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是个爱哭鬼,总是哼唧哼唧地哭,只是迎来的不是怜惜,而是厌恶的眼神。
她渐渐懂得,哭无用,也就不爱哭了。
此时看到刑天能哭出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刑天并没哭多久,她手上的手串绳子吧嗒一声,断了。
啪啪声响,掉地了一地的菩提子。
刑天慌忙要捡,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慢慢地将东西都捡好,放在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上。
刑天抬头看向宋思弦,向来话多的宋思弦对上刑天困惑的眼神,难得什么话都没说。
大爱无言,大悲无声。
人与人的悲欢总不相同,心底的痛不是旁人三言两语的安慰抚平的。
宋思弦将所有的珠子都找好,小心地包起来,放在了刑天的手上。
她起身走到刑天身后,从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无父无母的孩子,从小到大其实最期盼拥有的,不是一块糖,一件新衣。
而是属于自己的,一个简单的拥抱,有温度的拥抱。
刑天并没推开她,此时的她,实在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将地上的血水冲刷着,也好似老天爷在悲泣。
宋思弦与刑天无声相拥,沈云州与太子站在不远处,自有人给他们撑伞。
太子转身接过伞,撑伞想要上前,被一旁的沈云州拉住了手,缓缓摇头。
“传令下去,将村民,妥善安葬。”
“是!”
悲欢离合总无情,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天渐渐亮了,刑天僵硬的身子动了动。
“为什么杀他们,为什么?”
“这些答案,需要你自己找,你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刑天双眼通红;“我要报仇。”
仇恨是一个人生存下去的勇气,宋思弦点头,僵硬着身子站起来。
胡二小心翼翼地过来:“村民都埋好了。”
除了刑天怀里抱着的冬瓜,其他的人都已经安葬了。
刑天起身,抱着冬瓜往外走。
宋思弦想了想,将一旁的铁锹给拿起,跟在了她身后。
刑天抱着冬瓜走到了一处树林处,将他放下。
宋思弦本想用铁锹挖土,山土却很硬,一锹下去,一动不动。
刑天接过来,只是单手一摁,铁锹便动了。
她脚落铁锹起,雨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脸,泪也不明显。
她挖了个坑,将冬瓜放了进去。
填坑的时候,想了想,又在冬瓜右侧挖了一个浅浅的坑。
刑天将脖子上的平安符扯了下来,扔进坑里。
“冬瓜,你等我。百年之后,我来找你。”她说着,将最后的土埋上。
一夜的雨将大火熄灭,有的房屋上,仍然又黑烟飘散,晨间鸡鸣声,烟囱里的炊烟不在,整个村子破败凋零,安静地伫立在山林。
太子此时被人扶上马,抬手要拉刑天上马。Χiυmъ.cοΜ
刑天抬眼看着太子,缓缓摇了摇头。
转身离开了。
太子想要上前,马儿到底只是上前了几步,便被他拉住了缰绳。
他眼睁睁地看着刑天的背影消失在了竹林中。
胡三走过来:“大人,都整顿完毕了,可以回了,否则天亮落了行踪,被叛军围住,反而棘手。”
沈云州点头:“准备上路。”
前面的人已经打马陆陆续续离开,太子没动,他怔怔地看着山林。陈
先前抬走的一个个尸体,也都落在他眼中。
他们曾是那么鲜活的生命,灌他酒,与他说笑,是他的三舅姥爷,四大爷……
如今都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只他与刑天不同,眼前的是见刀见血的厮杀,惨烈入眼,可他自小到大,所经历的宫廷的厮杀,不见刀血,却更加的残酷。
“天下之大,竟没有一处桃花源所在,可以容身。”南宫弘叹息道。
一旁的沈云州其实心中有一肚子的话要骂他。
只是碍于人前,碍于君臣,给太子留了面子,隐忍不发而已。
如今听到他这句感慨,心中的气到底是散去了多半:“有,不过这样的太平盛世,需要一个明君来励精图治。”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沈云州淡淡道:“社会安定,天下太平,孩童有笑颜,老人有所依。”
“只要你想,一点点做,江山平定,精简机构,整顿官吏,广开言路,赏罚分明,修养民息……”
“只要你想,大曦处处是太平,处处桃花源。”
南宫弘神色端正了起来,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刚调转了马头,便见林子上一个人背着包袱下来了。
她神色坚毅,背上背着包袱,包袱鼓鼓囊囊地斜插着一杆红缨枪,肩上扛着弓,手上一左一右还拎了两只鸡。
山鸡还是活的,扑腾着翅膀。
太子眼皮子重重一跳,这鸡他昨日还喂过。
周遭的还没来得及走的士兵转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刑天身上身着粗衣麻布,脚上还是布鞋,大脚趾头还顶漏了。
一看就是山野农女。
只是这山野农女如今今非昔比,救了当朝太子殿下,倒是好造化。
众人心里想着,齐齐别过了眼,沉默不语。
倒是胡三大咧咧过来:“妹子,你这鸡我给你拿着——”
说着要过去拿,刑天抬手避开了。
太子打马过去,朝着刑天抬手。
只是刑天两只手抓着鸡,腾不开手。
胡二忙道:“姑娘,鸡在下先帮你拿着,等到了地方,我再还给你。”
刑天这才将手中的鸡撒了手。
胡二将鸡拴在马上,这头太子已经将刑天抱在了身前。
天已经大亮,一行人再次顺着山路,打马离开了。
他们都没有回头,唯一回头的,只有刑天,她看着自小长大的村落,在山脚之下,随着风雨薄雾,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点,消失不见。
她这才转过了头。
她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宋思弦,宋思弦与沈云州共骑了一匹。
等回去应该学骑马了。
宋思弦想着,转头又看了眼刑天所在,或许她们两个可以一起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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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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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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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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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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