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空海乱流不断借由相连的虚无向前跳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行在青劫行者都只能艰难掘进的此岸深处。
审时语不知道乱流要深入此岸多远才会停下,她只知道自己的主魂和识魂受到的压制越来越强,几乎变得和普通人的魂魄没什么两样。
因为是可以往返两岸的界原行者,她的灵明还保持着基本的清醒,但其它方面都和当初被卷进空海乱流的梁德差不多,感知被裹上了一层混沌迷雾,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乱流自己停下。
她每过一会儿都会“闻”到新的炸鸡香气,但是因为无法确切地感知时间,她也不知道这一会儿是多久,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感觉:炸鸡香气出现的时间间隔应该是固定的。
审时语默默地在心里计数,在“闻”到第1512次炸鸡香气的时候,全速奔涌的乱流停了下来。
也不知是哪里发出的光,一片浩浩荡荡的蔚蓝色辉光通天彻地,无所不至,竟让广袤宏阔的虚空海域有了颜色。
所有的“星辰”都消失了,映在乱流外侧的无数世界光点一刹那间黯然失色。
在此岸极深极远之处,空海仿佛凝滞不动,只有这无边无际的蔚蓝色辉光在静静流淌。
短暂地停留后,空海乱流继续向前,融入了那片蔚蓝色的浩荡辉光,涌向了辉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庞大至极的世界。
如果说其它世界在空海中看起来像星星,那么这方世界便是太阳,一轮蔚蓝的太阳。
乱流在这方世界面前变得温柔起来,它轻轻地在界外盘旋了几圈,把自己从头到尾都染成了蔚蓝色。
蔚蓝色辉光照入乱流内部,审时语的神魂顿时卸下了千斤重担,再没有进入此岸深处后那种仿佛被置于深海的沉重感,包裹在感知外的混沌迷雾揭开了一角,让她可以勉强“看”到乱流外面的景象。
但她发现自己变得轻松自在之后并没有恢复原本的力量,魂魄质地反而变得和自己还是普通人时一模一样,不再有任何特异之处,也感受不到此岸对彼岸种的压制。
空海乱流内部好像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宜居空间,而她的魂魄行走在乱流里,获得的是像普通人一样的轻松自在。
能够动作后,审时语想也不想就发动了金蛇共鸣法,还好,身外空海乱流与她灵明之间的关联尚未消失,她依然可以借助乱流之水塑造虚像,只是比起原来困难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我在空海乱流内部,所以最根本的灵明力量没有被完全禁绝,接下来就要看能不能在这方世界内遇到智慧生物,以及能不能在他们面前现出虚像了。
蔚蓝色的空海乱流已经进入了那方世界的界膜。
最早的界原行者们把世界与空海之间的壁障定名为“界膜”,是因为那层壁障给人的观感就是又轻又薄,和水晶虾饺的外皮似的,行者们瞬息间便能穿过。
但这方蔚蓝世界的界膜却厚实得如同山岭城墙一般,与其它世界相比简直是包子和馄饨的差别,而且是那种啃了三天三夜吃出一块“离馅儿还有三光年”路牌的包子。
比起来到这里的路上花掉的时间,乱流进入世界内部花的时间要短得多。
审时语只闻到了116次炸鸡的香味,乱流便穿过界膜进入了一片宇宙星空。
乱流带着她经过了一颗颗熟悉的星辰。
冥王星,海王星,天王星,土星,木星,火星,然后便是……
当那颗蔚蓝色的行星出现在她眼前时,审时语便明白她来到了何处。
她大概明白了那股牵引着乱流奔涌的炸鸡香气来自哪个人。
为什么得到这个机会的人是我……
最想回到这里的人,明明是你。
青劫以下的界原行者无法自己得到世界的坐标,而她也只是被乱流裹挟着经过此处,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在这场极为短暂的相遇里,她能做的事情很少。
我能见到他们吗?xiumb.com
审时语又“闻”到了新的炸鸡香气,乱流再次加速,穿进了那颗蔚蓝色行星的大气层。
……
天空阴沉,十几分钟前下了一场沾衣欲湿的迷蒙细雨。
轻寒未去,又是清明。
这一天是墓园里人最多的时候,燃烧香烛纸钱的烟气中,一道蔚蓝的流水曲曲折折地盘绕着,但那些来扫墓的人们似乎一无所察,没有人发现空中那道奇异的光带。
审时语的魂魄漂浮在乱流中,借着这股与世界亲和的空海之水扰动外界,借来了光和风。
有了反射的光和振动的气流,只要不和实体接触,就能塑造出以假乱真的虚像。
审时语从墓园的无人角落走出,穿着素雅的裙装,臂弯里放着一束白色的栀子。
从人群间,她第一次、第无数次看到了那个女孩儿。
是我……是他的小勺儿。
……
梁律站在兄长的墓碑前,一身简练庄重的黑色套裙,除了那串他送的珍珠项链,没有戴任何首饰。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愈发显得瘦,瘦得厉害。
那张脸苍白瘦削,就像是刻痕过深的玉石。
要是这副样子被你看见,你又要啰嗦一大堆了吧。
她看着墓碑,在心里说着。
墓碑上照片里的那个人笑得满不在乎。
他好像一直在笑,不管什么时候,自己从来看不到他难过的样子。
梁律静静地站着,心里也没有半点声音。
她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号啕大哭,鼻子里那股酸涩好像又泛了起来。
她强忍了回去。
放心吧,你不在,我会像你一样,不让他们看见一点难过的样子。
有人从她背后走到了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色的栀子。
那个女人放下花束转过身来,进入梁律眼里的是一张从没见过的脸庞。
“您是?”
“我是他的朋友,节哀。”
梁律郑重地弯腰鞠躬:
“有心了,谢谢。”
她抬起头来,从那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心疼。
这种眼神她以前经常在那个人眼里见到,但那个人已经……
“叔叔和阿姨还好吗?”
梁律把视线从熟悉的眼神上移开,低声道:
“身体都还不错,三年了,他们也都慢慢接受了,只是……上山的时候下雨,带过来的香烛都打湿了,他们在那边买新的,等会儿就过来。”
审时语点点头,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的小勺儿怎么瘦成这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数着香气的次数,伸手往外套内袋里摸了一下后对梁律道:
“我手机好像落在车里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现在几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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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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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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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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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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