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清冽若雪的声音久久地在兵器库中回荡着,季织月怔怔地望着那枚玉蝉,不知该作何反应,不仅耳根子红透了,连呼吸跟心跳都彻底乱了。
可她又听不懂闻晏如的话,长睫微颤间,轻声问道:“你做错什么事了,欠了什么债?什么叫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若收下了,我便告诉你。”
闻晏如抿了抿唇,又将那枚玉蝉递近一些,那小巧精致的玉蝉明明清润冰透,可季织月的手却才一触碰到,便像被烫了一下般,指尖都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我,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为何忽然要送我……”
“其实这东西,原本就是该给你的。”闻晏如心下一急,忍不住就想说出一切,“如果当初我没有……我们早就,早就……”
奈何那些话就是说不出来,吞吞吐吐间又成了哑谜一般,闻晏如深吸口气,索性道:“反正,反正你就收下吧,毕竟那时在枫舟公主的船上,我们都已经那样了,我不仅对你……还碰过你的……”
“打住,打住别说了!”
季织月忽然怪叫了一声,满脸羞红,似乎又有什么画面浮现在了眼前,她恨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是堵住闻晏如的嘴。
“什么叫已经那样了?我们到底哪样了?你不要乱说话,也不要再提那件事了,那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的……”
不,意外没错,可他也并非是……不想的。
闻晏如差点要将心底话说出,还好及时止住了,他望着眼前面红耳赤的少女,喉头动了动,终是道:“好,我不提那事了,但是……我会负责的。”
“负什么责?我不用你负责,你别再对我说奇怪的话就好……”
季织月一张脸红透了,心跳纷乱难平,再待不下去,起身便要落荒而逃,闻晏如却也赶紧站起,快她一步地伸出手来,将她紧紧抓住——
“你别走,你听我说,其实这枚玉蝉本就该给你的,我们两个很早以前就定……”
“报,闻将军,大事不好了!”
一個士兵忽然奔入兵器库,不由分说地往地上一跪,满面急色:“洛副将差小人来请您过去,海上传来了重要军情!”
闻晏如瞬间松开了季织月,那对玉蝉也被他陡然又塞回了怀中,他调整好紊乱的呼吸,抬眸看向那士兵厉声道:“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跪在地上,吓得声音都在发颤,只因他曾亲身经历过赤奴人杀上云洲岛最惨烈的那一仗,他当然知道这个军情意味着什么!
云洲岛的天快要变了,即将被可怖的血色染红,只因——
“禀告闻将军,息月寒,息月寒在海上逃脱了!”
澜心小院里,长阳和煦,一地碎金,结颜花随风摇曳。
少年清朗的声音回荡在长空下:“宣铃,这招叫‘拂云手’,你看好了,这是最适合女子使的一招,手法精妙,巧劲浑然,灵动拂云间,便可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也最适合近身相搏,发挥好了,哪怕是个纤细小巧的姑娘家,一次撂倒好几个大汉也都不在话下……”
小院中央,越无咎一袭水湖蓝衫,身姿俊挺,正将施宣铃揽在怀中,手把手地教着她一招一式。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天地间一时静谧安好,两人身影交叠间,越无咎教得耐心,施宣铃也学得认真,和风轻拂,花香缭绕,他们二人如同一对神仙眷侣般,泛着金色柔光的身影一并入了画。wWW.ΧìǔΜЬ.CǒΜ
这段时日,越无咎没有再与施宣铃同床而眠,依然像从前那样,隔着一道屏风,两人分床而睡。
用少年的话来说就是,他怕把持不住,能管得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身体。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过多的欲火跟精力便全用来练剑还有教施宣铃武功了,每隔十日再去矿区挖一下玉石,日子倒也过得极快。
而施宣铃也没闲着,不仅跟着越无咎习武,也拿着师父传给她的那把溅星弓,不断往返云城,一边刻苦练着神箭术法,一边也为师父治病清毒。
许是体内的至阴之血发挥着作用,她的武学天赋当真是高得可怕,以一日千里来形容都不为过。
那把溅星弓也似乎“认主”了般,在她手中使得行云流水,与她一天比一天更契合,甚至像是与生俱来,本就属于她的武器一般。
而花圃里的那片结颜花,也渐渐有几朵显露出了朦胧的血雾,施宣铃还惦记着越无咎“走火入魔”的事情,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以血灌溉,有了她的至阴之血,长久下去,最终在花圃里种出七雾结颜花应当不是问题。
风掠长空,澜心小院里,施宣铃正练得认真时,院门却被人一把推开,施宣铃与越无咎齐齐望去,那不请自来的人竟是钟离笙。
小鲨鱼明显一愣,折扇一打,“哟,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这大白天的就在这搂搂抱抱的,恐怕不好吧?”
“呸!”施宣铃从越无咎怀里挣出,脸上一红道:“你瞎说什么呢?世子在教我练功呢,我这招叫拂云……”
她话还没说完,钟离笙身后却走出了另一道身影,少女红衣烈烈,明眸皓齿,肩头浮现出一匹粲然若霞的小红马,不是枫舟公主,还能是谁呢?
施宣铃一下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舟舟公主,你怎么来了?”
“来履行我的承诺啊。”
枫舟公主当然没有忘记答应越无咎的事情,她此番前来,给云洲岛带来了两样东西——
一样就是闻晏如向姑墨国买的那批重要配件,另一样,则是她许下越无咎的那几匹碧海水纹锦。
“小舅舅,这些碧海水纹锦就交给你了,权当我为上次赔礼道歉,只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越无咎与施宣铃接过那些珍贵异常,浮光掠金的碧海水纹锦,正暗自高兴时,听到这话,不由齐齐抬起头,望向满脸含笑的枫舟公主。
“你陪我三天吧,带我在这岛上好好玩一玩,只有莪们两个人,谁也不来打扰,好不好?”
吸取上回的经验教训,枫舟公主这回学乖了,将要求提前说清楚,大大方方地摆在了明面上,谁也别想再插进来,坏她的好事!
越无咎闻言一愣,看了眼身旁的施宣铃,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哪知坐在石桌前的钟离笙抬起手,用扇柄指了指他们怀中捧着的那几匹布,慵懒道:
“知道这几匹碧海水纹锦多金贵吗?这凶婆娘可是撒泼耍赖,软硬皆施,活生生把她家皇室今年的份额都克扣下来了,还日夜兼程地赶来云洲岛上,巴巴给你送过来,这样一番用心,还当不得你陪她游玩三天吗?”
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小院中,越无咎也一下迟疑了,手里的碧海水纹锦顿时变得沉甸甸起来。
他与施宣铃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默契互明,没有这些碧海水纹锦,他们如何能敲开那座凤楼的大门?
“好,枫舟公主,我答应你!”
不就是陪着游玩三天嘛,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还能少块肉不成?
毕竟有了上回晚媚香的教训,这枫舟公主不会再故技重施,重蹈覆辙了吧?
听到越无咎应了下来,枫舟公主简直又惊又喜,欢呼了一声后,冲上去就想抱住越无咎。
她这行事作风果真豪放大胆,越无咎急忙后退两步,心中暗自后悔有些答应得太早了,怎么有种自己……熬不过三天的感觉?
两人正拉扯之际,院门忽然又被一把推开,长阳之下,两道身影急匆匆地奔入了院中——
正是闻晏如与季织月!
“今日刮的什么妖风啊?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他们二人一出现在这院中,钟离笙便将玄铁折扇一打,挑眉啧啧道:“老天爷是很爱看戏么,怎么又把我们这帮人凑齐了?”
他说着,左看看,右看看,语带调侃道:“让我来找找,这院里没藏着晚媚香吧?”
调笑之间,季织月脸上不由一红,却还是看向越无咎,正色道:“世子,你得去兵器库抓紧帮我试练新改造的那批军备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着急?”
季织月深吸口气,正要回答时,她旁边的闻晏如却已经上前一步,厉声道:“息月寒逃了,上回裴大人没能将他押解回皇城,他在海上就被赤奴部落的人劫了回去!”
这消息传到云洲岛上时,其实已是十分滞后了,原来就在裴世溪的海船出发第三日时,赤奴部落便来劫人了。
原本裴世溪是做了万全的应对,他一共有四艘海船同时出发,分别往四个不同的方向,以此来混淆视听,扰乱赤奴人的判断,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一举就找到了息月寒所藏身的那艘船!
不仅如此,船上的严密守卫,各番机关,都被赤奴人一一破了,一片混乱之中,裴世溪也没能抵挡得住,息月寒就这样逃了!
裴世溪身负重伤,听说一条腿都差点断了,他这个东穆大名鼎鼎的玉面阎罗,竟也有这样狠栽跟头的时候!
息月寒事关两国谈判,作用何等重要,允帝那样的烈脾气,只怕这回裴世溪有些苦头吃了。
而赤奴人虎视眈眈,息月寒回到故国后,一定也会想办法重新夺回兵权,卷土重来,攻上云洲岛,报此大仇!
——
月冷风清,盛都城的郊外,天地萧瑟,一处隐秘的老宅里,一道纤秀的身影下了马车,急切地踏入了院中。
来人被一袭厚重的斗篷严严实实地罩住,只露出了一双浅色的眼眸,她似乎心急如焚,终于来到门边,里面还亮着灯光,显然她想见的那个人还没有入睡。
门口守护的侍卫是个清瘦的少年,脸上戴着古铜面具,见到那袭漆黑的斗篷,也不感到意外,反而走上前,低声唤了句:
“阿萤姑姑。”
斗篷之下的人点点头,那双浅色的眼眸里聚满了关切与心疼:“小陌,你五叔如何了?”
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嘶哑,仿佛才哭过一般:“他今日进宫请罪,听闻陛下发了好大的火,他现下……还好吗?”
古铜面具下的小陌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开口道:“算不上……很好。”
他扭头望向屋内,犹豫了番,却终究还是下定决心道:
“阿萤姑姑,五叔不让我跟你多说,也不让我放你进去,可我还是觉得……你去看看五叔吧,虽是他亲手设的局,可他对自己也太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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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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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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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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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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