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道:“你认得这个人?”“只是有所听闻。”齐王沉静如水的面容稍稍破裂,竟尔露出了一个颇为怪异的表情。此人入朝以来临霜履薄凡二十年,宦海沉浮中早就练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但今天受刺激过大,养气功夫终于有些兜不住底。“那还是先帝建德年间门的事。”齐王缓缓道:“先帝登基之处锐意求治,焕然与天下更始;但治国之余却酷嗜长生方术,而且是兼收并蓄无所不取,无论中原的炼丹、练气、房·中术,还是西域的密宗秘法大药,先帝来者不拒。但建德六年后,先帝却改弦更张、一反常态,下旨罢黜百家,独尊炼丹法门。数年之间门炼丹方士扶摇直上春风得意,其余人等则尽数被收押看管,再也没有走出过诏狱一步。”沐晨嘴角抽了一抽,心想这简直是标准的团饭转毒唯;不过皇帝这种生物真是可怕,脱粉之后居然还有如此猛烈的回踩。但炼丹术又凭什么能让皇帝成为脑\\残毒唯?这种刻薄寡恩猜忌尖刻的人物不是玩弄戏法和下流话术就能糊弄的,除非炼丹术为他展示了什么不可抗拒的巨大利益。齐王道:“这变故发生得实在突然,朝廷上下都大为震动,但先帝的意旨却始终如一,决无更改。被囚禁的方士们在朝中尚有不少的故旧,这些人便寻机悄悄打听,才知道皇帝的变故与所谓的‘神仙药’有关。”说到此处他垂眼以余光扫视,却见沐晨神色平静毫无异状,于是心中悄悄叹气,知道衡阳王府是真正掌握了关键,实在不能敷衍过去了。“收到这消息时许多人并不相信。”齐王道:“‘神仙药’的传说也有二三十年了,在长安不算什么新闻。胡马南下后天下板荡,长安洛阳的汉墓多被盗掘,得到‘神仙药’并非难事。但几十年下来并没有什么人能取得进展,无非是得到一具又一具不会腐烂的尸体而已。最后连炼丹的方士都抛弃了这种东西,断定它不过是古人防腐的药物。皇帝当然不会对这种东西生什么兴趣。”“但还是有些人继续查了下去。最终是祖籍在槐里茂陵一带的大臣发现了端倪:虽然皇帝面上不动声色,但却私下调动了内廷的亲卫。这些私兵昼伏夜出,将长安附近的汉墓几乎挖了个遍,取走了墓中所有的神仙药,以及丹书典籍。”沐晨的嘴角抽搐得愈发厉害了。他心道还好王治出远门不在现场,否则听完这几句话后大概会被愤怒催化为战斗暴龙兽,抄出什么□□将北朝皇室炸到平流层去……当然就算不化为战斗暴龙兽这东西也够他们喝一壶的。长安附近的汉墓何止成千上万?如果真被缺八辈子大德的皇帝摸了个遍,那抢救性发掘就简直是天文数字一样的工作量。他幽幽叹了口气,决定将这件事甩锅给向亮处理。“皇帝派人盗墓发冢,这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吧?”沐晨轻声道。齐王缓缓点头。当然,真要说冒什么大不韪其实也挺牵强……毕竟几十年前天下纷乱的时候,诸位豪族为了筹措物资都干过摸金校尉的勾当。不然神仙药能在世家大族中人手一份,靠的总不会是互助群。但现在毕竟是定鼎已久中原太平,大家都洗脚上岸这么久了,皇帝突然奋身下海,又算是怎么回事?——而且挖坟掘墓人伦不容,这岂止是下海,简直已经是仰面裸泳。“那想必是事出有因。”沐晨道。“不错。”齐王道:“消息走漏之后,先帝许出了不少好处才堵住朝中的嘴,但始终不肯解释盗取神仙药的用意。关中的豪族也对此大为不解,毕竟圣朝与士大夫共天下,事无大小重臣们都能过问,但无论上下如何梳理,都找不到先帝的路数,只知道至尊性情大变,不但嗜好炼丹弃绝外物,就连即位初年锐意推行的南征也一并搁置,反而不断派出使者,试图与南朝交好。”这已经不必解释了。沐晨眨了眨眼:“皇帝从南面得到了新的炼丹术?”“大抵不错。”齐王叹道:“但皇帝每次派遣使者,名义上都是奉送国书礼物慰问下降南朝的公主,这些都是皇室私事,大臣们没有叉手的余地——当然清流士人一般也不愿意沾上和亲这种尴尬事……不过后来皇帝越做越露骨,居然将血脉极近的嫡支宗室秘密送去了南方。皇孙贵胄不容有失,这才挑动了朝廷上下的注意。”沐晨心中登时便咯噔一响,面上绷住表情纹丝不动,私下则暗叫我勒个去!南北两面的长生路线搞搞技术交流并不稀奇,但近支嫡派的宗室都能被当作筹码彼此遣送,摆明是合作已经到了相当深度。但双方能有什么技术可合作的?从萧绚的交代来看,南朝摆明已经走通了从真菌培植到减毒利用的整个研发路线,相较而言北方那种倚靠强辐射遏制繁殖的思路简直落后了两个时代。这种交流与其说是合作,倒不如定义为技术扶贫。但南朝的皇帝绝不会是甘于技术扶贫的人……他得到了什么呢?这么多次之后沐晨也练出来了。他瞥了齐王一眼,知道这人着重强调了宗室的身份就是要引诱自己开口询问,只要询问就会暴露意图,暴露了意图他们这位怨种盟友才能发挥阴谋诡计的才干设法牟利。这种试探极为微妙却也极为狡猾,就算沐晨察觉出来了也没法反击,除非他拥有更高水平的阴谋诡计……但这对智力的要求未免太高。沐晨显然是没有这样的智力的。但他沉思片刻以后就果断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充足的自信:“恰好皇家玉牒在我们手上,地位尊隆的宗室们也离长安不远。”他亲切的说:“如果陛下不知道当年的实情,我们可以从长安内的皇族宗亲入手,一个一个的重刑拷问。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这几句话瞬间门将齐王又干沉默了,若不是先前经历了磨练养气功夫见长,大概他忍不住又会戴一次痛苦面具。饶是如此齐王仍旧心境摇曳目眩神迷,只能紧紧握拳派遣压力——齐王理政时常常要与都省的老头们争论,争到急眼了老们头就会破口大骂说什么亡国之政桀纣之举。听了这么多次齐王也麻木了,知道亡国之政这种修辞在议政中约等于而母婢也,桀纣则不过是加强语气的感叹助词,只是文雅一点的问候语。但在都省修炼这么多年以后,到现在他每一次与沐晨等人争论,脑子里都要不由自主地嗡嗡作响,反复地冒出“亡国之政”这四个字来!这也算是奢靡无度以外这群怪人最不可理喻的一点——也不知衡阳王府是在哪一位高贤手上传承的学说,上至王爷下至府吏,无论尊卑无论贵贱,每个人只要一张嘴,都能说出匪夷所思又残暴绝伦的建议举措,保管采纳以后三年动乱五年亡国,真正意义上的速效亡国之政。至于桀纣之举……大概连桀纣桓灵这样的暴君典范,听了这样的政事,都只能瞠目其后、大呼不如吧?所以齐王不能再说什么了。他当然是老奸巨猾见多识广的,就算沐晨使出什么拆屋顶来逼迫开窗的老招数,他也有得是话术应对。但现在不是拆屋顶了,现在这特么是在挖地基!要是齐王再多嘴两句,整栋楼搞不好都会坍塌——然后砸在他脑门上!所以齐王长长吐出了那口郁气。“派遣宗室的消息瞒得很紧,我们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身份。”他面无表情:“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埋在队伍中的暗子悄悄潜入了南朝的炼丹密室,画下了一张少年的图样,据说就是试验丹药的药人。当然这种东西比不上足下的画作,但大致特征仍然相当清晰。这张图样被秘密送入京中以后,一度在长安勋贵中引发了动荡。”齐王停了一停。“不过,仅仅两年以后,先帝就驾崩了。”沐晨张了张嘴,瞬间门理解了长安勋贵们的心情——千辛万苦花费无数终于从皇权的严密封锁中取得了宝贵的情报,结果两年不到磕长生药的皇帝就先大臣一步御龙宾天,为诸位公卿成功刷出了四朝老臣的成就;如果换种眼光看待,那简直有种荒诞文学的美感……但浪费了无尽人力的勋贵们显然是感受不到这种美感的。被如此戏耍后,也无怪乎他们对丹药反应冷漠。“丹药没有展现出效力,也难怪大臣们不信。”沐晨敲了敲桌子:“但我们这里已经有了铁的证据——不仅仅是一张照片,就连丹药的成功案例也可以展示。这样足以取信于豪族么?”齐王表情微有起伏,并没有说话。沐晨不具备读脸色这样的高级技能,实际上他这种社恐连空气都不怎么会读。所以他果断将话题接了下去,不给对手犹豫的空间门:“如果能够确定,那么就没得说了。长生丹药当然宝贵,但我们却并不吝惜。只要诸位豪强能掏出粮食支援水利,诚心诚意服从朝廷政令,我们便愿意分享丹药。这个筹码如何?”齐王的表情波动更加剧烈了,他似乎犹豫着要开口,但沐晨先发制人,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如果这样的筹码都不同意,那就是没得谈了。”沐晨轻声道:“既然没得谈了,我们就只能将诸位豪强吊在路——啊不行这里没有路灯——门楼上吧!”齐王自喉咙里发出了格格奇怪的喘息,刹那间门只觉得舌头打颤、两耳嗡鸣——喔,那不是耳朵的嗡鸣,那应该是朝廷的地基在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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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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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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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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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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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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