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时空门那一头,顾教授马不停蹄,搭乘上早就预备好的专机,连夜押送着竹筒返回首都。至半夜十一点,专机降落于首都郊外的某个偏僻军用机场,而后机场待命的武警立刻换防,将整个队伍护送到了高速公路旁,等候车队的调令。
在这稍作休整的片刻里,顾教授守在木箱旁左右顾盼,忽地眼神一亮,伸出手来:“老田,你怎么来了?”
全副武装的武警身后转出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快步上前和顾教授握手,但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却钉在了木箱上:
“老顾,真是辛苦你跑这一趟,我代表学校——”
“你和我从高中就是同学,几十年的交情,用得着在我面前搞这些?”顾教授微微一笑:“算了,我不卖关子——飞机上紧急做了检测,年份和材料都对,看不出什么伪造的迹象。”
田教授没有说话,但握着的手却猛地紧了一紧。彷佛是过了许久之后,老太太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那就好。”她低声道。
“其实你心里该有底的,是不是?”顾教授叹道:“不是我说你,自己的精力自己该有数,居然大半夜跑到郊外来。难道就争这几个小时?早晚也会看见的。”
田教授呵了一声,心想你坚持要参加行动的时候,可没顾及过什么早晚也会看见。不过这些槽就没必要再吐了,她想了一想,挑了个冠冕的说法:
“也没什么争不争的。这是我们历史组所有老同志的意思,派我来接一接你。其余的也就是实在支撑不住了,现在都等在历史所呢。”
顾教授倒是愣了一愣,随即展颜一笑:
“郊迎?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既然郊迎都有了,那预备下軨猎车了么?”
郊迎是臣下迎接君上回京的礼节,軨猎车则是霍光迎立汉宣帝时派出的车辆。田老太太深晓汉史,自然是心领神会,莞尔而笑。
不过,对于这些浸淫了历史半辈子的老人来说,以天子至尊来比喻祖师爷太史公的亲笔遗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十分钟之后,一支小小的车队从首都郊外出发,沿管制后的军用高速通道一路直行,浩浩荡荡驶向了高楼掩映的水木校园,依旧灯火辉煌的历史研究所。
·
顾教授一行人走得匆忙,但临行前也给沐晨留了一份大礼——此次返程一共是三架军用运输直升机,除了最先进的一辆用作运输史记的专机,两外两辆则塞吧塞吧,把郭照和他的心腹仆人,乃至于一堆的金银珠宝都打劫——打包了回来。于是沐晨发布命令,一面将郭照看管关押拷问情报,一面令人星夜疾驰,迅速接管已经完全丧失防卫的郭家坞堡。
不得不说,郭照确实充分表现了他作为商人的柔软身段。等麻醉剂失效后一觉醒来,这位大哥才惊骇狂乱了那么几分钟,立刻就趴在地上歌颂衡阳王武德昌隆四方仰德,而后大嘴一张,把该吐的不该吐的全部倒了个干干净净,都用不着刑讯人员多费一费口舌。这种舔狗一样的标准投降姿态,可以说和高铎等死硬北朝俘虏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郭照透露的消息却相当的麻烦。他明确交代了北朝军队的预计行军路线:这次南侵以兖州为主、豫州为副;主力精锐由兖州取道直击石头,从豫州南下的则是北朝从各个世家大族招募的私兵部曲,主要作用是牵扯南朝勤王军队,以及沿途劫掠,破坏江南的生产潜力。
……不巧的是,江陵正好在北朝偏军的劫掠路线上。
为了应对这一事态,穿越团队只得部分延续了之前的某些措施,适当调整了经济政策。原本已有起色的春耕再次推迟,并继续扩张防疫与治安队伍,同时召集人手组织了下乡的宣传队,四处张贴示警,并尽力将江陵外的农民送入城内,以保证基本的安全。
这种种的措施当然都很必要,但政策制定后不到两天,穿越者们就发现了极为尴尬的事实:他们的人力完全不够了。
在轮番的动员下,城内能调动的劳动力已经全部上阵,就连十岁的孩子都得帮着大人打饭洗衣煮石灰水。劳动资源榨无可榨,要想继续执行政策,必须得引入新的劳动力——比如某些尊贵的俘虏。m.χIùmЬ.CǒM
理所当然的,这种在南北朝环境下极为侮辱性的要求遭到了俘虏们的强烈反抗——尤其是他们被向亮领到郊外,看到了偌大土坑中堆积成山的石头后。
“你,你要我们干什么?”
问话的壮汉胡子在发抖,他也许猜到了什么,但不敢承认。
“喔,很简单。”向亮淡淡道:“你们得用铁锹把这些石头打碎,越碎越好。”
壮汉愣了一愣,终于青筋暴起,合身扑向了向亮——这些人都是齐王心腹,好歹也有个官职爵位,要让他们亲自下场做苦力,那简直是无可想象的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竖子,我和你啊啊啊啊啊——!”
向亮一脚将他踹开,顺手合上了军用防暴喷雾的盖子。眼见着壮汉惨叫着四处打滚,他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劲风作响,直奔后脑勺而来。向亮头也不回,反手一接一拧,只听唔的一声闷哼,男主已经捂着手腕勾下了上半身。
向亮微微一笑,正要上前帮他正骨,却见高铎猛然向前一挣,竟然一个头槌就奔他胸口而来。这一招力道猛恶来势极快,真中了少说得是个骨折。然而向亮左手随意一伸,往男主下巴轻轻一托,借力就将他推得踉跄跌倒。跌倒时,男主骨头还极为响亮的卡巴了一声——那是下巴再次脱臼的声音。
以古代那点自我摸索的原始武术对阵精心打磨的现代格击,那自然是一边倒的虐菜局。向亮与两人交手之时,身边跟着的战士神色漠然,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向亮拍了拍手,微笑着目视剩下的十几个人:“还有不想干活的么?”
各位俘虏面面相觑,但看着脚下哀嚎呻\\吟的世子和主将,到底不敢再出头找打。片刻之后,男主高铎终于忍过疼痛,自己正好下巴,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乎意料,他开口时既未谩骂,也未发狂,语气还颇为郑重:
“向使君,你的技击实乃天下无双,我甘拜下风。”
向亮愣了一愣,心想到底是能当男主的人,果然也有点气量:
“世子谬赞了。”
高铎连连摇头,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我在家中习练技击,父王曾为我搜罗了无数的高手。本以为阅历既多,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与向使君交手,才知道井底之蛙,到底不能议论天地之大。”
男主态度如此谦虚坦率,向亮心中都不免微微有了好感。然而高铎停了一停,却又吐出来一句颇为震撼的话:
“——只是向使君人杰之资,时所罕见,如此屈身于衡阳王府,不觉得心有余恨么?”
向亮微微一呆,脱口而出:“什么?”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当今之世,非主择臣,臣亦择主。”高铎缓缓道:“衡阳王暗弱昏聩,本非明主,实在不能尽主君之才。我军即将南下,兵锋所到,无不披靡。向使君难道不为自己稍作打算吗?”
说罢,他紧紧盯住了向亮的脸——对方或许会心动,或许会直言反驳,甚至可能会怒气爆发,将自己一行人都痛打一顿。但无论如何,他也能在那个面若好女却狡诈险恶的衡阳王心中种下一根刺来,动摇这江陵城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势……
——然而出乎意料,向亮只是摇头叹了口气,投来了非常怪异的目光。
“好好打灰。”向亮淡淡道:“打得好的加餐,打不好没饭吃。”
高铎木然片刻,终于微微一躬身:“是。”
·
总的来说,高铎这种cosplay王朗王司徒的举动没激起任何波澜,也就是汇报的时候沐晨听到两句,哈哈笑了一笑。但随后他想到男主那爆了表的好感度,立刻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男主倒是不知道衡阳王对自己举动的看法,眼见着等了半天都没人来收拾自己,高铎心思渐渐再度活跃起来。下午三点的时候,他们十几个人在暴力威慑下终于把石灰石和黏土块全部打碎,将碎石粉末送到了郊外的段柯段工处——这几日要修筑城防巩固房屋,段工在此处修建了一个小型水泥窑,最近都在测试出品。
男主几人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段柯令人在搅拌水泥加速干燥,刹那间泥水翻滚灰尘四溅,在场的人都连连打着喷嚏。
高铎将装着粉末的木桶推到段柯旁,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坑粘稠的泥巴,心下又是鄙夷又是厌恶——他虽然不知道这坑里是什么,但八成是衡阳王闲极无聊的愚蠢招数。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城内主帅还闲置着这么多壮丁无所事事,却驱赶来玩弄这种泥巴一样的污秽……简直是昔日王凝之召鬼卒抵御孙恩的招数,愚蠢也无过于此了!
不过,想想自己被这样的蠢货用阴谋俘虏,还要虚与委蛇做此贱役,高铎就更郁闷了。
且留有用之身。他只能咬着牙再次劝慰自己:等大军南下,我再收拾那个小人……
高铎将木桶堆放到土窑边,等着冗长的地位登记完毕,才折身回走,打算去赶一碗热饭——衡阳王虽然卑鄙无耻,还以下贱的劳役羞辱他们,但好歹一日两餐的供应还算上佳,他也就勉强能够忍耐。他推着独轮车经过段柯身边,抬眼一扫却微微一呆:一个多时辰之前,这里还是浑浊一片的泥塘泥坑,现在竟然平滑干燥,宛如是一面暗沉的石镜?
段柯对着记录表头也不抬,压根没关注周围的目光——为了预备快速修筑城墙建构工事,这几天他都在试验速干水泥的成分。前几次实验要么干燥时间太长要么强度不够,这一次他已经精心调整配方,还额外加入了现代的速凝强化剂,要是还不行,那真得去撞墙了。
他仔细看了看配料表,核对之后确定无误,终于转头招呼旁边的人,示意开始实验。
两个壮汉抬上了一盆腥臊的沸腾热油,从头往上一淋。水泥镜面光滑铮亮,丝毫没有开裂的纹路。
段柯点点头,记了几笔:“初步检测一,抗热胀冷缩的能力还不错。下一个。”
这次上来的是三个披甲壮汉,手上各自拎着一把少说两三百斤重的重锤。三人费劲力气将重锤举高,而后奋力一砸——只听当一声巨响,壮汉们被震得仰翻在地,重锤脱手飞出。而水泥依然稳固坚实,乃至完好无损。
段柯又点了点头:按现代标准还得加大冲击力。但在古代攻城手段极为匮乏,这种程度的强度应该完全足够了。如果再加入钢筋,那么——
他一念还没转完,就突然觉得身后被人猛地一扯,一转头发现了男主的那张放大的俊脸,只不过亢奋得满脸通红。
段柯立刻就懵了,他下意识开口:“什么?”
高铎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他哆嗦着想要开口,开口告诉这位段先生,他做出的乃是足以扭转战局、一举定鼎的神物——只要有了这种物事,从此守备坚城易如反掌,而骑兵重甲将大受重挫——如果堡垒高墙顷刻铸成,那么整个攻守之势——不,整个天下大势,都将为此改变、扭转,走向完全不可预知的方向……
高铎周身都在发抖。某种来自于家族军事天赋的敏锐在他血液里沸腾起伏,嘶吼着警告他他面前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神迹,怎样可以改变天下的造物……然而他眼光微微一转,却看到泥潭边上的几个壮汉已经神色严肃,匆匆赶来了。
来不及多说什么了。高铎猛地拽下了自己的龙脑香佩,借着遮挡迅即塞入了段柯衣袖。段柯懵逼依旧还没反应,就听到对面男主小声开口:
“段先生,如北兵南下事有不测,你只要举出这龙脑,便可保无恙——”
这样的人物,一定要为自己所用!
·
段柯回到餐桌汇报情况时,脑子还在嗡嗡的响。
“这枚龙脑香很珍贵啊,据说是他母亲送的呢。”沐晨接过了龙脑香佩,细细把玩后,忽地抬头发问:“——所以,该不会是他喜欢你吧?”
“喜——什么?放你的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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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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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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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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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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