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州抬手接过,却并不打开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
直到要烧手了,才随手丢开,燃烧着的信件在空中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裴潜不解,“大人敢用我?”
沈云州收了火折子,似乎心情极好,难得弯下腰来拍了拍裴潜的肩膀。
“我这个人用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管这个人人品怎么样,过往如何,曾经是谁的人,是否孝顺父母爱护幼童,公正廉洁……”
“在我这里,只有能不能用,若用,用在何处。”
裴潜更加困惑,连他曾经是贵妃派来的人都不介意么?
若是自诩清流之派,如何与浊人同流合污。
似乎看出裴潜的困惑,沈云州难得多解释了一句:“贪财者以利之,醉心仕途权势诱之,好色者,美女献之,自诩清流,名声给之。”
裴潜点头,国舅手腕了得,怪不得朝中上下人人佩服。
沈云州施施然起身,从怀里掏出同样的信封递给他:“你拿着这封信,今夜便走,去晋北绥宁,找当地的粮商张红,剩下的他自会告诉你如何办。”
裴潜应是,接过信起身。
沈云州这才下了楼梯,与裴潜并行几步,树上的梨花开得正好,他随手折了一支,在手中把玩着。
裴潜看着气质卓然的国舅爷,一时之间又敬又畏,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尽在他把控之下。
“去吧。”沈云州挥了挥手。
裴潜转身之际忽然想到刚才若是没投诚,等待自己的会如何?
本意抬起的脚步迟滞了一瞬。
背后的沈云州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犹豫不决者,威逼之。不为我所用者……”
“杀之。”与轻飘飘话音一同落下的,是树枝折断的声响。
干脆利落。
裴潜不再犹豫,直接挺直了背,大步走出了林子。
倒是树上骑着的胡三挠了挠头,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胡二:“这大人说话,老子怎么听不懂呢?”
胡二身上有伤,腹部差点让人戳了个对穿,绑着厚厚的绷带才能下地。
这胡三不轻不重的一肘子,险些将他从树上给怼下去。
他没好气地看了胡三一眼:“永宁侯府历经两代,马上要降爵了,裴潜又是庶出,不指望国舅能指望谁?贵妃娘娘手中一个自诩清流的高拱,她都没摆弄明白,能笼络住裴潜?”
“这裴潜在永宁侯府受尽白眼欺凌,却能忍而不发,况且名声在京中那是墙上挂屁帘——不太像话。”xǐυmь.℃òm
“在高拱手里哪有他的位置,去城门楼下巡街啊,还是宫门外站岗?等他那个容不下他的世子袭爵了……他更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唯有在大人手下,立奇功才能施展抱负,他又不傻……”
胡三听不太懂,倒挂在树上,大头朝下:“这大人,脑子咋长的,都说得是人话。为啥我咋就听不懂呢,这愁不愁人。”
胡二捂着肚子,看着倒挂的胡三,想到前几日他将太子所有的侍卫全部放倒,这样的脑子其实也挺愁人。
一时之间两个人齐齐叹气。
倒是宋思弦跟着段嘉徐的人坐在了凉亭里,准备给人看病。
原本听说是义诊,那街上人山人海,队伍排得很长,跟免费领鸡蛋似的。
段嘉许还组织了衙役维持秩序,这头还有敲锣的,喊着:“有病有痛,衙门义诊了啊,走过路过别错过,错过拍大腿啊。”
宋思弦一看这阵仗,今日午饭怕是吃不上了。
谁曾想,她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在椅子上落座,还没等敲惊堂木。
原本队伍里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瞬间队伍就散了,那简直跟放烟花似的,人群朝着四面八方流水般疏散。
都把宋思弦给看懵了。
她如今……
医术都不精到这个地步了吗?
段嘉徐也是有点懵,赶忙拦下打头要走的一个老妪:“阿婆不看病了吗?”
阿婆耳朵还有些聋:“啥——”
段嘉徐大声道:“问你不是排队看病,这怎么要走啊?”
阿婆抬手指了指宋思弦:“个妮子,比俺孙女都小,能会看什么病?”
宋思弦恍然大悟,应该来之前贴点胡子。
这先生和大夫都是越老越吃香,甭管医术怎么样,长得老成就能让人觉得信服几分。
宋思弦拄着下巴,百无聊赖。
人群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犹犹豫豫走来。
她身着黄绸裙,走路姿态婀娜,周围的人见到她,更是散得快。
她犹犹豫豫地走到宋思弦面前问道:“那个——义诊吗?”
宋思弦抬头看着女子,女子眼神躲闪,不时地遮挡脸。
宋思弦抬手示意她落座。
她看了看周遭,“我要是坐下了,怕你上午就没生意了。”
这么厉害?
宋思弦十分好奇,她家是开医馆的啊,这么牛?
谁曾想女子难以启齿道:“奴家是暗门子讨生活的,若是给奴家看病,怕污了您的名声……”
暗门子?
宋思弦有些懵,暗门子是什么职业,她后知后觉才想到看到的话本子。
暗娼?
宋思弦看了一眼黄衫女子,终于明白她为啥跃跃欲试又犹豫了。
“坐下来,先看再说。”宋思弦倒不至于对女子有什么歧视。
女子安静落座,将胳膊递过来。
宋思弦看到她胳膊和脸上的疹子,其实心中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手落在脉上,便叹了一口气。
——
——
钟粹宫
海昏侯夫人走了之后,贵妃躺在榻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珠十分不解,“娘娘,为何不答应海昏侯夫人的条件……”
“答应?”贵妃闭眼又叹了一口气:“真是想答应啊。”
“那为何——”
“沈云州和魏婴都不同意的事,本宫同意了,倒是做实了一代妖妃的名声。”
“娘娘是顾念名声?”成碧不解问道。
贵妃又叹了一口气:“名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顾忌个什么。”
“那娘娘为何不干脆同意海昏侯夫人的请求放回世子,让他们回封地。”
“放她回去,造反么?”贵妃冷笑道:“就算本宫妇人之仁,目光短浅,便是我儿技不如人,斗不过太子,也不能白白让这江山便宜了旁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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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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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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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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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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