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可以四肢不勤,可以五谷不分,可以无才情佳艺,可以娇蛮任性,甚至可以虚荣一点,这些都可以教,可以矫正;但不可以坏,不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更不可以对别人的人生和生命没有敬畏心。
否则,何以为人?
时成逸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手背青筋暴起。xiumb.com
他体会到了刚才黄皓清那种心如死灰,颜面尽失的心情。
于素君也是一脸灰败。
女儿不是她生的,但是她养的。
教养出这样一个姑娘,是她失职,是她失败。
她未语,却已先泪流满面。
是痛心疾首,却又是无可奈何。
于素君当初求着时成逸娶自己,因为不这样,她就要被主母嫁给一个老头子当妾了。
她不甘心,却又不认识更多的人。她是少时因着唐楚君才认识的时成逸。
可唐楚君已经嫁给时成轩好几年了,而时成逸还单着。
她便千辛万苦找到他说,成逸哥,帮帮我!求你假装娶了我,行吗?我会替你管好家,也会对你女儿好。
那时候时成逸想了一夜,次日差人来告诉她,“可。”
于素君是这样进了时家的门。
她答应过时成逸,要好好待他的女儿,要好好教他的女儿。
可她没做到。
她竟把他的女儿教成了这副德性!这是比教坏了她亲生孩子还要令她难过令她难堪的事啊。
她无颜面对世子爷!
她起身,直直跪在了时成逸面前,将头抵在地上,声如蚊音,泣不成声,“世子爷,妾身对不起你。妾身……没有教好安心。她走到这一步,是妾身的责任。”
时成逸抑住胸腔的郁气,亲自抬手将于素君扶起,目光中隐有泪光,“你,已经做得很好。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因着你不是她亲生母亲,舍不得骂,舍不得打,事事顺着她,样样哄着她,盼她少年尽欢,愿她成年顺遂。而她……不值得!”
那“不值得”三个字如晴天霹雳劈在时安心的脑袋上,她捂着嘴,眼睛瞪圆着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竟然说她“不值得”!
她可是他的先夫人拼了命生下来的骨血!
他这么说对得起谁啊!
时成逸看着女儿惊愕又委屈的样子,肃然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是你亲生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骨血?”
他逼视着女儿的眼睛,“时安心,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时光重来一次,我宁可不要你这样的女儿,也不让你母亲死去。”
时安心被这话打击得哇哇大哭。
很伤心!特别特别伤心!
又听她那专戳人肺管子的父亲说,“你是不是还想说,如果你亲生母亲没死,你就不会变成这样?”
时成逸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凉色,“一个人最可悲的,是无论出了任何事,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看你这个样子,大抵就是如此。”
至此,时安心撺掇黄思凝吊死在夏时院这事,已是板上钉钉,毫无存疑。
至于她是不是想害死黄思凝……黄家人不想听下去。
因为再听下去,就得找时家理论了。
他们黄家有什么脸跟人家理论吗?
没有。
是以黄万千和黄皓清就站起来告别,带着黄思凝灰头土脸地出了侯府。
就在时安心以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听时安夏道,“今日咱们把前后的账都算一下吧,省得你在背后说我捅刀子。”
时安心眼皮一跳,闻到一种山呼海啸般的风浪气息即将袭来。
时安夏道,“大伯父,有件事大伯母不愿意告状,但我是要说的。”
只因恶奴不除,家宅难安。
但见府卫抬进来一个人,赫然就是黄嬷嬷。
黄嬷嬷被打了板子伤了身子,现在还没好,一看见世子爷就挣扎着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世子爷!老奴可算见到您了!再见不到您,老奴这条老命都要没了。”
时成逸自救灾回府,整日都在外面忙,很难有时间待在府里。
黄嬷嬷早就想见一见,可就是逮不着机会。
现在见到了,那心头的委屈就如滔滔江水,恨不得把世子爷小时候的事都翻出来说一遍,以唤起他对她这半个娘的一点温情。
她在这个府里倚仗的是什么?
那不就是世子爷吗?
时安夏还没让北茴把黄嬷嬷的恶劣行径说出来,就见于素君站起身,向着时成逸福了一福,“世子爷,妾身在您离府之际,杖责了这个乱嚼舌根,祸害主子的狗奴才。妾身一直留着这狗奴才等您回来亲自处理。”
此话一落,时成逸便是知道,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于素君能把黄嬷嬷打死。
且,于素君一口一个狗奴才,已经完全是把立场摆得明明白白。
黄嬷嬷一听此话,便是向着时安心跪着求去,“姑娘,老奴一心为您,求姑娘为老奴证明……”
时安心如今自身难保,身上还绑着一件撺掇人去夏时院寻死的破事儿,哪里敢为她求半点情,只低着头不言语。
时安夏便是唤,“东蓠进来。”
东蓠进来将初六那日黄嬷嬷如何毁安心姑娘清誉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省略个中细节。
时成逸听得一肚子火,看向黄嬷嬷的目光里已全是阴沉。
更是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东蓠机敏,恐怕他女儿时安心如今毁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清誉,而是整个时族女儿的风评。
黄嬷嬷见势不妙,咕噜着眼珠子,眼泪水直流,反复嚷嚷着几句话,“老奴只为姑娘好,老奴一心为姑娘好啊。老奴这颗心,全是向着姑娘和世子爷。”
于素君此时心里已不起丝毫波澜,将陆永华与容姑娘私会之事述了一遍,“妾身以为,陆公子非是良配。但这恶奴一直怂恿心儿,也不知她从中拿了多少好处。”
北茴便是上前回道,“奴婢已让人查实,黄嬷嬷收了陆夫人三十两银子,两件冬衣,三床新被,以及十石粮食。她答应陆夫人为安心姑娘与陆公子牵线搭桥,配合陆夫人坐实两人私会,以此促成安心姑娘和陆公子的亲事。”
黄嬷嬷闻言立时磕头,“世子爷明鉴,老奴收的这些东西,不过是陆夫人见老奴行事妥帖的赏赐,并非买通老奴的明证。姑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若非见那陆公子的确一表人才,而姑娘也是一见倾心,老奴又何必操这闲心?”
时成逸掀眸看着黄嬷嬷,“所以你使那等手段把姑娘骗出去,欲让我时家蒙羞,不得已之下,将心儿嫁去陆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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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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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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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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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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