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让顾青岚觉得自己太好,不然到换骨之时,或许她只会更伤心。
毕竟,卫岳已经打定主意,无论顾青岚愿不愿意,等云兰兰回来,这根骨终究是要换给云兰兰的。
所以他对顾青岚也淡了些。
再后面的事,便无需赘述。
云兰兰回来了。
顾青岚好像变了个人。
她总是针对云兰兰,莫名其妙地下毒害她,组织宗门小团体给云兰兰造谣,做尽一些阴毒的手段。
好几次,云兰兰满身疤痕的跑到自己跟前,明明是顾青岚做的,云兰兰却宁愿自己委屈,也不向他哭诉。
卫岳不明白为什么,顾青岚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就因为云兰兰当时在订婚礼上给了她难堪吗?
可是她也赔礼道歉了呀!她还想要怎么样?
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卫岳也越来越没有耐心。
当时年少的瞬间心动仿佛如烟云般飘散,顾青岚在他的印象里,逐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原来他从前竟然是装的么?
那些善良竟然也能伪装么?
如果她真的如此善良,为何会对云兰兰下毒手?
卫岳让人将顾青岚打入水牢。
他要忙的事太多,没有在意顾青岚到底在水牢里关了多久。
等他想起来,顾青岚已经奄奄一息。
“这不是正好吗?大师兄……咱们现在将跟骨取出来,就说顾青岚逃出水牢后被魔兽猎走……”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大师兄,趁着师傅在闭关,长老们又在忙大典的事,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她的根骨换给兰兰!”
云兰兰也高兴起来,拉着他的手一摆一摆的。
卫岳原本打算换完根骨后,就把她送回秦国,做个凡人。
可如今顾青岚那一副与云兰兰不死不休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担忧。
若是让她活着,后患无穷。
卫岳又一次狠下了心。
反正她已经受了这么多惩罚,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不是吗?
卫岳亲手剥皮挖骨,将顾青岚挫骨扬灰。
顾青岚在火光中消散的那一刻,卫岳心里有些东西,好像也随风散去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云兰兰,卫岳心里还是高兴的。
这下,他真正的爱人终于得到了最好的根骨,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可是,卫岳错了。
云兰兰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在正道的修为上,他不如光风君一骑绝尘。自从云兰兰被收为光风君亲传弟子,二人的见面就愈发少了起来。
在魔道的修为上,他不如贺宏深权势滔天。云兰兰在外出历练时,她便与贺宏深结下不解之缘。
他好像永远都不如别人,哪怕自己已经很努力地修炼,很努力地为长老们做事,很努力地为云兰兰的一切着想。
可是云兰兰的心仍然不在她的身上。
收徒大典上,卫岳佯装不敌,将亲传弟子之位拱手相让,云兰兰一剑封神。
九宗大比上,卫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为云兰兰杀穿一条夺冠之路。
威胁云兰兰地位的弟子,被他一一用阴毒手段除去;记恨云兰兰的敌对者,也被他残忍虐杀。
好几次,卫岳因为做得太明显,遭到了长老们的训斥,宗门弟子们见了他也有些发怵,不像从前那样敬重他。
但是没有关系,长老们都说,云兰兰资质已经是全宗最好,声望也已经是最高。
这就足够了。
云兰兰欢欢喜喜地来找他,说要多谢他这么多年以来的扶持与栽培。
卫岳并不觉得做这些有什么后悔的。
他想起那夜的琵琶声,带他走出了这么多年来的无边困境。
他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后来问过清心峰长老,长老说,那夜他有走火入魔的前兆。
若是没有那夜如水的弦声,说不定早已经被心魔困得身死道消。
卫岳在书房里盯着琵琶走神,为云兰兰夺宝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兰兰,我们什么时候订婚呢,我有些……”卫岳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我有些忍不住了……”
云兰兰闻言,却莫名地退开两步,一脸惊慌的模样:“啊……岳哥哥……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订婚了……”
卫岳眉毛忍不住打结,心神立刻就从琵琶上收回来:“不订婚……是还没准备好吗?”
云兰兰双手背在身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不是啊……岳哥哥,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好朋友?”卫岳几乎被这三个字定在原地,伸出的手也变得尴尬无比。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们牵手、拥吻……这些,难道这些……竟然只是好朋友便可以做到的么……”卫岳不相信,他想走过去抓着云兰兰的手,他想让她问问清楚自己的心。
可是还未等走近,云兰兰身上的玉佩便迸发出耀眼光芒,化作一个灵力强悍的护罩,将他挡在外头。
云兰兰看着他眸色沉沉,有些害怕:“岳哥哥……你冷静些,我已经……”
“你已经与那魔族太子互许终身?”卫岳盯着玉佩上的魔族印记,心里某个地方在一块一块地坍塌下去。
“我真是……”卫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自己竟然只是一个好朋友。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挺可笑的?”卫岳没再接近如临大敌的云兰兰,他瘫坐在书房椅子上,轻轻呼了口气,“让你受惊了,你走吧。”
云兰兰走了。
明天就是宗门推举掌门接班人的时刻,本来前几天,二人就已经商量好,卫岳会把这个位置让给她。
这么多年来,卫岳为宗门做了多少,有目共睹。
云兰兰未来想要坐上昆仑宗第一把交椅,卫岳若不愿意做她后盾,恐怕就难了。
云兰兰有些心神不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和卫岳吵了架。
卫岳瘫坐在房间里,盯着那琵琶看,从薄暮茫茫,看到夜色渐浓。
他感到体内沉睡已久的心魔正在挣扎着苏醒。
他甚至已经能听到,沉睡已久的心魔,在耳边呓语般的蛊惑。
“痛吗?”
“痛不痛啊……咦嘻嘻嘻嘻……”
“肯定很痛吧,咦嘻嘻嘻嘻嘻嘻……”
“人世间太痛了,太痛啦!没什么好活的……哪里有什么好活的,对吧?”
“你爱的人,从来没有爱过你,你为之付出一切的,从来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拼命努力、丢掉尊严换来的,轻易就会失去……”
“人世间啊,太苦了……”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我替你杀了那些人。”
“你知道我有多强,你知道的!”
“那些杀掉你父母的人,全都是我帮你杀的,你不记得了吗?!你怎么能不记得!”
“满手是血的感觉……你忘了吗?”
“桀桀桀桀桀桀桀……”
“我可以轻易就杀了那些,那些让你卑躬屈膝的长老,那些对你指手画脚的师父,那些背后议论你的弟子……”
“甚至那个处处压你一头的魔族太子……那个胆敢抢你女人的男人……”
“我全都能杀掉!”
“你知道的,我可以帮你!”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咦嘻嘻嘻嘻嘻嘻……”
他闭了闭眼,嘴上一直念着的清心咒一点用都没有。
他捞起墙上那把琵琶,逃也似的,御剑赶到了秦地渤州。
距离他第一次来这里历练,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秦国强盛,渤州夜不闭户,哪怕是夜晚,也处处都是人间烟火气。
卫岳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回到那夜的小巷子。
故地重游,是不是就能遇见故人?
他在心里笑自己的天真。
可是,竟然真让他找着了当时那口井。
井已经被圈在一家农户的院子里,那堵隔着弦声的墙也被拆了。
农户窗前还点着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仿佛是听到窗外的动静,农户撑开窗棂。
农户看着一身昆仑道袍,仙风道骨地站在院子里的卫岳,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来。
“仙人……是仙人!”
农户的妻子也赶紧跑过来看,几乎只是一眼,就沉沦在卫岳神佛般俊逸的眉眼里。
二人的小儿子噔噔噔从身后跑过来,看了一眼又噔噔噔跑回去,嘴里大喊着:“仙人!是仙人来啦!爷爷!爷爷!快来看仙人呐!”
卫岳听着那有趣的童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小巷子,耳边心魔的唠叨仿佛都小声了许多。
农户盛情邀请他进去做客,卫岳没有拒绝。
两夫妻将陈年的老酒挖出来,又进厨房多炒了两个菜。
小娃娃将木轮椅上的老爷爷推出来后,便躲在轮椅后面,怯生生地瞧他。
老爷爷看着他,怔怔看了一会儿,眼睛里竟漾出水花来。
“是您?昆仑的仙人……”老爷爷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
卫岳从他满是皱纹的眼里读出了些久别重逢的意味。
“老人家,您见过我?”卫岳抱拳问好,朝他笑了笑。
“几十年前,有幸见过仙人。仙人与我,共听一曲琵琶……”老人眯起眼睛,仿佛陷入回忆。
卫岳心神一震,他竟然感到有些许耳鸣,忍不住又重新确认了一遍:“老人家……你是,当时巷子里那群小孩的其中一个?”
老人点了点头。
故地重游,竟然真能遇见故人。
卫岳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低眉替老人家添了茶:“那首琵琶,真的很好听,不是吗?”
“是啊……”老人家喟叹,“还是您带我们几个伙伴去朝廷的粥坊,我们才知道,当时那位弹琵琶的白衣姐姐,竟然是长公主殿下呢……”
卫岳倒茶的手猛地顿住,这一刻,安静得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感觉耳鸣声更大了,甚至眼前的老人家都有些重影。
“您说……什么?”卫岳盯着老人家的嘴,不可置信地,他又问了两遍。
老人家对卫岳猛地沉下来的脸色有些疑惑,他咳了两声,也不避讳,又重复了一遍。xiumb.com
“公主殿下心善,随军过来施粥,在粥坊里,我与同伴们又听了一遍那琵琶声。”
“可惜了……公主自称学艺不精,只擅长那一首。秦地独有的小调,《雨碎江南》,确然是不错的。过了这几十年,如今乐馆里,还有人在弹呢……”
“我可真是幸运呐,当时渤州初遭大劫,竟能侥幸存活……一日之内,竟能见到您与公主殿下两位仙人般的人物……”
“听闻公主也成了仙人。她那样心善的人,做了仙人,肯定帮了许许多多的人吧?”
“一定是殿下在仙人宗门行了许多善事,我们才年年风调雨顺……”
“老身我啊,这辈子都感念公主殿下,在我最饿的时候,给了我一口饭吃,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为我弹了一首琵琶……”
“这都得多谢您呢,仙人,若非您将我带到粥坊,我岂能寻到路……”
“我呀……何德何能哟……”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听到后来,卫岳已经耳鸣到听不见了。
心魔在他耳边癫狂一般地大笑。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太惨啦!太惨啦!”
“还活着干什么?还活着干什么?”
“给我吧!把你的身体给我吧!我能完成你一切的愿望……”
“给我吧给我吧……”
卫岳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这个院子。
心魔的笑声充斥着他的脑袋,等他回过神来,却只看见自己满手的血腥,黏腻又恶心。
农户家昏黄的灯光仍静默地守在夜里,卫岳不可置信地瞪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喉咙里好像有什么腥甜的东西涌上来……
那轮椅上的老人张大嘴巴,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又不敢相信的神情。
那孩童已经瘫坐在地,眼睛瞪得跟圆盘似的,嘴唇颤抖着,却一句声音也发不出来。
仙人怎么会杀人呢?
与他爷爷有旧的仙人怎么会杀人呢?
仙人怎么会将他全家都杀了呢?
阿爹、阿娘、还有爷爷……
那可是仙人呐!
小孩的泪水晕湿了整张脸,终于,他被地板上流淌的血液吓得昏死过去。
卫岳几乎要癫狂地叫出声来。
心魔在他耳边嗡嗡嗡地叫。
“咦嘻嘻嘻嘻嘻嘻!杀人了吧?杀人了吧?爽吗?!爽吗?!”
“真让人恶心啊……你可真让人恶心啊!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这家人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吧,呜呼呼呼呼,太有意思啦!”
“瞧瞧,这孩子,多可怜啊,多可怜啊!”
“他不就像从前的你吗?他这辈子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家破人亡吧……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呼呼呼呼呼呼,承认吧!你就是天生坏种!你就是天生的罪人!”
“你天生就适合杀人……把身体给我吧,把你的身体给我吧!我很强,我真的很强!我能让你杀更多的人……”
眼睛里好像不停地滑落着什么。
卫岳听到自己的声音。
带着浓重的哭腔,又带着绝望中的恳求:“你很强?有多强?强到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吗?你能吗?!你能吗?!”
他听见的心魔的回答,不同于刚才高亢的癫狂,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蛊惑。
“当然可以了……”
“用你的身体,换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你,愿意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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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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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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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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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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