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听过的奉承话和吉祥话不计其数,甚至颂扬他流芳百世的诗篇也不少,可像这样……还是第一次。
他无法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就好似她曾失去过他这个北翼皇上一样。
她看他的眼神中有深深的哀愁和悲恸,以及深刻的决心。
那就是,她要救他!她要拼尽全力救他!
明德帝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一种孺慕之情。
仿佛他是她的父亲一般!这个认知,令他想到她是唐楚君的女儿。
心里就陡然暖和起来,“好孩子!朕知道了。朕先留着她们的性命,从长计议。”
时安夏弯了弯唇角,感觉明德帝比想象中更听劝。
果然是好皇帝啊!她哪知道人家心里其实惦记着她母亲,因了这层关系,便是自己给自己镀上了一层慈父般的光芒。
时安夏道,“臣女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请皇上定夺。”
明德帝收敛起慈父之色,淡声应,“说。”
时安夏在心中默了一遍,方开口,“臣女以为,可让太医院出告示,向全京城普及‘苍墨’之毒……”
一旦“苍墨”之毒不是秘密,有心人想以此来杀人就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
谁还敢顶风作案,给明德帝下这种毒?
顺着“苍墨”之毒查下去,就有可能查到源头。毕竟“墨鸠”不是烂大街的东西,以西影卫的能力,定可抓出下毒之人。
如此一来,仅这一招就能逼得皇太后不敢妄动。动,则抓;不动,则赢得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明德帝凝重地点点头,感觉自己没有发挥光和热的余地。
因为这一招,绝了!他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便是又听小姑娘用不像她这个年纪的语气继续说道,“接下来,官府再出告示,严禁百姓私自持有‘墨鸠’。朝廷限一个月重金收购‘墨鸠’,过时凡是发现持有‘墨鸠’者,格杀勿论。举报者,赏白银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明德帝只默了一默,即:“准!”
他麻了。
说实在的,他不擅长这个啊。你要叫他推行政令,或者处理政事,他脑子一瞬可以迸出数十种方案。
可这……已经算勾心斗角范畴了。真就是在斗智斗勇,看谁下手快,看谁心更狠,看谁掌握先机。
小姑娘足智多谋,令人叹为观止。
从小姑娘的话中,明德帝已经听出了她的目的。
其一,她要收集墨鸠做解药,以防万一;
其二,高手在民间,万一有人懂得“苍墨”毒的其他解法也说不定。
其三,官府敢出告示,极大程度上说明掌握了“苍墨”毒的解药。
在这样的情势下,皇太后是脑子被雷劈了才会铤而走险。
明德帝刚才还悬着的心,就那么放下来,由衷赞道,“好计!”
时安夏趁势道,“那臣女给您举荐个人才到太医院做院使,不过分吧?”
明德帝哈哈大笑,指了指她,“小丫头,你这安插人做得有点明目张胆啊!”
时安夏温温淡笑,坦坦荡荡,“一切以吾皇安危为重。”
“你要举荐的是申大夫?”明德帝对她的人脉已有所了解。
时安夏点点头,“臣女以项上人头作保,申大夫绝对可以胜任太医院院使的职位。”
明德帝故作不高兴,“小小姑娘,如花一般的年纪,动不动就以项上人头作保。这是不想活了?”
时安夏笑起来,“这就是接下来臣女斗担讨要的东西了,臣女想要几个免死金牌。”
“又是几个!”这是觉得朕的免死金牌烂大街吗?明德帝气结,一语定音,“顶多一个!”
“谢主隆恩!”时安夏忙跪下谢恩,“吾皇万岁!吾皇英明!吾皇金口玉言,一诺万金!”
明德帝:“……”
感觉入套了呢!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他没忍住,大笑,“行了行了,起来吧!你这么在意免死金牌,是怕做了什么事惹怒朕吗?”
时安夏摇头,正色道,“臣女只要一心忠于北翼,忠于吾皇,想必吾皇就不会生气。这免死金牌,臣女权当是底气吧。”
明德帝心里有了计较,但没说。只收摄了笑容,问了个心中的疑惑,“可否告诉朕,你们为何知道这么多?”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侯府小姑娘是怎么弄得这么清楚的?
要知道,有的隐秘非皇族中人是完全不可能知晓。比如李贵妃和婵玉公主的勾结。
总不能全靠想象吧?
再比如,“你们是如何发现地宫内宫里有宫?”
毕竟他出动西影卫都没发现,为什么人家就三下五除二发现了呢?
时安夏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吾皇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不是废话吗?明德帝盯着小姑娘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真诚来。
他总觉得小姑娘要糊弄他。
果然,小姑娘确实是在糊弄他,“从臣女年前落水醒来后,臣女就总做一些梦。比如臣女的兄长被姨娘换了……”
这个说法,时安夏是从魏采菱那里学来的。
重生一事过于荒诞,被人知道了,只会让人以为她是个异类。
且,在她的理解里,重生是自己的一种福缘。
你每告诉一个人,就消耗掉了一点福缘。
她还想着这一生平安顺遂呢,可不乐意再过得风起云涌。
是以她宁可用这个说法模糊掉重生的真相,似乎这也算不得欺君。
明德帝虽然疑惑,却也好奇,“你梦到有人要害朕?”
时安夏低垂着头答话,“臣女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你可有梦到……收复遂州,以及金河谷一带的尘城,辛城,还有……”他问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小姑娘的脑袋越垂越低,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一些痛楚。
明德帝的心就那么沉了下去,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别丧气。那不过是个梦而已。朕不是还没死吗?”xiumb.com
时安夏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对,那只是个梦。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定会化险为夷,绝无性命之忧。”
明德帝心情沉重地让人把时安夏送回了侯府。
却是不由得想,在那个梦里,时安夏又是什么角色,才能对皇宫的事了如指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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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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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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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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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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