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密闭的桶形长屋,没有窗户,四列堆放着泛黄资料的货架,相互挨着,中间只留下一人左右的过道。
一台轮椅缓缓经过,在落满灰尘的狭窄通道里留下了两道浅浅的印记。
轮椅里坐着个人,一个怪人。
一个既分不清男女,也看不出年纪的怪人。
一顶磨毛了边的黑色皮帽,包着耳朵;缠着白色胶布的墨镜和蓝色的口罩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遮住了整张脸;黄绿色的雨衣,扣子系到脖领,双腿也被掩盖在宽大的衣摆下方,仅能露出黑面黄底的雨鞋。
白色胶皮手套,将枯骨般的手紧紧地包裹住,从货架的第三层抽出一本黑色牛皮装帧的书,重重地砸在腿上,散起一片尘土。
李奇羽擦了擦封皮上的灰尘,两排烫金的大字逐渐显露出来。
《地坑与地球环境的变迁》,作者:jt。
李奇羽笑了,口罩向两边拉伸了一下,这本书他找了很久,没想到竟然在图书馆这间关闭已久的旧馆里找到了。
李奇羽不仅穿得怪,看书的姿势更怪。
他将书平摊在双腿上,右手翻开了第一页,而左手微微擎起,悬浮于半空中,五指弯曲。
下一秒,动了,两只手同时动了。
他的右手飞快地翻着书页,左手的五指仿佛在隔空敲击着什么,完全看不清轮廓,只有一片白色的残影在上下翻飞。
纸张被力量与速度挤压着,弹起时所产生的振动和频率在空气中发出了一种特有的声音,这声音犹如风扫落叶,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又如雷阵雨来势迅猛,却往往戛然而止。
当沉闷的空气迎来了跌宕的高潮时,这本一千多页的书急转直下,迅速走进了尾声,伴随着一声低郁的叹息,书,合死了。
李奇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双手从上到下连续不断地擦拭着书的背面,仿佛是在回味,又好像是在休息。
同样是一分钟,对别人而言还不够抽一根烟的,而对李奇羽却几乎透支了所有体力。
休息得差不多了,李奇羽将书托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书放回到货架的第二层,如释重负地垂下了双手,离开了旧馆。
此时,如约而至的小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李奇羽抬头看了看图书馆大厅里的时钟,4点零5分,这场雨已经下了5分钟了。
在皮帽外面罩上雨衣的帽子,拨弄了一下轮椅上的按钮,轮椅便像小车一样,钻进了雨幕,逐渐消失在雾气之中。
李奇羽驱动着轮椅,行进在小石板铺成的人行道上,可就在马上要拐弯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出现在拐角处。
“站住,哇呀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李奇羽顿时笑了:“高小舟,有病吧你!”
李奇羽被五个孩子围在中间,笑作一团。
这五个孩子都是李奇羽的同班同学,拦路抢劫的叫高小舟,是个小胖墩,平时在一起,他是专门负责搞笑的。
又高又壮的叫傅辰宇。
比较瘦削,脸色蜡黄的男孩子叫叶枯荣。
赵子涵是班长,学习好,心地善良。
林默默,只有跟赵子涵在一起才会有说有笑。
这五个孩子都是李奇羽的好朋友,他们一点都不介意李奇羽身上的缺陷,相反,他们还特别照顾李奇羽,绝对称得上是死党。
“你们五个家伙跑这来干嘛?不赶紧回家。”李奇羽问道。
高小舟穿着棕色的雨衣,就跟只小狗熊似的得意地摇晃着。
“怎么样?我就说肯定能在图书馆抓到这小子。兄弟,你猜猜,猜对了让子涵亲你一口。”
高小舟挨了一脚,差点摔到水坑里,咧着嘴哈哈大笑。
“那我要是猜错了呢?”
“那就让傅辰宇亲你一口!”
这次高小舟没摔在水坑里,而是被傅辰宇直接抱了起来,勒得他哇哇直叫。
“行了,你俩就别闹了,什么事能瞒得过奇羽啊,明天就是高考前的第一次摸底考试了,奇羽,趁着今天给我们补补课吧。”
赵子涵双手合十,放在胸口,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可怜巴巴地瞅着李奇羽。
李奇羽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墨镜无可奈何地都要掉下来了。
其实就像赵子涵说的,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李奇羽,至少是在一定范围内。
老天爷在李奇羽出生的时候,剥夺了他的健康,今年17岁的他,从来不知道用双脚走路是什么滋味,10岁之前,他都没办法独立坐着。
极其脆弱的皮肤和视网膜甚至无法直接接触阳光,瘙痒、红肿、溃烂,世间万物赖以生存的阳光,对于李奇羽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
可是老天爷也同时给了他别人所不具备的超强记忆力以及过人的听力。
他看任何东西就像相机拍照一样,以照片的形式储存在大脑中,当需要使用时,大脑再自动提取出来。
不仅如此,李奇羽的听觉极其发达,半径50米内,任何声音都逃不过李奇羽的耳朵,大到有人说话、机器嗡鸣,小到蜜蜂振翅、蚯蚓撅土。
他的大脑能够快速过滤各种声音,并加以分辨,将有用的记录在大脑里,没用的直接删除掉。
因此,几个小伙伴躲在角落,准备捉弄他的谈话,李奇羽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弥补给他的礼物吧。
当然,这个能力也有副作用,就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的耳朵和大脑会自动接收认为有用的讯息,使他整宿都睡不踏实,每天早上醒来都十分疲惫。
不过,李奇羽并没有把自己这两样特殊的能力告诉给任何人,他不希望因此给自己或朋友带来麻烦。
六个孩子边说边往赵子涵家走去,因为赵子涵家足够大,早就成了小伙伴们的据点了。
林默默,默默地推着李奇羽,他们六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林默默就很自觉地承担起保姆的角色了。
倒不是大家硬塞给林默默的,只不过所有人当中,只有林默默最文静、最细心,由她来照顾李奇羽,大家也都放心。
“奇羽,你觉得老巫婆这次要考什么题呢?”高小舟问道。
李奇羽自然早就在办公室门口听见了。
“如果我估计没错,这次老巫婆很可能会考地坑对气候及人类生活的影响。”
“我去,不是吧,地坑都出现一百多年了,难不成我们要把这一百多年气候和人文变化的资料全都翻出来吗?”
高小舟双手指天,在雨水里又蹦又跳,就像古代骗人的祭祀在求雨似的。
突然,叶枯荣冒出来一句。
“你们说最近很多人失踪,会不会与地坑有关?”
高小舟人胖心也大,随口说道:“我们可是在海拔5000米的高空,怎么可能会受到地坑的影响。”
“那为什么会有人失踪?而且警方迟迟没有披露任何消息,光咱们学校都没了五个人了。”
“会不会是上云层的那些老爷们想换个器官啥的把咱下云层的人掳走了?”
“我呸,你是电影看多了吧。”傅辰宇一巴掌拍在高小舟的后背,打了个踉跄。
“就是,说不定他们是举家迁到别的城市去了呢。”
赵子涵毫不在意,毕竟因为工作或是上学全家搬到别的城市也不在少数。
“不可能,我认识其中一个,就住我家对门,他父母还在呢,我去问过一回,他们直接把我轰出来了。”叶枯荣据理力争。
赵子涵胆子最小,立刻扯起嗓子,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顺便给自己壮壮胆。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怪瘆人的,还是说说考试的事吧,咦,默默,你怎么了?”
林默默站在雨中,一动不动,任凭雨点打在身上,目光呆滞,空洞、无力。
离得最近的傅辰宇,轻轻地拍了拍,林默默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突然,林默默的身体开始激烈地抖动起来,李奇羽本能地感知到一种未知的恐惧,大喊一声:“快跑!”
可一切都晚了,眼前的林默默突然化成一条吐着红信子的蛇怪,巨大的蛇尾瞬间洞穿了傅辰宇的胸口。
180多斤的傅辰宇,被轻而易举地擎在空中,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很快就被雨水冲散,抽搐了几下,死了。琇書蛧
赵子涵被吓傻了,像石头似的,立在原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完全被恐怖所笼罩。
刘承然拽了一把赵子涵,没啥反应,直接上去就是两耳刮子。
“跑啊,快跑啊!”
赵子涵被打醒了,嚎啕大哭,脚底下可是一点不含糊,撒腿就跑。
刘承然转过身,推着李奇羽,紧随其后。
叶枯荣一屁股蹲在地上,连滚带爬,几乎是四肢并用,就像挨揍的野狗疯了似的狂奔。
而此时,蛇怪并没有急着追杀众人,只是将傅辰宇的胆……吞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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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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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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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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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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