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之前拟定的计划,整个方案算是兵分两路。一路是由沐晨与王治、贝言等人负责,先行筹谋齐王登基的预备工作;一路则是向亮、张瑶负责,先带人奇袭徐州接管大权,设法将那几个太监抓到再说。考虑到疫情紧迫、病菌扩散在即,在建康城内的预备不妨徐徐为之,控制徐州却要迅疾严密,容不得拖延。故而,在沐晨等纠结民意调查与祥瑞花样的时候,北军的直升机已经从北军出发,直扑徐州而去了。
考虑到这一次的行动颇为紧要,为方便留守的顾问团了解第一手情况,技术团队特意调试了信号、送去便携式的拍摄装置,打算搞一个直播的徐州夺权行动。顾问团吃完晚饭以后便齐聚都省大堂,围着大屏幕旁观第一视角。就连沐晨歇息许久,听到隔壁议论纷纷,也挣扎着从躺椅上爬起,要去看一看这份难得的热闹。
他走进大堂的时候,大屏幕里人影摇晃,整个行动刚刚推进到高|潮,特种部队借着夜色掩护空降府衙,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值夜的守卫,而后向亮与张瑶带人直扑后堂,将刺史郡守及几个亲信的属官全从榻上拖下,一个个麻绳绑缚,全部扔在了府衙地板上。
现今事态紧急,向亮也来不及长篇大论拽什么文了,一开口就说自己是奉齐王的命令讯问徐州的地方官,一个个的都得老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徐州地方官都与宗室沾亲带故,各个都是铁杆的保皇党,听到来犯的贼人居然打的是齐王的旗号,那当然是怒火攻心目眦欲裂,张嘴一口唾沫喷溅而出,就要怒骂这些乱臣贼子——
只见屏幕前人影一闪而过,张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啪啪两声就是一左一右的大耳光,扇得徐州刺史头晕眼花鼻血长流,一磕头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招变起突然,不但是身临其境的向亮目瞪口呆反应不得,就连屏幕前的各位顾问也是脱口惊呼、面面相觑,差点以为信号出了问题。
却见张瑶低头检查地上的血迹,终于摘下一次性手套,转身微微鞠躬,伸手拢了拢散下来的头发。语气中似乎还有歉意:
“防疫工作搞习惯了,稍稍有点敏感。不好意思,打扰大家的工作了。”
向亮张口结舌,犹自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这——”
张瑶微微一笑,语气很婉转:
“……请放心,我没打到什么关键部位,他说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说罢她再次鞠躬,然后徐步退出了摄像头的视野。张瑶的语气温和轻缓,听起来似乎毫无异样。但沐晨等人神色惊疑,本能的却总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的毛骨悚然。
最终还是王治轻轻咳嗽一声,复述了北军那边前几日发来的报告——当日那批被隔离的太监趁乱外逃,为了收集齐王谋逆的证据,还派人偷偷摸进了张瑶的营帐。翻找中搞乱了东西倒记是没什么,但那几日张瑶刚巧在采集样本培植细菌,预备着做病原体的谱系分析。结果她回来一看,辛苦打理了两三天的培养基里已经只剩杂菌了……
如此血海深仇,那心情躁动一点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也无怪乎向亮面色古怪,但终究咳嗽一声接过去不提。
挨了一个耳光以后,徐州地方官倒是不敢吐痰吐口水了,只是照旧死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任凭向亮等百般引诱,始终咬死了不肯说出与随军太监秘密勾连的渠道。眼见着逼问无效,现下也没有诱供拷打的时间了,向亮微微沉吟,伸手向左近的战士示意,俨然是打算用药物强攻。
战士刚要领命出去,却听到屏幕边脚步声响,却是张瑶又走了出来。
“你们要用硫喷妥钠?“
硫喷妥钠能抑制大脑受体,抑制思考能力,是特种部队常用的吐真药。张瑶这样的病理专家,对这东西的药性自然一清二楚。向亮点头称是,却见张瑶稍稍沉吟,却又微笑了出来。
“硫喷妥钠主要的作用,是临床上麻醉神经、镇定肌肉。”她笑吟吟道:“平日里用得少,但现在鼠疫蔓延,常常会有惊厥的症状,硫喷妥钠刚好用得上。以我的意思,还是给病人们留下足够的药物储备的才好。”
向亮自然对专家的意见并无异议。不过随行所带的吐真药只有硫喷妥钠,仓促之间,哪里有替换的办法?
张瑶既然有此建议,自然胸有成竹。她莞尔一笑,说这一类药物的原理不过是抑制神经之后大脑的思考能力受阻,因此,只要找到足够强效的神经镇定剂,药效都差不多。wWW.ΧìǔΜЬ.CǒΜ
“……类似的药也不难找。”张瑶道:“,现在恰恰是春天,‘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河豚毒素的抑制作用就很强——反正各位大人也爱吃河豚,是吧?”
她语气轻快,笑意盈盈,甚至还颇为温和的扫了一眼地上趴着的诸位贵人。
但就在这一眼之间,徐州的地方官们却周身颤抖,乃至于上下牙齿都在捉对厮杀了,刚刚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怪词他们听不懂,河豚两个字可是太明白了。
向亮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却还有些疑虑:”河豚?会不会太厉害了一点?“
”这个没什么。“张瑶耸耸肩:”第一,我大学搞过一点毒理研究,对分量还是比较能控制的。第二,高温之后,河豚毒素部分变性,吸收的速度也也很慢。就算服用过多,只要及时催吐,也不会有危险。我刚刚去外面看了,后堂恰巧就有个茅厕,灌点粪下去,什么都吐……“
一句话还没说完,地板上咚一声大响,徐州的地方官终于一个头磕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
使用强力敲开徐州刺史的嘴巴之后,向亮终于摸到了徐州城外供皇帝使者出入的地下密道。他们派人在密道潜伏许久,于第二日凌晨抓住了潜伏进城的五个太监,其中有两人已经是高烧滚烫,乃至于有风疹与淋巴肿大的征兆了。若不是拦截及时,恐怕鼠疫杆菌已经在徐州城内扎根了。
如此一来,疫情扩散的危险就算是控制下来大半,之后只要严控徐州内外,清点一路上可能被太监波及到的密切接触者记,整个防疫流程就算再无漏洞。沐晨凌晨被王治匆匆叫醒,听到通报以后也极为喜悦,甚至都忘了发起床气。为了免得吵醒行军床上的萧绚,他披了件衣服踱到走廊外,对着灯光粗粗一读,登时满心高兴。
“很好!”他笑道:“现在只要齐王能够做好扫尾,我们就能完全控制住南北局势了!“
按穿越组之前的估计,他们在北朝是纯粹的外人,就算奇袭拿下徐州,日后的管理也有诸多阻碍;扶持齐王上位,正是要借重高氏在北朝的经营。只要里外合力,拿下北朝就易如反掌了。
王治也很高兴。
”能够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不过嘛,齐王那边的态度也要注意。“
沐晨下意识皱紧了眉:“齐王那边的态度?”
“是的。”王治摸出了一张报告:“向亮那边的消息,说他们在北军已经反复劝说,但迄今为止,齐王虽说松口答应在徐州的事情上配合我们,但对登基上位一事却颇为暧昧……”
沐晨默了一默:“暧昧?”
当然,他心里并不觉得怎么诧异——虽说南北朝礼崩乐坏,篡位兵变寻常得就像吃饭喝水;但君臣之间终究还有那么一点矜持。自己前日脱口而出什么“组织上决定”、“你来当皇帝”,那还是过于直率刺激了。
说白了,将来煌煌史家工笔,齐王还得讲个面子呢!
他稍一沉吟,心想这也不算什么:“古代人就是麻烦——算了,如果他非要走什么三辞三让、拥戴、劝进之类的套路,你们就去预备吧,也不差这一点功夫。”
王治自然是一口答应,不过还是稍稍犹豫,又开口透露了更多细节。
”如果只是在礼节上斤斤计较,其实向亮他们自己就可以做主,倒用不着打报告什么的。“王治道:”但向亮额外提了一句,说齐王一直在旁敲侧击,似有意似无意的总要问东问西,似乎——是想要问出我们的来历。“
这句话一出来,沐晨的脸色禁不住就微微有些变了。之前他与齐王有过一面之缘,深知这是如何阴鸷镇定、老谋深算的厉害角色,怎么会“无意”的询问他们的来历?他思来想去,终究脱口而出:
“他在试探我们?”
这是昭然若揭的事,王治点了点头。
沐晨轻轻吐气,但终究是诧异万分,不能不开口感叹:
“为什么?!”
说是“为什么”,但言下之意却是“怎么敢”?十数日以来,他们已经在齐王眼前施展过多少次匪夷所思的奇迹?以此人的精明狡猾,怎么敢冒着这偌大的风险,探问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东西?
沐晨皱眉沉思,只觉困惑不解。王治沉吟片刻,还是只能小声解释:
“有恃无恐罢了。”他缓缓道:“我们突然出手扶齐王上位,摆明了是有求于他的地方。既然如此,就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试探把他怎么样。他这个时候旁敲侧击,固然是想探问消息,估计也是要趁机抬高身价,在双方的合作中谋取地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政客的常用手段罢了。”
虽说是常用的手段,但着实是行之有效。沐晨沉下心来反复思虑,渐渐明白了向亮这个汇报的用意——穿越以来,局限于系统的种种规则,外加各种事务纷记繁杂陈,他们从来没有对外宣示过自己的来历。一切只以“衡阳王属官”的身份遮掩。至今一个多月,穿越者们在中古时代所施行的种种奇迹已然散播流布、影响至远,对他们来历底细的猜测也是不绝于耳,甚嚣尘上,只不过一律听之不闻而已。
但现在呢?要继续敷衍回避,将齐王搪塞过去么?
沐晨屈指敲打文件,心下渐渐有了主意。他回头看了王治一眼,语气平静:
“齐王是枭雄,恐怕是不好搪塞的。”沐晨淡淡道:“也罢!既然他要探寻我们的底细,我们就让他看看底细——也免得这人思来想去,琢磨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权术来!齐王想试探消息,那就请他到建康来,仔细看,仔细瞧,要是藏着掖着,说不定还真要把我们小瞧了去。”
如此决定一下,王治自然是瞬间便心领神会。他眨眼沉思片刻,立时就补充了细节。
“我记得。”王治柔声道:“现代那边已经送来了消息,说在唐山订购的高炉已经到货了,昨天已经运到了建康郊外。”
沐晨微微一笑:“高炉?”
“是的。”王治回以微笑:“不算太大,长20米,宽16米,高5米而已。中型高炉,够用了。“
的确够用了。沐晨稍微放飞了一下思绪,想到如此震天撼地的工业奇迹在中古时代所引发的巨物恐惧,不由微微一笑。
“——另外,齐王到建康的时候,这高炉应该已经可以炼铁了吧?”
王治点了点头,于是沐晨的笑意愈发真诚了。
数千吨的红热铁水在面前倾泻而下,又有多少人能保持镇定呢?
王治草草记下了沐晨的指示,忽的笔尖一停,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记得……八十年代时国内曾经搞过一次氢/弹试验,好像还保留了一些解密的现场录像来着?”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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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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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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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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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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