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灵酒,重锦转过身,直视着面前蹲下身的容淮。他再次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若刚才确实看不出来这人醉没醉,如今他倒是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明知故问:你喝醉了?”
容淮摇头:“没喝醉。”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对,他又道:“没喝酒,我在找我的藤。”
重锦:……你还真是没喝醉。
不过他难得起了逗弄人的心思,重锦贴心问道:“找你的什么藤?”
只见眉梢轻蹙,那双比以往都要亮的双眼微敛,容淮双手认真地比划:“就是这么短一点,紫色的。”
重锦:“找它干什么?”
容淮显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颇为没道理,他道:“不见了,难道不该找吗?”
他环视四周,房屋一共就这么大点,一眼便看得干干净净,容淮苦恼道:“你见过吗?我怎么找都找不着。”
重锦往后一靠,坐在床边上,翘着腿,逗起了醉鬼:“一条藤而已,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不就是一条紫色的藤吗?丢掉了,你想要多少,我再给你就是。”
说着,重锦掌心摊开,灵气乍现,左手掌心上出现无数藤蔓,他道:“不仅有紫色的,还有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你想要哪种颜色的?”
重锦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眼前那只醉鬼,只见那眉梢再次蹙紧了,清亮的双眸中难得出现不赞同的神色。
醉鬼严肃地摇头:“不要你的藤,我只要我的,你没见过便算了,我不问你。”
见人真转过头不搭理自己,重锦好笑道:“一条紫藤,有什么稀罕的?非得要这么一条?”
“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重锦忍不住洗耳聆听。
容淮一一道来:“别人说灵植都是温和的,唯独它瞧着不大点,脾气却挺大。”
床上本悠然自得的小孩脸色微沉,手中本惬意摇曳着各种颜色的藤条瞬间凝滞。
容淮又道:“它耐心浅,要有什么事不符合心意,定是要生气的。”
小孩脸色再次更沉了几分。
容淮继续道:“它生得娇贵,最喜欢的乃我们门派后山的灵泉水。容易犯懒,特别喜欢泡着灵泉晒太阳,晒着晒着便睡过去了。”
小孩整张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重锦一个飞身,来到容淮面前,婴儿肥的手揪住这人衣襟,稚嫩的语气怎么听都阴森无比。
“按你所说,这藤脾气又大又懒又不好伺候,你还找它干什么?”
被揪住衣襟的人双眼一弯:“它没有脾气大,没有懒,没有不好伺候,只有口是心非。我记得,它就在这里的啊。”
容淮扭着头,看向桌上:“怎么不在了?好想它啊。”
重锦:……
他松开手,冷声道:“这里没藤,只有我。”
“哦。”容淮声音低了下去。
重锦没忍住:“白痴,你再看看,真的不认识我了?”
“重锦。”
是的,认得他是重锦,偏记生要嚷着找他的藤。
为了怕这个醉鬼跑到外面去,重锦还用灵气封好了门。继续打坐修炼,偏生耳边一直叨叨着的,藤藤藤,吵得他生烦。
最后他忍无可忍,化出一条紫藤扔到这白痴手里,结果这醉鬼压根看都不看一眼。
重锦无可奈何,直接化成了原形。
原形方一出,一直找藤的人立马双眼发亮看了过来。重锦冷眼瞧着这白痴,他倒要看看这白痴一直嚷着找藤是要干嘛。Χiυmъ.cοΜ
结果容淮什么也没做,只是欢喜地过来拿起他,笑眼盈盈:“原来你在这儿。”
随后捧着他放在枕头上,还不忘给他铺了好些灵石,又给他拉上被子,随后侧身躺在他旁边。
还不够,确定自己的藤找到了,像是想起什么的容淮又起身左右找着,碎碎念:“重锦呢?”
重锦:……
这个白痴!
刹那间,紫藤裹挟灵气而出,一把缠住左右找着重锦的人,扔到床上。
紫藤交织,如紫布般缠绕而上,遮住双眼。
“闭嘴,睡觉。”
咦?
侧耳听见重锦声音的容淮双眼在紫藤下一弯:“原来你在。”
“嗯。”重锦不耐烦应了声。
像是酒劲终于上来了般,被遮住双眼的人,没一会儿总算睡熟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三日。
重锦看着这呆子早些日子服用过丹药,并不怕他会饿着。不过担心这人会口渴,时不时给人喂点水。
中途他的师弟师妹们连着楚漠一道来看过,重锦毫不留情地嫌弃道:“下次别给他喝酒,酒量不大,酒劲却大。”
四五岁大的小孩立在门前,还远没他们其中最矮的十一师弟胸口那么高,仿佛血脉压制一般,偏生制住了这群平日里上天下地,除了容淮外,连楚漠也管不住的师弟师妹们。
重锦立在这里,没一个人敢冲进去,只敢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
给了容淮灵酒的八师妹以为自己又犯了错,她急切道:“大师兄从喝了酒的那天,就一直醉到现在吗?”
“他有没有事?我剔除了杂质的,我们也全喝了,确定没问题才给大师兄的。”
重锦掀起眼皮,身子往旁一侧,让开身位,好让这些人看一下,免得瞎担心:“没事。”
床榻上的人脸色如常,眉眼舒展,确实是没事的模样。
他们好像抓住了容淮的小尾巴,原本的担心一下子变成了调侃。见重锦没反对,他们不走反而蹲在床边,新奇地看了起来。
自从发现无所不能的大师兄也是会生病之后,在担心大师兄的同时,不知不觉感觉大师兄离他们更近了。
“原来大师兄也会喝醉啊。”
“大师兄醉了之后就一直睡觉吗?”
“不是。”坐回桌边的重锦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瞥了眼床上睡得没心没肺的人:“一堆废话。”
“哇!”
“大师兄喝醉酒之后会说什么啊?”
“他会和师父一样,说再来一杯吗?”
重锦:……这倒没有。
就是跟小屁孩一样,要找东西,找不到还不睡觉那种。
确定了容淮没事,待了一会儿,又挨着给重锦道了谢记,说些谢谢重锦照顾他们的大师兄后,这一行人才离开。
出了房间,外面风大力吹着脸颊。
素来呆板,只顾着比划自己剑的二师弟后知后觉道:“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拎着酒壶的楚漠闻言,开口问道。
其他的人一起看了过来,盯着二师兄:“什么不对劲啊?”
“我怎么总觉得很奇怪。大师兄是灵玉门的大师兄,为什么感觉现在不是我们的。”
三师弟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怎么不是灵玉门的大师兄了?”
二师弟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按道理不应该我们来照顾大师兄吗?为什么如今我们看一下大师兄还得重锦同意才行。”
十一师弟睁大一双眼睛:“可我们没照顾好大师兄呀,是重锦照顾好的。”
二师弟:“我的意思是,就是……”
“就是什么啊?”
说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一开始究竟觉得哪里奇怪。不过想了想,反正大师兄安然无恙,也就随便去了。
醉酒的人通常醒了之后,会忘掉自己先前做了什么。容淮这呆子显然也同是这样,重锦在床边看着容淮醒的。
一醉几日,房内的酒香早散得一干二净。
容淮醒来时,一眼没瞧见房内的酒壶,险些以为连着八师妹送来的酒也只是他在做梦。
两个月的时间,在千鲲兽上过得很快。
继醉酒一事过了,容淮出门了一会儿,不知道做些什么,回来就拿出先前在远阳城师弟他们给他买来的法衣,拿起从师弟那儿讨来多余,之前用做镌刻阵法的灵气丝线,又找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的细针和剪刀,对着房内的明珠借光裁剪起了法衣,时不时还往重锦这边看几眼。
重锦一心惦记着晋升元婴,早日恢复原来的模样,也懒得理会容淮。
不知不觉中,重锦修为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金丹巅峰,他同容淮一样,鲜少出门,所以除了时常过来的灵玉门众人外,连着罗承门监督他们的二长老只当他还是一开始在客栈那条金丹初期的灵植。
两个月,相当于从金丹直接跳到元婴。
这种修炼速度,连那些食修士血肉精气的魔修都追不上。说不让人忌惮是不可能的,一开始楚漠显然有些在意,不过见重锦周身气质斐然,容淮也好生生。更何况,重锦乃灵植,说不定有什么自身传承一类的,所以并未过多追问,还格外贴切地问重锦灵液够不够用。
于是在千鲲兽到达鬼山岭的前一天,重锦一次用光了三瓶灵液,伴随着体内灵气汹涌彭拜,重锦成功突破金丹巅峰,来到了元婴。
收势,静心。
从入定中方出来,重锦一睁眼正巧碰上看着他的容淮。
“你醒了,”容淮笑道:“是修为有所提升了吗?”
见这双紫眸凝视着自己,容淮补充道:“我感受到你周身的灵气似乎浓郁了些。”
虽然容淮确实感知不到别人的修为在几何,但那只是因为他不了解。可他对于灵气着实太过于敏锐,所以别人身上只要还未收纳进去的灵气也能察觉一二。
重锦点头:“提升了。”
记“恭喜。”
“嗯。”
如今修为已到元婴,只要重锦想,立马就能化成原来的模样。在先前,他还有些着急,不过现下他反而格外悠闲。
“今晚便能到鬼山岭。”容淮透过木窗往外看了一眼:“听闻前些日子鬼山岭闹了魔修,无故失踪了好些仙门弟子,不知究竟是何情况。”
“二师弟他们听闻魔修一事,倒是开心得紧,恨不得立马到鬼山岭看一看魔修是什么样的。”
不怪别人说灵玉门游手好闲,千鲲兽上别的客人听闻鬼山岭一事,心惊胆战的。各种防身法宝早早备好,还有的人说直接不进鬼山岭,只在外面歇息一夜。等明日千鲲兽启程了,再自行前来追上。
而灵玉门的众人一听魔修,满脸的开心藏都藏不住,确实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重锦起身:“那他们怕是要失望了,若鬼山岭还有魔修,千鲲兽也不敢在此停歇。”
正好在鬼山岭歇脚,今晚就化成原来的模样,看看这呆子的反应。
容淮点头:“所言极是,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正盘算着今晚什么时候出现在容淮面前最好的重锦:“什么?”
容淮转身去床边拿过先前他一直在裁裁剪剪的法衣,带着笑容来到重锦面前:“师弟他们买来的法衣太多,我穿不过来,空着也可惜。如今他们都大了,我再给他们做衣服也不太合适,所以我跟他们说了一声,拿了一件先给你做做看。”
“你看看合不合适?”
重锦:“???”
容淮展开这件小小的蓝色法衣,蹲在愣住的重锦身后,道:“师弟师妹他们小时候爱玩,衣服总穿不了多久便折腾得破破烂烂的,灵玉门银两并不多,所以只能每次买许多布料,学着镇上的大娘她们,时常给他们多做几套备着。”
“你身上的应该是灵植自身灵气幻化而成的吧,我不太清楚你喜欢哪种颜色的,若这件不喜欢,等到了鬼山岭兴许有法衣售卖的,给你再置办几件。”
絮絮叨叨如玉石相撞的清脆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就说这呆子这些天在干什么,居然是在给他做衣服?
算下来也差不多一个月,这个月从白天到黑夜,一直对着法衣修修改改,就是在给他做衣服?法衣料子蕴含灵气,完全不同于俗世凡衣,修改法衣对于没有修为的他格外麻烦。
他先前只是以为容淮对他们给他买来的法衣样式不太满意,所以才想自己改。没想到是在给他做。
“手抬一下。”
“哦。”
重锦乖乖抬起了手,任由容淮把衣袖从手中穿了过去。
理好后面的衣摆,容淮来到重锦面前,他蹲着身子,耐心地一点点整理衣襟。重锦忍不住也低了头,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看着自己身上某人亲手所改的法衣。
看得出来这人天赋并没有在缝补衣服上,剪裁处尚且缝补得完好,没有毛边。但在新添的纽扣、衣带处针脚歪斜,只能说整体勉强还看得过去。
显然容淮也发现了,他颇为不好意思道:“好些年没做了,要不还是先不穿,等以后买别的吧。”
“不用。”手抓住容淮的手腕,这记法衣他们送来时在里面镌刻了许多阵法,而如今这些阵法在修改来小了足足一半多的法衣上完好无损,不难猜出,为了修改出这么一件法衣废了容淮多少心血。
重锦挪开和容淮对视的双眼,松开容淮的手腕:“纵然难看,但本身法衣需以灵气维持,着实废心思,勉强穿一下倒也不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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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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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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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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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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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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