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午,到太阳西斜,最后到了天慢慢变黑。
这些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仁帝虽好,但有一点,心软,有时候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
这个大臣说这么做可行,他也觉得可行,魏婴说了不可行,他就要开始斟酌了。
这一斟酌下来,就耽搁了不少时日。
有国舅在,会给他分析利弊,可行在哪里,一二三,不可行在哪里一二三,可能预见什么阻力一二三,最糟糕的结果又是什么一二三。
是以许多事,不跟国舅唠唠他有时候心里没底。
这人的心里依靠就在此,依靠习惯了,杀伐果断仁帝有,不过既然有利刃,有人替自己冲锋陷阵,又有谁愿意累着自己。
这期初沈云州是坐着,后面慢慢变成躺着,最后眼都慢慢闭上。
终于一日又过了去,等人都走了,他脑海里不由得响起宋思弦的话:“你们这儿好好休息,判几年?”
忙了一日他水米未进,来旺过来帮他解手,他忽然问了句:“她呢?”
来旺手一个哆嗦,小心翼翼道:“夫人之前在外面跟太子说话。白日里太子妃找来了……”
沈云州嗯了一声,躺下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疲惫,眼前阵阵发黑,眼睛却是看着殿外的,晶晶亮。
宋思弦跟太医前后脚进来,太医给国舅诊脉:“大人,虽说您血气方刚,可身子不能如此糟蹋啊,培本固元乃是……”
“这话,你应当去跟陛下说。”沈云州淡淡道。
这人来了不走,毕竟占了君臣,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仁帝的面子。
太子叹了口气,他哪里敢跟陛下说,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宋思弦道:“沈云州,其实你现在身体这么好了,也不需要我在这了,我能不能今天——”
沈云州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宋思弦后续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但她还是迎上了沈云州的目光:“姨娘还在家等我,我想出宫回家了。”
沈云州转头对来旺道:“去跟皇后娘娘报个信,今日我便出宫。”
来旺目瞪口呆,赶忙转头出了殿门。
宋思弦也目瞪口呆,她的意思是她要回家,沈云州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皇后很快过来,“这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能出宫呢,这回府可有人能好好照顾你?”
沈云州转头看了宋思弦一眼:“她会每日给我换药。”
皇后看着宋思弦:“唉,那就拜托思弦了。”她说着,又道:“这阵子思弦跟着受累,回去也好好补一补。”
说完,后面一大堆人端着赏赐,宋思弦看到盘子上的东西,心里哦豁了一声。
本想问,可否折现给她。
倒是一旁的沈云州见了笑道:“阿姊若是送,送点实用的,你这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累丝双鸾衔寿金簪,朝阳无凤挂珠,赤金盘螭璎珞圈……你看她可愿意带?”
宋思弦听了真是感激涕零啊,带倒是不带,主要是不好抠啊,她还要想方设法让这些东西“战损”好好的东西,何苦来哉。
皇后听了没好气地作势要打沈云州,“怎么戴不了,女人都喜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呀,你不懂女人心呀。”
沈云州摸了摸鼻子,宋思弦非一般女子,不能以同样的想法对待。
“罢了,那本宫还是赏赐金银吧。”她说着,又是一个挥手,两个太监端来了一盘满满当当的小金锭银锭。
宋思弦笑得十分情真意切,这皇后娘娘的大腿真粗啊,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缺不缺小妾?
“这些送你,想买什么自己买。”皇后道:“你呀,臭脾气,以后让着点思弦,忙起朝堂之事也要想着点思弦……”
皇后碎碎念,沈云州瞥了宋思弦一眼,眼神瞬间黯然了一瞬。
“知道了阿姊,你去跟陛下说一声,给我歇几天,我这几日就不进宫了。”
皇后点头:“行,不过这都晚上了,非要今日走吗?明日……”
沈云州叹息道:“明日陛下散朝,再带一群人探望我,我明日又出不去了。”
皇后想了想点头:“也是,那你就早些出宫吧。”
说着,转头对来旺道:“你去国舅府好好照顾他,等他好利索了再回宫。”
来旺心中发苦,面上却只能应了。
这国舅大人,翻脸比翻书都快,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啊。
这头有人将沈云州搀扶着,上了马车,宋思弦也跟着上了马车,等到马车驶离皇宫,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红墙高瓦,待着太累。
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沈云州自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眼假寐,也不吭声,好似睡着了。
宋思弦知道他这一日应是累坏了,也不打扰他,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
此时天已经黑了,出了宫门沿街挂起了灯,行过一处夜市,喧闹的人声此起彼伏,不时新鲜出炉的肉包吆喝声,冰糖葫芦吆喝声,依稀可闻。
宋思弦肚子咕噜一声,鼻子里就嗅到了臭豆腐的味道。
这宫廷美食固然好,百姓的小吃她也舍不了。
她抬眼看向沈云州,忽然就发觉,其实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壁垒的,飞翔的鸟与水中的鱼,各自安好。
非要凑成一对儿,鱼搁浅,鸟淹死,下场都不好。
宋思弦看着府衙的门从眼前过,于是道:“停车!”m.xiumb.com
她家到了。
马车停了,沈云州原本假寐的眼,骤然睁开了眼,他定定地看着宋思弦。
宋思弦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这一段时日,沈云州经常看着她发呆。
宋思弦知道他内疚,他们之间没了的孩子他也内疚,沈云州是一个外冷内热之人,说话办事冷硬。
其实还是有一点人情味儿的。
宋思弦知道自己有点不识抬举,可他当初射的这一箭,的的确确伤了她,也斩断了她们的联系。
虽说不成型的孩子不过是一滩血,可午夜萦回,宋思弦做梦总是会梦到许多孩子有怀抱,而她孤零零的,无人认领。
她的孩子也是,所有的孩子转世投胎都已经可以有了托生的路。
可她的孩子孤零零的,不知去向了何处。
或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是不是现在,她如今割舍不下,也无法释然。
“沈云州啊,其实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跟这臭豆腐和肉包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沈云州闻言,转头看着她。
宋思弦面对他如此炽热的眼神,心里说不难受是骗人的,沈云州对她的好,她记得。
可坏她也忘不了。
“臭豆腐和肉包,一起吃挺好,偶尔分开吃,也不错。”
“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好聚好散好聚好散。”宋思弦本有一堆话跟他说,什么爱如指间沙你越抓,越是流沙。
什么爱如逆风执炬,若不及时撒手,恐有烧手之患。
但沈云州没说爱她,她这么说又显得自己不要脸,况且大道理谁都懂,让她开坛大胆开麦,那心灵鸡汤她能炖得一锅接着一锅。
只是懂得大道理的再多,未必能过好这一生。
她看着沈云州不知何时红了的眼眶,这再多的空话就说不出了。
“我只是……想按照我的想法活一活。”她看着沈云州的眼睛认认真真道。
无关对错,只想简单地活着。
沈云州别开了脸,淡淡道:“停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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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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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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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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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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