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沉默了片刻,以毫无表情的口气介绍了经过。尽管他的说辞敷衍潦草且避重就轻,但向亮仍旧一耳朵听出了真相——简单来说,收到农科院的快递之后,沐晨当场就操起了美工刀想开箱验货,结果划开保护层时稍微一抖,不小心在手指上割出了一条颇长的口子,鲜血四处流淌,不少都沾到了被那重重包裹的特制灵芝上。“可——可也就是我出去找创可贴的功夫,最多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那灵芝就出了变故——那玩意儿整个颜色都变得通红透亮,上面还有不少斑点。”沐晨语气怪异,却犹自带着不可思议:“我让贝言来看看状况,结果——结果原因没看出来,倒是在花园的几株植物上看到了同样鲜红的斑点……”向亮皱了皱眉,下意识往竹墙投去了目光。从敞开的窗户一眼望去,能看到墙外绿意婆娑,枝叶掩映中闪动着几朵粉白的芍药,但仔细分辨下来,这些芍药花瓣上却分明又有铁锈一样斑斑的红迹。要是没有沐晨提醒,他大概只会把这玩意儿当作是齐王府中精心培植的特殊品种。但现在来看……“仅仅只是有斑点吗?”“突然出现斑点还不够?”沐晨在对讲机那边吐了口气,咬咬牙还是只能悻悻开口:“当然,我那时也——也有点紧张,所以想出去找人看看情况。刚进正房,迎面就撞上了来汇报状况的杜衡。他刚刚对我行了个礼,就突然——突然举止失常,根发了疯一样——”沐晨的最后几句话说得有些吞吞吐吐,俨然是有难言之隐。当然他实际上也是有难言之瘾——杜衡仅仅与他交谈数句之后,便忽地脸色巨变周身颤抖,乃至于口吐白沫两眼直翻;沐晨当时一眼瞥见,还以为这位是突发恶疾身体不适,刚想伸手扶他一把,却没料到杜衡猛地攥住了沐晨的手,而后咬牙切齿口气大变,说出了一堆极为可怕,且浑然不可理喻的疯话出来。仅仅听了几句之后,屋内恭立伺候的几个仆人便登时牙齿打颤汗流满面,有几个承受力较差的干脆被这富有冲击力的内容给震动得当场嚎叫,乃至于昏厥不醒……这些内容实在过于劲爆,哪怕现在是私密频道通话,沐晨都觉得无法出口。于是踌躇片刻之后,他告诉了向亮接下来的处置。在看到杜衡当场发狂的疯像之后,沐晨虽然大为惊愕,但好歹没有失态。他命人将正房内外看住,而后拨通了贝言的通讯。但等贝言赶来的时候,房内却已经又有几个仆人发狂发癫,滔滔不绝开始满嘴胡话,乃至于手舞足蹈撒泼打滚,显得极有攻击性。好容易将这满屋子的人摁住之后,贝言才带着随身几个士兵四处搜查,很快就确定了这些怪相的原因——从花园到正房石板的青苔上,众多植物上大都有了深浅不一的红色斑点。而只要靠近这些斑点的时间过久,便很可能会发狂躁动、不可控制……“——确认原因之后,红色斑点的蔓延范围已经相当广了。”沐晨道:“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们只能组织宅院里的所有人撤退,先到别院后的阁楼暂避……”听到这话,向亮却不由的眯了眯眼睛。他们在长安郊外暂住的小院,只不过是齐王夏日避暑的别墅。按着中古时代豪门望姓的度假的惯例,小院四处除了精心打点修饰的园林山水以外,还有不少形态各异的建筑,大半都是常年空闲。就算沐晨贝言带人撤出,可供选择的住处也是俯视皆是。别院后的阁楼偏僻古旧,按理讲并不是躲避的好去处。只是他依稀记得,前几日考虑到那个姓萧的药人需要静养,沐晨曾经特意令人开了阁楼,以作养病之地。“好吧。”他道:“我马上过来。”·向亮往别院后走了两三百米,很快便到了依山旁山的阁楼。这栋小楼原是供主人夏日赏月所用,因而地势偏僻、极为清幽。但现在可清幽不了了。他刚刚转过假山,便看到四楼四面的长廊亭台已经或坐或卧挤了少说五六十人。这些大多都是别院的家人下仆,往日里低眉顺眼不敢妄出一声,今日竟都是惊惧不安,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有几个一眼瞥见了向亮的身影,还赶紧涌上来诉说状况;不少人极为亢奋,不仅全身上下战栗不断,口口声声还都是什么“鬼魂”、“中邪”——向亮这几日在别院负责治安,靠着赏罚分明体恤手下(与中古时代相比,任何一种现代管理法都算是体恤的),已经树立了不小的权威。他费了不少力气安抚下这些躁动的情绪,然后才抬腿进了阁楼。小楼外是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楼内却一片寂静凝滞,竟连风声都没有一丝。向亮逐级而上,终于在第三层见到了人影。却见侍卫环绕下贝言沐晨等或坐或站,中间还躺着个被雪白纱布重重包裹的人形。向亮掀帘而入,里面的几人都转过了头来。从脸色来看都没有什么大碍,但沐晨周身上下却是装备齐全,除了口罩护目镜之外,两手还严严实实戴上了一双医疗专用的防护手套。向亮心下诧异,打了个招呼后率直发问:“怎么回事?”沐晨面无表情,绝不开口。倒是贝言神色自若,语气平静:“杜衡说了点疯话,然后就开始打摆子。打完摆子之后他又吐了不少白沫……吐着吐着就不醒人事,外加周身肌肤都被擦伤了不少,暂时只能这么处理。”他指了指被纱布牢牢包裹的人形。向亮微微皱眉:“那找出原因了么?”“目前有个猜想,但八九不离十。”贝言道:“医疗组检查了他的状况,说是被致幻类药物刺激了。而这里唯一的致幻类药物么——”他没有再说,却直接瞥了一眼沐晨。显然,唯一有致幻效力的药物只有他们念兹在兹的那怪异真菌,也无怪乎他们会直接将人搬到阁楼来。至于沐晨与真菌那若有若无的怪异联系,也早已不再是什么新闻。估计张瑶那边得到消息,又会有一阵意料不到的狂喜……贝言收回了目光,继续解释了几句:“这是典型的吸入式中毒,医疗组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药物,大部分人的症状都已经缓解;只不过杜衡接触最久,中毒最深,出现了——出现了不少异状。”他说着微微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支录音笔——沐晨的脸色立刻变得箱单的难看。贝言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笔尖立刻流出了哐当作响地喧嚣打闹,乒乒乓乓不时叫嚷连天,似乎是在扭打中已经乱成一团。片刻之后打闹稍微停息,却又猛地迸出了一长串叽里呱啦不明所以的嘶声尖叫,听语气简直是激动亢奋字字泣血,但尖叫并不出奇,奇特的却是叫声的音色——这声音嘶哑苍老却又混杂含糊,分明是个口齿不清的老者,估摸起来最少也有七八十岁。但别院内外都是服侍贵人的侍卫仆从,哪里会多一个莫名其妙的老人出来?贝言迎上了向亮极为疑惑的目光,而后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地面上纹丝不动地纱布蚕蛹。“这是他的声音。”向亮大为惊讶:“怎么——可能?”“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贝言道:“但这是我赶到现场亲眼所见……你可以想一想,他躺在地上到处翻滚扭打,嘴里还发出这种声音——当时满堂的仆人侍女,全部被吓得匍匐在地痛哭流涕,有几个连头都磕破了,满脸是血。”沐晨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的点头附和。向亮微微愕然,也终于明白楼下那群仆从的惊恐震动——说句实话,这些人看到如此异样都尚且保持秩序,已经算是齐王府□□有方。不过……“他说了什么?”贝言明显迟疑了片刻:“虽然声音不大对,但一开始他口齿还是清楚的,说得还挺有条理。”他道:“可内容嘛——”沐晨翻了第二个白眼,相当之明显的哼出了第二声,语气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愤怒……以及尴尬?贝言微妙的摇了摇头,继续吐露实情:“杜衡当时是一面扭打,一面在大声哭喊,情绪非常亢奋。但他口口声声,却坚称自己是南朝的先帝,那位衡阳王的皇考,口吻中句字字句都是自称为‘朕’。”他道:“这已经足够耸人耳目了,偏偏他哭喊了片刻,又直指着沐先生叫骂,说——说衡阳王心术狡诈奸猾,天性凉薄阴狠,明明有治愈疾病的良药,居然能坐视幼弟挣扎垂死而无动于衷。摆明了是伪为驯顺暗藏异志,居然对手足兄弟作此禽兽不忍为之事……”贝言记性极佳,稍稍回忆之后就将杜衡的嚎叫给说了个大概。不过他赶到别院时少说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这五六分钟里杜衡满地打滚难以压制,搞不好已经说出了什么极为惊天动地的暴论。也无怪乎下面围聚的仆人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一副即将被灭口的惊恐惨象。但向亮越听越呆,却忍不住瞥了沐晨——以及他身后那个粗具人形的纱布包裹一眼,显然是大觉匪夷所思。沐晨注意到了这怪异的目光,于是哼出了第二声:“应该不是有意装出的这副模样。”他漠然道:“我叫人检查过。”显然,在杜衡嘶吼出一长串匪夷所思的恐怖暴论之后,沐晨的惊慌愤怒简直用脚后跟都可以预料。如果在他仔细的搜检下都找不出什么破绽——那这九成就是真的没有什么毛病,绝非杜衡借机装疯,恶意隐喻——但要是有这么个前提,那这玩意儿的问题可就大了!向亮缕了缕思路,决定按顺序解决满脑子的疑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不知道。”贝言摊了摊手:“我们让医疗组的人看过了。但他们也很迷惑,说致幻剂中毒临床见过不少,但一般也就是看到什么小人小花漫天星,各种各样怪异的图像和形状。这种连声音都会剧变的症状,确实没有什么案例。我们想来想去,只好把人送到阁楼来,让那个姓萧的药人看看……”说到此处,贝言忍不住也嘘了口气,对着阁楼上层翻了翻眼皮:“这姓萧的药人倒是蛮有一套的。他说这是丹药未经锻炼丹毒未清的症状,然后说这症状他经常看见,各色试药的人服下丹药之后,往往便会被鬼神附体,说出隐抑许久的冤情;南朝皇帝对此极为青睐,常常用作审案的灵药。因此——因此他建议衡阳王,要是听到了服丹后的什么荒谬言辞,千万不要掉以轻心,须知妖不胜德,只要衡阳王知错能改,勤于修身,一定能弥补前非。”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沐晨的表情已经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贝言摇了摇头:“——总之,考虑到当时的状况比较——微妙——我们便只能暂时下楼,先把杜衡给安置好再说。”向亮终于听明白了原委,大概沐晨被杜衡没头没脑喷了一顿后已经接近破防,当然禁不住这两句刺激。于是为了照顾沐晨的心情,他佯装若无其事收回了目光,却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个姓杜的——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八道?”实际上都用不着听到什么回答,光是看着沐晨阴沉得能滴下水的脸色,他也能猜出一二了。果然,贝言迅速摇头:“恐怕不是。这小子说出了不少南朝宫殿的密辛,言之凿凿、环环相扣,与我们掌握的情报也颇有吻合之处。说实话,要不是他斥骂的话实在过于离谱,我搞不好都会相信一二……”如此摇头感叹,贝言却若有若无的的偏转视线,与向亮投来了一个眼神。而向亮一眼瞥见,却看到贝言手指微动,似乎是浑若无意的指了指沐晨的方向,悄悄画了个问号。向亮眼珠转了转,瞬间明白了贝言的用意——显然,沐晨本人是绝不可能完成什么暗藏异志之类的高端操作,甚至沐晨的那具原身壳子也八成没有这种能耐——毕竟系统给原书主角打的标记就是楚楚可怜的无心机小白花,靠着所谓的单纯天真周旋于诸多豺狼虎豹之间。大概系统版本过老,尚且还没有引入什么白切黑大反转的时髦要素……而众所周知,系统虽然存心狡诈善于遮掩,但在情报方面还是不会坑人的。但想到系统这样匪夷所思的造物——向亮沉默了片刻,以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开了口:“话说。”他平静道:“既然这件事情这么诡异,那么,沐先生有没有咨询一下系统呢?”沐晨愣住了:“——咨询系统?”自之前他与系统关系全面破灭以来,除了不时上线查看积分开支,沐晨几乎与系统彼此隔绝,互相漠视。现在从向亮口中能出现这种建议,当然是相当的匪夷所思……但就在这愕然之间,沐晨却瞥见了向亮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僵硬。于是他瞬间明白了。“不用咨询了。”沐晨的脸僵得像块木头:“当初签协议的时候我就认真看过——这他妈是个无魔世界,有鬼神存在的另外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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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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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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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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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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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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