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之上,白纱飘渺,昭音公主正默念着佛经时,耳边却传来了几声呼唤,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回过头时,身子却蓦然一颤,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纱扬起,一道倩影站在缭绕的檀香间,泪眼婆娑,又戚戚然地唤了一声:“阿母,您受苦了,女儿来迟了。”
佛像之下,母女二人四目相对,昭音公主不可置信间,强忍的热泪终是夺眶而出,“玖娘,真的是你么?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陡然现身在佛塔之上的倩影不是别人,正是昭音公主与越侯爷一同抚养长大的义女,宁玖娘。
陪同她一道从幽州日夜兼程赶来的,还有她的夫君,兰豫白。
这全因允帝的一道旨意,他不仅答允了昭音公主,待到岁末年关时,会将越无咎从云洲岛暂时召回,与昭音公主共度除夕之夜,还提前传了一道旨意去幽州,将宁玖娘这个“义女”召来了皇城,陪昭音公主一段时日,抚平她心头痛楚,助她早日走出阴霾。
佛室中,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兰豫白守在一旁,也不由红了眼眶,连声宽慰道:
“公主节哀,身子要紧,您哭得越厉害,玖娘的心也会越痛,这一路日夜兼程,她心系公主,与我忆起陈年往事,已经几番在我怀中哭到晕厥了,好不容易见到了公主,母女二人终能相聚,切莫再要哭坏了身子……”
昭音公主泪眼朦胧,抬起头来,望向了一脸关切的兰豫白,忍不住搭住了他的手,“豫白,还好这桩大案没能牵扯到你们兰家,玖娘还能在幽州有個容身之处,侯爷已然不在了,越氏满门覆灭,你一定要善待玖娘,她只剩跟你在幽州的那一个家了……”xǐυmь.℃òm
听到昭音公主这番凄楚的嘱咐,宁玖娘的泪水又一次溢出眼眶,她心痛如绞,不由投入了昭音公主的怀中。
“阿母,都这般境地了,你还要操心女儿,女儿在幽州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倒是您被软禁在这佛塔之上,该有多么难熬啊……”
泣不成声的话语间,兰豫白也泪光闪烁,紧紧握住了宁玖娘的一只手,对着昭音公主真心实意道: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玖娘是我的妻子,成亲之时我便许下誓言,定会一生一世待她如初,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护她周全,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公主您请放心吧!”
昭音公主点点头,却无意瞥见了兰豫白抬起的那只手,呼吸一颤道:“豫白,你……你这手怎么了?”
那手腕之处明显红肿了一大块,兰豫白忙用衣袖遮住了手腕上的伤,故作不在意地道:
“不碍事的,路上日夜兼程,赶得太急了,我们坐的马车险些翻了过去,我为了接住玖娘,才不小心磕碰到的……”
昭音公主怔了怔,好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欣慰:“你这孩子啊,多少年了,还是待玖娘这般无微不至,悉心呵护……将玖娘交到你手上,是当年我跟侯爷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哪怕是远嫁幽州,只要有你在身边照顾玖娘,我也就放心了。”
佛室之内,檀香缭绕,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兰豫白这才起身,向昭音公主温声道:
“公主,我此行还为您带来了一些安神助眠的熏香,从遥远的外域运来的,极为稀少珍贵,我现在便去外室取来,您每夜睡前放一些在香炉中点燃,便能一夜好眠,不再过度忧思伤神了。”
他说完又看向宁玖娘,极自然地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温柔道:“玖娘,你劝母亲不要太过伤心了,身子要紧,你也别哭了,多劝慰一下母亲才是,我们这趟进宫,不就是要让母亲心中好过一些么,不是吗?”
宁玖娘一边拭去泪水,一边点点头。
兰豫白眸含浅笑,又向昭音公主行了一礼,这才缓步而去,临走时还贴心地将门掩好,让昭音公主能与宁玖娘说些私密话。
只是佛室内的两个女人又怎会知道,门才一掩上,兰豫白的目光便瞬间冷了下来,同先前在佛像下的那副温柔清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长风掠过佛塔,斜阳西沉,宁玖娘终是在兰豫白的搀扶下,自佛室中百般不舍地出来了。
兰豫白在她耳边柔声宽慰道:“你别伤心了,陛下特许我们在皇城多待一段时日,我们明日可以再进宫来看望母亲,你做一些她爱吃的点心,多陪她说说话,让她保重身子,切勿再感伤了,好不好?”
宁玖娘脸色苍白,目视虚空,仍陷在哀伤之中,兰豫白不由叹了口气:“我们这趟来得不易,你多陪陪母亲,让她脸上多一些笑容,况且,年关之时,阿越也会从云洲岛被召回了,到那时,你们便能一同陪公主度过除夕之夜了……”
一听到“阿越”二字,宁玖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苍白如纸的一张脸上总算有了反应,她眸中不知不觉又盈满了泪水。
“阿越,阿越被流放在那海岛之上,不知该吃了多少苦啊……从前在家里,他最爱吃我跟母亲一同做的翡翠冰糕,可是那海岛上什么也没有,阿越孤零零的一个人,该有多么想家啊,我那苦命的阿弟……”
宁玖娘越想越心痛,忍不住握紧了手心,兰豫白忙为她擦拭眼泪,劝慰道:“好端端的,又哭了起来,今年除夕,你不就能再为他做一回那翡翠冰糕吗?”
“能做一回给他吃又如何,除夕相聚之后,他又得被遣回那海岛之上,越家终究是没了,老天爷实在不公……”
宁玖娘红着双目,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一定要揪出陷害越家的真凶!”
兰豫白心头一跳,宁玖娘却已抓住了他的衣袖,扭头凑近,压低了声音道:“豫白,你查的那些东西,有新的进展了吗?”
她呼吸急促,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一个答案:“幕后之人,会是……魏皇后一族吗?”
这个“魏皇后”正是允帝的正宫,东穆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父兄位高权重,亲族也皆在朝中担任要职,魏氏一族可谓是名声显赫,贵不可言。
宁玖娘之所以会怀疑到魏皇后的头上,皆因几年前的括苍谷一仗——
那是越侯爷打过最惨烈的一仗,越无咎也跟着父亲上了前线,却差点没能回来,十万将士被困在了雪谷之中,苦苦坚守半月,等来的却是生虫的大米,还有发黑的棉絮,朝中有人贪污军饷,中饱私囊。
而当年负责调度押送粮草的那个官员,正是姓魏,乃魏皇后的一族兄弟。
事迹败露后,那位魏大人被盛怒的士兵们堵在了山谷里,越侯爷震怒之下,亲自行刑,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士气大振,越家军最终大胜而归,只是越侯爷赢了括苍谷一仗,却得罪了魏家。
他先斩后奏,甚至都越过了允帝,直接就在军中砍了魏家兄弟的脑袋,毫不给魏皇后以及魏氏一族留一丝情面。
自此越氏与魏氏便结了仇,所以当越侯爷被诬陷谋逆,越家满门覆灭之时,宁玖娘想到的第一个真凶便是魏氏一族。
她让兰豫白暗中去调查,但却迟迟没有进展,如今见到了被软禁在佛塔内的昭音公主,宁玖娘心头的那股恨意不由又被勾起,她恨不能立刻手刃真凶,替越家报仇!
感受到宁玖娘那股按捺不住的恨意,兰豫白禁不住心弦一颤,他望着她,那双眸子投来的光芒太过炙热,令他有一瞬间不敢直视。
可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呼吸,脸上戴着的那张面具依然无懈可击,他清清嗓子,低声对宁玖娘道:“括苍谷一仗,牵涉甚多,真要查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魏氏一族也势力庞大,在朝中党羽众多,即便他们真是幕后真凶,想要扳倒魏皇后以及魏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切都得徐徐图之……”
“再不易我也无所畏惧!”宁玖娘却是激动地打断了兰豫白,她一字一句嘶哑道:“越家蒙冤,我义父惨遭千刀万剐之刑,义母被囚禁在深宫佛塔之中,阿弟更是被流放到了千里之外的海岛之上……还有越家那么多惨死的冤魂,谁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义父义母待我恩重如山,我也是越家的女儿,哪怕拼尽了自己这条性命,这桩谋逆大案,莪也非查到底不可!”
斜阳西沉,宫里古钟撞响,兰豫白站在风里,晚霞落在他肩头,他衣袂飞扬,一张脸半明半暗,目光幽深,久久地注视着宁玖娘。
他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却终究是指尖微动,带着些许无力,掩盖在了衣袖之下。
许久,他才轻声问道:“玖娘,倘若你有朝一日,当真揪出了幕后真凶,你待如何?”
宁玖娘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地吐出了八个字:“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她仰头望着兰豫白,眸中似有一簇火光燃烧着,那是令兰豫白都心弦颤动,为之不安的一簇火光——
“无论幕后操刀之人是谁,有多大的权势与地位,我宁玖娘都不怕,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誓要叫他们付出代价,哪怕穷尽我这一生,拼尽我这条性命,我也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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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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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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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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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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