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太傅吴贤文早已是梁国大儒。面对先帝残暴不仁,他痛心疾首,选择归隐。
后来先帝驾崩,他应内阁首辅王易的几经邀约,才答应出山做小皇帝的太傅。
那日他从烟雨中行来,满身湿意,在武梁殿躲雨。
两个少年匆匆往文梁殿而去,并未瞧见他正站在檐下深红的圆柱后。
他正要开口,却听一个穿着龙袍的少年说,“皇上,臣又从父亲书房里偷得一本书叫《疑云奇岭》,您一会儿趁着太傅没来赶紧看,臣给您望风。若太傅来了,臣就在窗上敲三长两短提醒您。”
另一个身着常服的少年哈哈大笑,“卿最机灵,深懂朕心。”
从那时起,吴贤文就发现这君臣二人喜互换衣裳,迷惑常人。甚至秦勉偶尔还穿着龙袍代替恒帝上朝,而恒帝则躲在桌子底下悄悄看民间的话本子。
后来,吴贤文每每疾步行走入文梁殿上课时,常听窗上“三长两短”的声音,暗自笑叹少年的天真烂漫,并未揭穿。
只要恒帝把该学的学好,多看些杂书倒也未尝不可。
有时恒帝问他,“太傅,我梁国的百姓真过得这般悲苦吗?”
吴贤文不忍告诉他先帝不仁,搞得民不聊生,只含糊其辞答道,“哪里都有百姓安居乐业,哪里都有百姓水深火热。皇上勿须挂怀。皇上现在只需好好念书,长大了才能真正接管朝政,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恒帝小小的人儿便是立下雄心壮志,“朕要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安定幸福的好日子。”
吴贤文听得心潮澎湃,只觉老天终于看到梁国的悲苦,赐给他们一位好皇帝。
他也是那时暗暗下定决心,要倾囊相授,倾其所有,将学识全部教给这位胸怀志向的小皇帝。
却不料,满心挂怀百姓疾苦的恒帝只在那皇位上坐了三个月,而他这个太傅其实也只教了恒帝三个月。
真就应了“三长两短”,原来这声儿于帝王不吉利。早知如此,他作为太傅实该提醒一二。
后来思之,常懊恼不已。
吴贤文思绪交错,恍然若梦。分不清是酒后的幻影,还是死了的恒帝真的站在面前。
他虽前一刻还在跟老友说,一直怀疑当年死的是岑勉。可又哪里能真的奢望,恒帝还活在世上?
吴贤文震惊地看着眼前出落得风姿卓绝的男子,若非熟悉到了一定程度,是很难将之与十年前那个少年相联系。
此子眸色如墨,眉间淡淡一道疤痕。那道疤痕其实已很浅,却因他长得实在太白了些,依然能让人一眼看见。
他气场内敛,却难掩天生贵气,举手投足间无一丝这个年纪应有的轻佻和飞扬。
岑鸢一开口,便如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太傅别来无恙。”
这般无遮无掩,淋得人全身湿透,凉意漫卷。
竟一点都不掩饰的吗?吴贤文瞳孔巨震。
在前一刻,他虽说得肯定,觉得自己熟悉恒帝的每个动作,可到底只是猜测。谁会想到他们死去的恒帝竟然在北翼当驸马?
吴贤文不由自主站起身,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就那么盯着他的脸看,“你,真的是……”
“是。我是恒帝岑鸢。”那位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短命小皇帝。
岑鸢没有拐弯抹角,“得知太傅在使臣名单里,学生日夜期盼与太傅能见上一面。今日,终得如愿。”
他说完,向着吴贤文就双腿跪了下去。这是师生礼。
他于现代穿越而来,理当代替原身向老师磕头谢师恩。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吴贤文却是老泪纵横,连忙侧开了身子,泣不成声,“臣,不配啊。”
他游历山川后,如今又辗转回了朝堂,不止在翰林院修订文册,还一改早前隐世风格入仕做了礼部尚书。
他如今位高权重,翻云覆雨。
他和王易都是这次梁国使团的使节领队,手握使节的最高权利。
于恒帝而言,吴贤文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算得上背叛。
岑鸢利落起身,默了一瞬,“太傅不必如此。太傅花了八年的时光在外游历,深知百姓疾苦,更知朝廷政令不达才使得地方官吏贪腐成风。太傅以己之力抗衡,差点命丧岩城。”
吴贤文目瞪口呆,“皇,皇上怎知?”
岑鸢淡淡道,“我如今非是梁国皇帝,入赘北翼公主,我便是北翼的驸马。您唤我洛少主也好,唤我海晏驸马也好,或者直呼名讳都无妨,就是不能再叫皇上。”
吴贤文心里更加难过。
听得恒帝顿了一下,又道,“太傅差点命丧岩城,所以才想到应墉帝之约高调重回朝堂,要以此扳倒岩城官吏。太傅做得没错,不必羞愧。”
吴贤文的确是因为要将岩城父母官连根拔起,才给王易去信,让对方在墉帝面前提起他这个人,最后他如约回了朝堂。
有时候权利也是百姓最好的保护伞。他万万没想到,恒帝不止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竟然还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只觉得一路行来的艰辛在这一刻,都被长大的恒帝抚平。
两人这么站着相认时,屋里还有第三人。那就是王易,内阁首辅王大人。ωωω.χΙυΜЬ.Cǒm
王易见这对师生就这么相认,最初是震惊,尔后是难堪和羞愧,最后他想离去却又挪不动步。
他想再看一眼死而复生的恒帝,更想知对方是什么打算。便是这般诡异又尴尬地留在屋里,直到恒帝注意到他。
岑鸢淡淡道,“都坐,今日前来,我有事说。”
在说正事之前,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王易,“王大人编写的《帝心万里》,我儿时以为枯燥无味。如今回头细思之,方觉句句经典,无一句赘述。”
王易闻言,虎躯一震。猛然跪地,老泪纵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上,是您,真的是您啊……他这话是在心里说的,怕极了隔墙有耳,却又无法抑制心头激动。
他匍匐在地,久久无法起身。
直到岑鸢亲手将之扶起,他才万分羞愧道,“皇上可曾责怪老臣没有骨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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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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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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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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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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