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翻滚,重锦收回僵硬的,强行稳住神『色』,看似什么也没发现般来到一侧,背对着容淮推开窗户。
“容淮,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素来温软懂礼,有问必答的人这次没有说话。
原本仅存的一点希翼彻底湮灭,重锦转过身,凝视着床那人仍旧平静柔软,全不发生了什么的眸子。
“容淮。”
视线再次追随着落在开合的唇,容淮轻应了一声:“嗯?”
“为什么?”重锦大跨步来到床边,抓住容淮放在身侧的,紫眸死死攫住面前的人:“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你是不是从仙门聚会回来,在套被毁了之后,醒来的第一天身子就已经出现问题?!”
后者微惊。
“我问你是不是?!”
五师弟炼制的套乃大乘巅峰雪蛛蛛丝而成,材质偏凉,按理根本不可能察觉不到多了东西。可心细如发的容淮在醒来的时候,居还靠他提醒,而且仅能借着光才能发现。
关键愚蠢如他,居足足过了两日才容淮身子出了如此大的问题!
这两天的时间,他都在干什么啊?!
容淮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说那类似托付的话,还有那不正常的越来越低的温度,破天荒主动求想看他的原型,以及舍不得回房歇息,一直拖着病体也陪着灵玉门的人。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对劲,可他怎么可以现在才啊?!
容淮苦笑了声:“是。”
“走!”重锦扶住容淮肩膀,赶忙取过旁边的大氅给人系:“我立马折回去,中域大物博,灵气浓郁,肯定有能救你的天材宝。”
就当重锦一把抱起人,带着出去找楚漠他时,容淮勾住他的脖颈,后往下一带。在那双发红的紫眸之中,吻住了几欲癫狂的人。
没有触觉的人甚至无法感到来另一个人的温度,见得重锦稍微冷静了下来,容淮双眼弯似月,慢慢退了开。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他握住重锦的:“是不是很疼?”
重锦确实藏得很好,没有在容淮面前『露』出一点端倪。但次数过多,每次找借口离开他身边的时辰也差不多,而且有时还会闻见重锦没处理干净,残余的一点八师妹特意准备的清除伤痕的『药』香。
所以容淮不难猜到,不是魔气对重锦没有影响,而是这个人全部藏起了伤口。
指腹扫过细嫩掌心,容淮愧疚:“抱歉。其实本应当离你远点的。”
握住的掌倏收紧,还没等重锦说话,只听容淮又:“可是舍不得。”
前日是触觉,昨日是味觉,今日是听觉。谁也不五感尽失之后会发生什么,可即便有希望活下去,大约也同一具尸体别无样。
从前日开始,他就在害怕,害怕第天睁眼,就再也看不见了。幸好老天尚且还算垂怜他,让他到现在还能再看看重锦他。
“所以只能因为我的私心,让你白受了这么多的疼。”
“没有,不疼。”重锦再也忍不住,一把紧紧抱住容淮:“我不疼,一点都不疼的。”
“重锦。”
因为容淮已经听不见了,所以在听见容淮喊的时候,重锦立马看着容淮:“我在,你想说什么?”
容淮心疼抚着重锦舒展不开的眉梢,看着紫眸里面藏满的焦急、担忧和不安。这就是他想瞒着重锦的原因啊,何时这样恣意昂扬的人,会『露』出这般困兽似的神情。
“不告诉师父他,好吗?”
“好。”
“不需做任何事,就陪陪我好吗?”可能天,最迟也在后天,他就会彻彻底底看不见了。人啊,在确失去什么时,贪心总会变得格外的大。
“好,我陪你。”
兴许是第一次碰见这么顺从的重锦,容淮不禁微笑,得寸进尺:“可以帮我取一下玉笛吗?”
“好。”
青『色』玉笛递入容淮中,容淮先简单试了一下。随后指落在面,笛声悠扬清脆,是当初在灵玉门时,重锦泡着灵泉水,容淮时常吹的那首曲子。
五感。
五日。
他很清楚回不了灵玉门,也去不了后山了。
曲子不长,却也不短。以前的容淮吹完一曲后,往往还有闲心去灵泉周围看看灵『药』和泉水里的鱼,或者蹲在重锦身边,看着他的紫藤。
可如今,行就木的人没有更多的气吹完一整曲,只勉强吹了一半便不得已停了下来。
重锦握住容淮冰冷甚至开始发僵的双,接过玉笛放在旁边,他:“我缓缓再吹后一半好不好?”
容淮点头:“好的。”
“如今时辰尚早,你不再休息会儿?你前两日都没好好休息,若再强撑,身子熬不住,到时候楚漠他依旧会看出来。大的几个姑且还好,只怕那几个的,又得缠着你哭。”重锦担心容淮反应不过来,所以他每一个字说得极慢,就这样耐心哄着容淮。
估计身子确实承受不住了,容淮乖巧顺着重锦的双再次躺下。
在重锦出去前,他抓住重锦的:“喊醒我,只休息半个时辰就够了,记得喊醒我。”
“好,半个时辰后,我来喊你。”
在容淮闭双眼,重锦心捻好被子后,紫眸猛沉了下去。
“楚漠!”离开房门,重锦立马喊。
全不的楚漠正躺在妖兽边缘,大口喝着酒。听见重锦焦急的声音,他回头一看,见着了重锦的模样,瞬间酒醒。
一次,他见到重锦这样着急躁怒的模样,还是在永乐城出来,淮几度丧命的时候。
“怎么了?”
“当初容淮被交给你的时候,那人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事?”
“别的?”楚漠使劲拍着脑袋,眉梢拧得死紧。纵那时候他飘『荡』了三百多,神智不清,话他定是记不全的,但重的那几件他肯定不会忘。
“说只能给淮服用丹『药』。淮双的东西不能取。还说淮以及之后我会接回来的十个孩子,不必过问他修行的所有事。”
“还有没有?”
“有,他说淮身子可能会变弱,说是正常的,让我不管。”
“他说了容淮身子会越来越弱?!”
“应该不算越来越弱?”楚漠不太确定:“可能那位早淮没有灵根,无法修行,所以是指淮很容易同俗人一样生病?”
不,不是生病!
“大师兄怎么了?”
一听见提到容淮,其余十个人立马急慌慌凑来,眼巴巴瞅着重锦,偏生怕得一句话不敢多问。Χiυmъ.cοΜ
重锦看着楚漠,再问:“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五感尽失?”
“五感尽失?”楚漠好歹曾经在剑宗当过好的亲传弟子,所学东西不少,很快他答:“三情况。”
“第一是方夺舍时,神魂与躯体不融,所以没有五感。”
“第是神魂与夺舍躯体分离时,同样没有五感。”
容淮定不可能是夺舍来的。
重锦赶忙问:“第三是什么?!”
“第三是在修士躯体溃败,神魂消亡,也就是死之时。”
话音方落,重锦全身气势轰一退。即便心中有了猜测,可真当从别人口中听见这话时,依旧没能稳住。
“你怎么会问这个?”楚漠也难得严肃起来:“是不是……”
“是。”
楚漠神『色』一顿,显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前日是触觉,昨日是味觉,今日是听觉。”
“大师兄失了五感?!”旁边原本只是听着的十个弟子,突有人着急开口。
难怪这两日总觉得大师兄不太对劲,就算当初昏『迷』了一多,从来不会让人担心的大师兄,醒来之后坐轮椅也只是缓了一天多的时间。如果不是不得已的情况,大师兄根本不会依靠任何人或者任何外物!
“我去找大师兄!”十一眼泪刷掉了下来,立马就跑进容淮房内,其余的人跟着冲去。
“不准去!”重锦冷声呵斥:“全部给我滚回来!”
十一以及别的弟子原站住,脊背抽动,只是一下,已经哭到泣不成声。
“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突变成这样嘛。”
“先前不还好好的吗?”
“是不是那双套?!”五师弟咬牙切齿:“我去找那个叫什么李双成的,我去宰了他!”
“有没有什么办法啊?不可能平白无故这样啊!”八师妹同样红着眼眶:“我可以炼制九品还魂丹,是不是可以给大师兄用?”
虽这样说,但八师妹声音中没有一点底气。
单容淮如今服用的丹『药』,哪一样不是修真界中奉为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九品丹『药』?若有一丝用处,容淮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重锦安静等他说完,之后他吩咐:“十,让妖兽调转方向,重新折回中域。”
不管有没有法子,至少不能往灵气贫瘠之走。
“好的。”如今重锦就是他唯一的主心骨,十师弟连忙擦掉满脸的泪痕,去吩咐妖兽调转方向,并且再加快速度。
等十师弟回来后,重锦看向这素来被容淮宠着的同门,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步,容淮还是不想让他担心。
他:“你有办法吗?”
所有人一片沉默,最后师弟低声回答:“没有,但可以想。”
“那就在想到之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容淮之所以没告诉你,你应该为什么。”
“哭够了,就把眼泪憋回去。如果等会儿容淮出来,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掉一滴泪,说漏半个字,我废掉他舌头。听到没有?!”
“听到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这件事不可能瞒着灵玉门的人。与其让容淮一个人苦心积虑瞒着,不如就让他装作什么都不的陪陪容淮,让容淮不用那么累。
尽管无比担心容淮,但好在这十个弟子全是懂事的,在重锦推着容淮出来时他已经收拾好心情,开开心心围着容淮。
这一日过得很快,在容淮还想不睡,陪着他时。
十一主动跑到容淮面前,脑袋亲昵搭在容淮双腿,仰头看着容淮,尚带稚嫩气的少音:“大师兄,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一两天,你总是不好好休息,是再生病了可怎么办呀?”
容淮『揉』着十一的脑袋:“想和你多说说话。”
因为听不见,所以尽管竭控制了声音,可容淮说话时,声量依旧偏。
“天再和我说话也可以啊。”
“好,那我天再说。”
“嗯嗯!”
重锦推着容淮回房,在轮椅滚过身边时,一直强忍着的,满脸欢笑的十一双眼唰红了,眼泪止不住的滚下来。
回到房间,重锦扶着容淮床歇息,兴许真的是太累了,已经困倦到几度沾床就睡的人偏生还强行睁着双眼,抓住重锦的。
他,容淮在害怕。
他在怕,怕天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重锦就这样陪在容淮身边,到底身子还是太弱了,没能坚持多久,容淮只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坐在容淮身边,握住冷似寒冰的,半点舍不得分开。
容淮说过,他识海里的玉剑一直在他体内。
楚漠定不会在容淮体内剑,所以那把玉剑不用想,就定是帮助楚漠重塑躯体,容淮交给楚漠的人。
而他不仅能在玉剑那里感受到强烈的熟悉感,更是在第次进入容淮识海之中,触『摸』到玉剑时,从面看见了一破碎不堪,残缺不全的记忆。
套。
玉剑。
今日楚漠又说,那人在容淮交给他时,说过容淮身子会变弱。
这副孱弱的身子就如装了腐水的精致银器,所谓的套、玉剑,就像封口,死死挡住不让肮脏的腐水有任何机会流出。
于是银器内里日日腐蚀,一日不如一日,越渐得病弱不堪。本就已经遍体鳞伤,如今套一毁就像被人硬生生从脆弱的壁一敲,彻彻底底崩裂开来。
握住容淮的情不禁收紧,重锦呼吸紊『乱』。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是不是容淮今日的一切,也早在那人预料之中。
突,整个房间扭曲,脚下板寸寸化作黑暗虚空,空间扭动。在铃声出现的那一刹那,凛剑光床边而出,袭向凭空出现的人。
寒剑抵在脖颈,锋利的剑刃已经划出一血痕。
而来犯者并未有半点慌张,他看了眼床的容淮,又看向对他出剑,恨不得碾碎他的重锦。
“你来做什么?!”重锦阴沉,灵光化成的利剑再次往前一抵,毫不留情加深脖颈处的伤口。
蔺其尊敬颔首行礼,瑰丽血渍流入衣襟之内,但他漠无视,:“先前曾在客栈之中,与容仙友商定下次见面再传闻的后一半讲与他听,可惜仙门聚会着实不太适合叙旧。所以在下冒犯,此番再寻门来,想这荒诞稀奇的传闻讲完。”
“想来阁下不会介意吧。”
对。
重锦确实不会介意。
因为他很清楚,现今唯一能救容淮的,就在蔺其这所谓的传闻后一半中。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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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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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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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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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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