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萦绕在心头的不好预感忽然成真,温云裳脸色有些苍白。
她看着秦刈和从前相比,愈发冷沉的面容和煊赫的气势,心道,不该唤殿下了,该称呼他为秦王才是。
此刻,明明温云裳站在台阶上,从高处俯看秦刈。
可在秦刈微仰着头的深深注视之下,她却觉得自己像要被这视线冰冻凝固一般,这种局面,她该说点什么的,毕竟自己不欠秦刈,没必要气短。
可她张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两人伫立在风雪中,谁也不肯先说话。
秦刈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女人。
他从知道她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到此地,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像是见到一个记忆中的虚影,心中竟然涌起一些畏怯之意。
温姬踏着雪走在巷子里,素衣宽袖,腰间一道碧绿的丝绦。
她朝他所在的方位走过来,于是那道魂牵梦绕的虚影倏然化作实体,瞬间就攥住了他所有的心神。
此刻,她靠着门看他,同从前一样貌美而惹人心怜,眼中闪现着慌乱,雪白的面庞上,红润丰盈的唇翕动着。xiumb.com
那种害怕她消失的感觉顿时散去了,她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只离他几步之遥。
那是为什么?秦刈想问。
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告诉他一声,让他一年来都守着回忆,守着那一屋子的羌蒲花,陷在无望的等待中。
秦刈深黑的眼瞳牢牢盯着她,抑着心中的情感,佯装平静道,“阿裳,许久未见了。”
“耍朕好玩儿吗?”
他轻扯着唇角,试图以玩笑的口吻问出这句话,然而气氛愈加安静。
温云裳捏着袖子,抿唇不语。
秦刈涩然地想,也许是这天气太冷了,让人的神色语气都变得很僵硬,于是他最终放弃去笑,唇线紧绷,沉默地等待温云裳的回答。
温云裳咬咬唇,她自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故意设计的。
她看了看兵士们锃亮的盔甲武器,终于定下心神,勉强撑起笑容,“秦王,您怎么来大周了,还没来得及恭贺您。”
“贺您……贺您当上了秦王。”
她干巴巴的话语在秦刈的冷沉眼神之下,越来越低微,最终消弭在风声中。
冰冷的称呼,假惺惺的祝贺。
“朕为什么来,阿裳不知道吗?”秦刈冲她讽笑,“朕自然是要来问个明白。”
“当日,为什么不告而别?”
温云裳心一跳,她觑着秦刈紧绷的神色,心中难得犹豫起来,她既不想欺骗他又不能说出真相,秦刈倘若知道了,会干出什么事来也未可知。
再说,也不能再牵连夏侯淮了。
而秦刈见她始终垂眸不语,心里更气,尤其是回忆起自己当时站在她落崖的地方,见到她染血的残衣布料时的不可置信。
想到这儿,他心里一瞬间闪过什么,既然温姬活着,不曾落水,那……那片布怎么会落在山崖?
除非……有人想让他误会。
秦刈忽然拧眉,狐疑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许是他神色不好,声音有些大了,下一刻,就见温云裳唇瓣泛白,怯怯看他一眼,好似被吓到了。
秦刈一怔,想起将近两年来,他自从和温姬决裂后,再到她失踪,已然好久没见她如此情态。
心尖发痒,又像是有股春风提前吹来,顿时软成一池子温水。对了,他来是要带温姬回去,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秦刈敛眉,干咳一声心道罢了,还有什么比她好端端地站到自己面前更重要的呢。
于是他解释道,“阿裳,朕没有别的意思。”
这倏然软和下来的语气,令温云裳终于松口气,面色放松下来,秦刈居然依旧吃这一套。
总之不要再问落崖一事了,再多几次,她便不一定能瞒得住了。
秦刈此时却终于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也不端着架子了,收起故意唬人的自称,“阿裳,我来是想……”
是想带你回秦宫,我会娶你做大秦的王后,你愿意吗?
秦刈是想这样问的,然而话未出口,今日初见温姬时的畏怯之意忽然又涌上来,他又有些不太确定地想,她会愿意吗?
“什么?”温云裳疑惑。
“没什么。”秦刈最终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暂时抑在了心中。
他想,还是在等等罢,等一个水到渠成的时候。
温云裳看着秦刈温和起来,不再咄咄逼人的眉目,心里愈发放松。
其实她想要的便是如此,两人解释清,好声好气地谈话,谁也不欠谁的,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朋友。
秦刈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温云裳正在做这般天真的想法。他看着温云裳,其实此刻还有一事哽在他心头,让他不得不问。
秦刈回想起刚刚见到的巷子口那一幕,登时情绪翻滚,生气中夹杂着几分委屈。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居然敢伸出爪子触碰她的鬓发,那般亲密,而温姬居然也不曾躲避。
更是让他气怒交加。
其实几日前他就已经来到了丰邑,并很快追寻到了温姬的踪迹。
但秦刈并不着急将她捉回秦宫,他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这也是从听到她死讯到现在,得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想的很好,温姬如今就算讨厌自己也没关系,他有很多种办法得到她的心。
于是这几日,他一面关注温云裳的动向,一面慎重而仔细地思虑筹谋,如同遇上最棘手的军政大事。
这样重要的相见,该选个好时候,今日忽然下雪,秦刈便心情愉悦起来,想着佯装一场偶然的雪中相遇,也算是圆了之前想要一同看雪的心思。
可谁知他守在温家门口,在寒风冷雪中等待良久,等来了这一幕。
温姬想做什么?她想和别的男人成婚吗?
秦刈捏紧了指骨。
雪还在下,不多时,秦刈黑色的大氅上就落了一层白。一直守在马车旁的阿征急忙带着伞跑过来,却被挥退了。
秦刈也并不往温云裳所在的屋檐下走,他在冰雪中缓和情绪,自恃着身份,并不想行妒夫之举。
然而强自忍耐半响,一出口却是,“那男人是谁?”
与此同时,温云裳疑惑一瞬,才想到秦刈口中所说的是唐邵亭。
“唐公子?”
见秦刈虎视眈眈,温云裳只好解释道,“是之前帮过我的一位公子。”
再多的,她觉得没必要对秦刈全盘托出,便就此止住了。
秦刈见状面色不变,心内却感到更加委屈,他看着温云裳有些冷漠的神情,心渐渐沉下来。
他静默地想,不若直接将她带回去算了,届时她便再也无法和甚么乱七八糟的人往来,也再不会说出些刺人的话。
这念头一出,温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道女音,高声问着,“阿媦,是不是你回来了?”
温云裳眼睛惊讶地瞪大,心中慌乱起来。
是母亲!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她归家了。
秦刈也一怔,气地发昏的头脑瞬时冷静下来,刚刚的想法也散去。
他想,不可以。
之前那一回把温姬囚在安槐镇,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须臾间,温母向门外走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温云裳愈发提心吊胆,她匆匆扫过巷子里密布的兵士,又扫过站在阶下的秦刈,却见他伫立原地,眼神有些戏谑,就像是要看她究竟怎么办。
温云裳一时无话。
父亲母亲这几年本就因为失散了两个女儿而自责不已,于是温云裳和他们团聚后,从没说过自己之前的事情。
他们若是知道自己给别人做过没有丝毫名分的妾室,恐怕愈发愧疚难安。
“阿媦?”母亲疑惑的声音乍响在门后。
电光火石间,温云裳连忙打开一条门缝闪身进了院子。
紧接着“啪”地一声,留给秦刈两扇紧紧关闭的门板。
这一系列举动太快,秦刈愣住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他身后的阿征,还有一众兵士更是垂头闭耳,不敢抬头看王上黑沉的面色。
-
院子里,温母李荣兰穿着简洁素雅的青布衣裳,眉眼间能看出年轻时颇有韵致的容貌。
她撑着伞奇怪问道,“怎么半响不进来?”
温云裳抚了抚鬓发,遮掩道,“和隔壁的王大娘说了几句话。”
“哦。”李容兰倒是没有再问,她给女儿掸去肩上的落雪,“行了,快回屋子里去吧。”
说罢,两人便往屋子里走去,李荣兰絮絮叨叨着,“你看吧,我就说今日下雪,你爹还不信。”
温云裳连忙问,“父亲呢?”
“他出去了,看这时辰,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温云裳的脚步蓦地顿住了,她抿抿唇,“娘亲,对了,王大娘刚刚是要借咱家的绣绷子,我得给她送过去。”
“哦,行吧,那你快去。”
温云裳急忙去屋子里取了东西,往门外走去,可不能让父亲正好撞上秦刈的人。
然而她脚步匆匆走出来时,却看见巷子里空无一人,不仅那些兵士散去了,就连秦刈和树下的马车也不见踪迹。
温云裳站在门口,神色怔忡,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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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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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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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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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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