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辈子常说,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旁人的苦口婆心,从来不会让一个迷了心窍的人大彻大悟。唯有经历能让人如梦初醒。
区别只在于那九死一生的经历,你是生是死而已。
冬喜不幸,死了,再没有醒来的机会。
火光冲天,柴房外人声鼎沸,哭声震天。
“走水啦!走水啦!快提水来!快快快!进不去啦!四少爷还在里头!”
“儿啊,我的儿!”
“少爷!四少爷!快救四少爷啊!”
……
这夜时安夏又睡得晚,原因是岑鸢近来都回得晚。
她习惯亲眼看到他喝点暖胃的汤下肚,在外头用膳总是没那么养人。
时安夏握着的毛笔不知怎的碰到了杯子,一整杯水洒在刚抄的佛经上,晕染出一朵朵水墨花来。
红鹊“哎呀”一声,“夫人,快,快快,您先避旁边去,奴婢拿帕子来收拾。”
时安夏将毛笔搁下,却不退开,只是拉着红鹊的手,轻轻叹一口气。然后拉过她,轻轻抱住她小小的身子。
红鹊忙将帕子扔桌上,抬手轻抚时安夏的背,“夫人莫伤心,冬喜不值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就盈了一层泪。
时安夏摇摇头,“我没有为冬喜伤心,没有。”她只是庆幸有红鹊的真心。
上一世,她对红鹊也有过误会而冷落其多日。
是以这一世,她总怕自己误会了谁,查得尤其认真。三番五次确认,来来回回暗示,结果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是啊,有的人值得,有的人不值得。
时安夏放开红鹊,默默站起身退到一旁去。
她今晚有些心烦意乱,连抄心经都抄得不能专心。她顺口问,“少主还没回来吗?”
红鹊已不记得夫人今晚问了几次“少主还没回来吗”?无奈地摇摇头,“夜宝儿去门口接人了呢,若是少主回来,它准得跑回来提前报讯儿。”
时安夏笑道,“今儿都多晚了,少主不会让夜宝儿扰人眠。”
红鹊一想,是这么回事。她边收拾桌上水渍,边安慰主子,“少主不会出什么事,平时也是很晚才回来。”
时安夏眼皮跳得厉害,却也知她说的是实话,“没事,我看会书。”
“夫人,厨房煨着山参汤,奴婢盛一碗给您暖暖胃?”红鹊忧心忡忡道。
“没胃口,不吃了。”时安夏说着又坐到了桌前,翻开一本册子看起来。琇書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来了来了,少主回来了。”北茴在檐下等了好几茬,可算看着影子了,笑着进来报,“少主回来了。他带着夜宝儿还特意放轻了脚步,怕吵着夫人休息呢。”
时安夏揉了揉眼窝,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一瞬间胃口也变得好起来,“去把厨房煨着的汤盛好。”
“好咧!”红鹊兴高采烈起来,悄悄跟北茴说,“咱们夫人可在意少主了,这一晚上都在念叨。”
北茴也放心地笑道,“夫妻就该是这样。”
时安夏脚步轻快地出屋来迎岑鸢,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好端端的,毫发无伤,便是放下心来,“夫君怎的又这么晚?”
岑鸢看着她的小脸,“还不睡?不是叫你别等我吗?”
他接过北茴递来的湿巾子擦了手,才牵起她的手往书房里去,“有个事儿,得跟你说。”
“什么?”
“冬喜死了。”岑鸢坐下,拿起桌上的壶倒了杯水喝,“李天华,还有他的贴身小厮,全烧死在柴房里。”
时安夏终于知道今晚的心神不安从哪儿来了。
她想到冬喜会死,但没想到冬喜这么快就死了。还挺勇,竟然拉了两个垫背的。
岑鸢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后悔吗?”
时安夏认真想了想,“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你……觉得我心狠手辣?”
岑鸢便是笑了,“傻姑娘,我是笑你等了这么久。”
从他们成亲前,就发现了冬喜的异常。这个傻姑娘一直在等冬喜的回头是岸。
她原就是嘴硬心软的人啊。只是心软的人活不长久,所以必须逼着自己心硬起来,以铁血手腕掌控着一切,方才不会沦为阶下囚。
走到这一步,早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红鹊端上来两碗热汤,“少主,夫人,快趁热喝了。”
岑鸢眼角的余光落在红鹊那张绝美的脸上,莫名就想起那晚红鹊急匆匆找到他,带着哭腔拽着他的手臂道,“糟糕了,陈将军,皇后被人下了药。快,咱们去救她,快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时候,红鹊已贵为德妃。
她一路把他拉到央华宫,一起将当时已昏迷的时安夏拉出被窝。
可外头脚步声响起,已来不及撤离。
红鹊便一把将时安夏塞进他怀里,以一种决绝的语气命令他,“去,躺床下!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她说完就脱衣,在他目瞪口呆之下,钻进了被窝。那床上,还躺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安平王。
央华宫的门砰地被踢开,荣光帝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得殿来,掀开被子,看到的就是只穿着亵衣的红鹊与安平王睡在一起。
那时,岑鸢正抱着时安夏躲在床下……那是他来到冷兵器时代,最无助最窒息的时刻。
他那么渺小,根本无法救下红鹊,眼睁睁瞧着红鹊被人拖走。
岑鸢永远也忘不了红鹊最后看时安夏的那一眼,是坚定的温柔,以及热烈的忠诚。
后来他去救过红鹊,可红鹊拒绝了。红鹊说,她本来就不想活了,给荣光帝做妃子的每一天都觉得恶心。
这一世,岑鸢重生回来再见到红鹊时,的确如许多人猜测的那样,有些不一般。
的确不一般啊,这样好的姑娘!这是真正的故人。
屋子里,只剩下时安夏和岑鸢两个人了。
时安夏抬起密密的眼睫看着他,“你在想红鹊是不是?”
“嗯?”岑鸢挑眉。论有个观察入微的娘子,人生多可怕?
时安夏伸手握住他的手,垂下头去,“你想起了红鹊在央华宫救我的场景,对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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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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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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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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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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