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勇气,沈云州都不由得高看一眼。
“人来了?”他起身问道。
“已经在帐子里等了。”
沈云州抬步,宋思弦也十分好奇,不过知道是公事,她并没打算跟上去。
走到门边的沈云州转头看向她的脸:“跟上。”
宋思弦立刻行动快于脑子,已经跟在了沈云州的身后了。
人家漠北有可汗有随从,大曦国舅身后跟个随从,不过分吧。
她跟着沈云州就往帐子里走。
一掀开帘子,沈云州脚步定了一步。
宋思弦险些撞了他后背,等到沈云州抬步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沈云州会意外。
帐子里坐着两个人,不过这两个人,老的老,小的小。
老的留着三羊胡,胡子都花白了,精瘦精瘦的,同漠北其他膘肥体壮的身板完全不同,就是看起来普通再不同的瘦弱老人。
而另外一个小的,身上穿着漠北可汗的衣服,想必衣服做得紧急,大小不太合身。
他太过小,衣服帽子有些大,压得他眼睛都露不出来。
他需要仰头将帽子往后挪一下,才能看清来人。
两个人虽然坐着,但是显然很忐忑,椅子都只挨了个屁股边,都没坐实。
沈云州一进来,两个人就忙不迭地站起,“格日图、腾特尔。拜见国舅大人,愿真主保佑大人身子金州。”
沈云州:……
宋思弦:这是真想保佑,还是当面诅咒,真主还挺博爱,能保佑敌国将领身子金州?
沈云州抬手:“起来吧,有事说事。”
两个人起来,看着沈云州,原本还发抖的身子此时镇定了许多。
尤其是小可汗,他仰头巴巴地看着沈云州,“国舅没有长三只眼,四只手,长得像神仙。”
沈云州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身子还没到他腰高的小豆丁。
显然,大曦国舅沈云州坑杀了数万的战俘,如今在漠北的声名狼藉,显然是专治小儿夜啼的存在。
已经被描写三只眼,四只手了。
“你怕不怕我?”沈云州冷着脸问道。
小可汗点了点头,大的帽子就掉了下来,他慌忙要拿,可帽子已经滚落在了沈云州的脚下。
他鼓足勇气似乎想要上前,可刚抬脚一步,转头就看到老王叔祖的眼神。
他又怕失礼,正犹豫要不要低头捡帽子。
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将帽子捡起来了。
宋思弦也没想到,漠北如今的小皇帝居然这么小,也不过是几岁的样子,她见这么小的孩子,局促胆怯的样子,不由得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她弯腰将帽子捡了起来,递给了沈云州。
沈云州将帽子拿起,格日图双手去接,“谢谢国舅大人。”
他说话奶声奶气的。
沈云州嗯了一声。
他又将帽子带好,可帽子还是大,盖住了他眼睛,他只能仰头尽量让帽子后仰,这样才能看清沈云州的脸。
大曦的国舅似乎……
并不是那么恐怖。
他心里想着,肚子里早已打鼓了半天想要说的话。
磕磕巴巴道:“国舅、国舅大人、有个、有个不情之请……”
沈云州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必再说了。”
一句话就将小可汗满肚子的话给挤兑了回去。
小可汗忍不住无措地低头,帽子又要掉,他赶忙拽住两边狐狸毛。
原地无措地拽着帽子,转头看了一眼王叔祖。
老王爷这个时候起身,咳嗽了两下,他身材瘦弱佝偻起来,“大人有所不知,如今说这句话,可能有些晚了……”琇書網
“漠北打大曦,老夫是不同意的,奈何老夫人微言轻,当时做不得主……”
这句话是事实,漠北向来抢着说了算,弱者靠边站。
“如今……漠北成年的王子都战死了,漠北上下只剩下老弱妇孺……这岁贡,已经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多的了……”
“再嫁三成,是真拿不出来了……要不然就不会这么冒昧地登门。”
“的确是漠北败了……这个我们认,只是契约签了,我们也要能长期履行,拿不出来骆驼牲畜,拿不出来岁贡,今年咬牙应了,明年呢……”
小可汗仰着头,眼神澄明,看向沈云州问道:“大人,我们想活下去,错了吗?”
一句带着奶音的话从小可汗的嘴里说出来,很难让人不动容。
宋思弦都听得心软了。
谁曾想沈云州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松动:“我坑杀了你们的数万俘虏,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思弦:……
真是欺负人,杀了人家的百姓,还问人家自己做得对不对。
这事也就沈云州能做得出来了。
小可汗显然被问住了。
与漠北,被国舅杀的都是青壮年,都是他们的武士,老人的孩子,孩子的父母。
可于大曦,杀的却是敌人。
站在两国敌对的角度上,或许没有对错。
小可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其实被坑杀的,也有我的小叔,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并不是漠北的人都爱杀戮,他就不喜欢。他也极力反对战争……”
“国舅大人没错,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做得决策都没办法用对错来衡量。父汗……父汗在漠北也是个好的王,大哥……大哥也是好大哥。”
“只是若不打大曦,今年草原上的人也活不下去……”
小可汗显然说着说着,将自己也说糊涂了。
“我的大哥……我的大哥是灵江王。他死了。我听说……我听说大曦的太子……大曦的太子人也很好,也去世了。我也很痛心。”
“若是可以,还是不要打仗了。”
沈云州不动声色地看着格日图,从他手里拿过帽子,再次扣在了他头上。
扣得深了,格日图不得不仰头看。
可沈云州没离手,手仍是压在帽子上,“和平?大曦开国已有百年,与漠北签订的和平条约,年年签。”
“年年撕毁,好的时候能挺三五年,不好的时候今年签,明年撕毁……也是常有的事。”
小可汗听了,脸臊得通红,想要努力辩驳,却一时词穷。
“是因为你身处劣势不得不低头,还是因为你厌恶打仗?”
沈云州冷冷地问道。
小可汗仰头抵不过沈云州,他灵机一动,蹲了下去。
人就从帽子底下钻出来了:“签订合约的是我,有我在的一天,漠北用不犯大曦。”
他仰头试图说服沈云州:“而且漠北最精锐的铁骑都倒在了大曦的炮火下,漠北打不过大曦。”
沈云州转头看向老王叔腾特尔:“你们的王,倒是有勇气。”
腾特尔闻言侧头抹泪,小声道:“没办法啦,也不想他这么小就抗事……实在是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年了……”
沈云州抬手:“拿来吧。”
腾特尔一惊,顿时面露喜色,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和谈的契书。
“原本的条件依旧,三成的岁贡不加了,将漠北的蓉城,春城两城划给大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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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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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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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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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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