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夏这会子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自重生回来,她第一次感到委屈。
她做了这么多逆天改命的事,只要对方肯听她一言,她便愿意不求回报予人帮助。
对于旁人的取舍,她都能一笑而过。
譬如时安心,尽管是大伯父的女儿,但因各种原因与她交恶,她撒手就撒手了,并不觉得心有歉意,更不觉得后悔。
尊重他人命运,对自己同样是一种福报。
唯有明德帝,她自来是全心全意,恨不得剖开一颗向着北翼的红心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热爱北翼热爱得多么深沉。
一路行来,明德帝也表现得十分睿智,全心全意信任她。
因为这份信任,她做一切都觉得值得。
谁知临到头,眼看大功告成,明德帝却来疑心她了。
这怎不叫她满心委屈呢?
岑鸢见小姑娘撇着小嘴儿,不由得好笑,伸手将她的小脑袋揽入怀,轻声道,“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你想想,明德帝现在这样多像个人啊。”
小姑娘:“???”
他原先不像人么?
仿佛是回应她心里的疑问,他笑道,“他完美得确实已经不像人了,宽厚,大度,克制,听劝,一心为苍生……这是人吗?这是佛。”
小姑娘终于被逗笑了,“别这么说明德帝嘛。原本好好的词儿,怎的到了你嘴里,全变了味儿呢。”
“我已经很客气了。”岑鸢见着小姑娘笑了,就放心了,“早前我就觉得这皇帝太好拿捏。有句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个皇帝若是连起码的疑心都没有了,那他怎能算是真正的皇帝?”
时安夏的委屈便是散了一半。
对啊,如果是旁人编这样一套“做梦”的谎话给明德帝听,又当如何?
若他们其实是皇太后的人,以这样一套话术来骗他。他便一头钻进来,这样算得上好皇帝吗?
又听岑鸢道,“早前我试探过。我说,西影卫里至少有三个都是我的人。你看他是怎么做的?他既没有问我是哪三个,也没有将西影卫的人换掉,仍是用得很顺手。我都说了是至少,西影卫总共才十二个人,换句话说,有可能有一半都是我的人。作为一个皇帝,他不该害怕吗?”
时安夏从岑鸢怀里退出来,坐直了身子望着他,“有没有可能,明德帝其实已经有了别的准备,比如东影卫南影卫的?”
“不可能。”岑鸢肯定地回答,“他身边的人,恐怕我比他都清楚。他做什么,瞒不过我。虽然我的目的一直是为了防止有人向他投毒,但他丝毫未觉,也只能说明他身边跟筛子一样,漏洞百出。”
说到这个,时安夏确实还得为明德帝说两句,“他是为了省银子,你瞧哪家的皇帝用膳就那么几道菜?他前世也是因为这些才走得早。他不愿意花大把的银子在暗卫身上,他宁可……唉。”
“话是没错。”岑鸢正色道,“但站在什么位置上,就要有对那个位置的敬畏和清醒认识。一国之君,花多少银子在自己的安危上都不为过。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政绩为百姓谋福利。否则光嘴上说‘死不起’有什么用?”
“所以你觉得他怀疑咱们是对的?”
“我是觉得,他首先应该怀疑,其次再是判断。而不是我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这才像个君王的样子。”
怀疑了做出错误判断,是能力不够;怀疑以后判断正确,且有自己独到的想法,方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否则他们保得住他一次,能保得住他第二次?
“唉……”时安夏释然了,心里的委屈全没了。
“别唉了,你有空关心明德帝,不如多关心关心我。”www.xiumb.com
“咦,关心你什么?”
“饿了。”岑鸢高高兴兴的,丝毫没有被皇帝怀疑后的忐忑和惶恐,“夏夏,你得陪我吃开口饺去。”
“又去那家么?你要吃开口饺,还不如回家吃阿娘让木蓝她们包的开口饺。”
“那怎么能一样?”他将她抱个满怀,叫车夫改道去了夜市。
男人嘛,得有自己哄好自己的能力。就像他,如果还一直沉浸在上辈子她背叛他的旧事里,还在一脸苦大仇深钻牛角尖,又何来今日如花美眷在怀?
他牵起她的手下了马车,如普通夫妻闲逛夜市。这个买买,那个也买买。
人流如织,灯火明亮。
岑鸢问,“宝儿,你还记得元宵那日我买了两个面具吗?”
“记得,一个老婆婆,一个老头子。”
“那是什么意思?”
“共你到白头。”
“原来你知道啊。”岑鸢忽然来了兴致,将她带去画小糖人的摊位前,“老伯,给我画个老婆子,再画个老头子。”
说着,他用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老妇的模样。垂眉耷目,嘴也很扁,笑起来慈爱安详。
“好嘞!”卖糖人的老伯先在石版上用食油涂抹一下,然后用铜勺从锅中舀出粘糖照着那老妇的模样画好。
再用一根苇棍儿,在锅内蘸点糖,往糖人儿上一粘,上面用热糖加固。待糖人儿被风干,用一小扁铲,稍稍铲动糖人儿的下颚,整个糖画就会从石板上脱离出来。
岑鸢伸手接过糖人递给时安夏,又画了个老翁的模样。
老板如法炮制一番。
岑鸢拿老妇糖人,时安夏拿老翁糖人。
他就知道,两个糖人儿,三两子儿,就能哄得她眉开眼笑。
时安夏盯了半天,下不去嘴,“这要从哪吃啊?”
岑鸢指了指胡子,“从这……”
时安夏一口咬下去,眉眼弯了,“哈,胡子没啦。那你咬头发吧。”
“好。”岑鸢把老婆婆糖人的发髻吃掉一块。
……
这头,明德帝问,“你说什么?吃糖人?”
他都这么难过了,这俩吃糖人去了?
是真没把他放在心上啊!狗东西!
明德帝生气得很,把西影卫悉数叫来,“你们里面,谁是驸马的人,自己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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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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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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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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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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