的时候,卡列宁那拧起的眉头,因为堆积成小山一样的衣服。
安娜知道,对卡列宁这种习惯于有清晰调理和作息时间表的人来说,干净和整洁才是正确的,脏乱和邋遢简直就是在一只勤勤恳恳的松鼠面前,把他储存好的一整洞的松果用最猛烈的机关枪全部突突掉一样。
面对这个衣服成堆的场景,想必卡列宁此刻心里一定像那只被机关枪突突了松果的松鼠一样,由于发生得太快,又太过震惊,以至于一下子想不到有任何可以评价此情景的语言。因此,沉默代表了他的心情。
“别皱眉头,我会收拾好的。”安娜抱着一条长裙,然后走过来踮脚亲了亲卡列宁的嘴唇笑着说道。
卡列宁实在无法理解女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衣服,而她们甚至总觉得衣柜里还少了一件。
尽管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妻子与很多女性都不一样,她更加宽容大度,十分乐观,但看来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变得。
天气总是越来越寒冷了,但显然贵妇人们对温度的感受总是会比穷人“迟钝”一个季节的。
安娜穿了一件大地色的天鹅绒长裙,料子十分轻柔又保暖,外面她裹了一件纯黑色的斗篷。肩膀的地方她自己稍微修改了一下,因为她现在比之前还要苗条一些,那圈狐狸毛十分美丽,蓬蓬松松的,像是上了一层油脂一样。
她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本来打着卷儿的一些细发也被她用桂花香气的发油给抹平了,上面还歪戴着一定有绒面的小礼帽,简单却很精致。
她从马车上下来,培特西的管家把她迎了进去。
“让我瞧瞧,你总是这么美丽,安娜。”培特西迎接了过来,她穿着一件亮色的裙子,小腰掐得细细的,脸色却十分红润。
她拉着安娜的手,用亲昵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丝毫没有显露出什么妒忌之心。
“多漂亮啊,你在彼得堡发现了一个好裁缝吗?”培特西双眼晶亮地问道。
“我自己稍微改了一下,我发现自己近段时间瘦了一些,而把衣服丢给裁缝改制又太麻烦了,他们有时候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样儿的。”安娜笑着说道,以此来融入这个环境。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手艺。”培特西笑了一下,却明显没当真,但她也不再掐着这个问题继续追问。
她右手打开了一把用鸵鸟毛做成的装饰用的扇子,一手拉着安娜,把她带进了她们的茶宴中。
有男有女,他们已经聚集在一起。
安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每一个人,试图弄清楚每个人的身份。
要不说为什么培特西是这个圈子的首席代表呢,她把安娜安排在她的旁边,亲昵地给她介绍在座的所有人。
那位脸黄黄的,胸部鼓鼓的是米雅赫基公爵夫人,她虽然外表不甚好看,说的话却很有分量。
还有其他的贵族夫人,那些男子多半是家里有点爵位,却上不了大场面的。靠着那还不错的脸蛋,这些年轻男子周旋在这群贵妇人身边,企图捞点好处。
“人都到齐了吗?”从起居室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非常年轻,介于童年和少年之间。
安娜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紧身制服的少年走了过来,一头棕色的卷发看上去非常柔顺,他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快劲儿,而在他身后是一个身形偏胖的男人,那是安娜的表哥。
“你过来了啊,安娜。”安娜的表哥用他那胖胖的手指拥抱了前者,然后吻了吻她的面颊以做招呼。
“现在都到齐了!”安娜的表哥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该交给你了,亲爱的。”
培特西接受了丈夫的亲吻,她咯咯的笑了一下,娇嗔了一句。
“好像你做了什么一样,行了,你去做你的事儿吧。别再跟我讲那些彩陶了,我可没有兴趣。”
安娜的表哥痴迷于对彩陶和版画的收藏,他拥有公爵的爵位,虽然他对政治上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但多少他还是在做的。
“来这边,我给你预留了一个好位置,渥伦斯基。”培特西招呼那个笑容明快的少年过来。
当培特西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安娜知道了这个好位置就是指的她旁边。
“日安,卡列宁夫人。”渥伦斯基尽管才只有十三岁,但他长得颇为赏心悦目。
他的双眼皮极深,下面藏着一双同样颜色偏深的眼睛,像是某种玻璃球一样,脆生生的,拥有非常明亮的光芒。
他用那种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的眼神看着安娜,还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安娜回了对方一个微笑,想着:这时代果然早熟,这圈子也果然充满怪诞。
“好了,我们的茶宴现在才要正式开始了。”培特西勾勾唇角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说道,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到她旁边来,眼尾瞥了一下某个地方,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引来一阵娇笑。
培特西的眼神瞥向了坐在她对面的年轻夫人,那是渥伦斯基的姐姐,也是培特西的堂妹,刚结婚一年不到。
她的眼神里有着妩媚的深意。
“亲爱的,蜜月怎么样?”米雅赫基公爵夫人关心地问道。
她一见安娜就喜欢她,不只是她那漂亮的外表,还有她的性格。
米雅赫基公爵夫人不讨厌美人,她甚至十分欣赏,但她讨厌那种强势的女性。如果这圈子里但凡有这么一个,她也许就不爱来了。
“您怎么能问这个问题呢?”一位大使夫人说道,她有一对极为清秀的眉毛,睫毛像鸦翅一样黑黝黝的,她生得高挑又坐得端正,那张红润的嘴唇牵起一道怜悯的弧度。
“蜜月和出差混在一起,想必多少让人有些遗憾吧。”这位大使夫人佯作关心地问道,却没办法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嫉妒之情。
大使夫人原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她身份高贵,容貌出挑,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气量太小。
她因为安娜的外表胜过她所以心里就不高兴了,以至于现在可以说谁毫无风度的想要让前者出丑。
大使夫人听自己的丈夫谈论过那位卡列宁,尽管她丈夫对那位先生评价颇高,可那又怎么样呢?说到底,那可是一个丝毫不懂浪漫的男人,嫁给那种连新婚之旅都可以把工作的带上的男人可丝毫不能让人觉得幸福。
安娜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相反的,她嘴角牵起一丝微笑:“我倒是认为没有什么遗憾呢。”Χiυmъ.cοΜ
众人几乎都停止了交谈,大使夫人的神情有些僵硬。
安娜抿了一下嘴唇,扬起一个浅浅地弧度,道:“我的丈夫对工作非常尽责,作为一名官员的妻子,我对政务可不拿手。”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变得活泼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阵光一样,坚定又明亮地维护着自己丈夫的名声。
“说实在的,我不会那些谈判技巧,也做不来那种兢兢业业,但至少在他为俄国尽忠职守的时候,我能陪着他。这样一想,我这什么都不会的人倒是也沾了点光了,也算是为我们的国家出了一份力了。”
“说得真好,亲爱的。”米雅赫基公爵夫人拍了拍手,一些人也跟着拍起手来,其中渥伦斯基更是用一种讶异又敬佩的眼神看着安娜。
这些掌声像是耳光一样落在了大使夫人的脸上,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丈夫说下周尼尔松将会来咱们这儿表演,人人都说她唱的相当好,可我还未曾听过她的嗓音。我听闻海德里希夫人在音乐上的造诣十分高超,所以想听听您的看法,这样我好决定要不要去观摩一下。”安娜用一种恭维的语气说道。
大使夫人有些惊讶,她看着安娜真诚的表情,一下子觉得有些羞愧了起来。
尽管她气量不大,可也正正说明她不是那种很有心计的女性,所以此刻,她由于羞愧就决定要好好的给出最详细的看法,以此来弥补她当时由于嫉妒而说出的话语。
众人都聆听着大使夫人对那位瑞典歌剧女王的评价,安娜也是,她呷了一口茶,整个人都显得笑眯眯的,在大使夫人望向她的时候,她就回一个赞叹的眼神。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轻易化解了这场小小的女人之间的争斗。
谈话在继续进行,话题转换得太快,安娜不再出风头,她变成最好的倾听着和附和者,然后她去了化妆间。
安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等她出来后,经过拐角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她没有留下来偷听,避免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等安娜返回起居室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所有人,发现培特西和那位年轻男子不见了。她正暗暗思索的时候,培特西又回来了。
没过多久,渥伦斯基的姐姐起身前往化妆间,两个女人用手指摸了一下耳垂用作交流的暗号。渥伦斯基的姐姐离去之时双颊有些嫣红。
培特西起身去米雅赫基公爵夫人那边,娇俏地招呼他们。
安娜收回视线,却瞧见渥伦斯基正打量着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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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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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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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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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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