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游离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现,是了,秦刈也曾拿剑指着她,眼带杀意,神情挣扎。
如今,情形却陡然翻转。
这时,秦刈也冲他们这边看来,剑眉低低压着眼,目光凌厉,还带着几分疑惑。
温云裳心一颤,下意识垂下眼睫,摇头拒绝。
郑玮却再度靠近,在她耳边恶魔似的低语,“他对你不好,你不想折辱他吗?”
“别怕,一切我都会解决好。”
紧接着,他的手便扶上温云裳持剑的手,像毒蛇缠绕,还要在耳边嘶嘶吐信。
温云裳内心抵触郑玮离她这样近,却挣脱不开,于是从表面看,就像是两人在亲密地说着什么悄悄话。
秦刈被看守着,也听不见郑玮在对温姬低声说什么,只觉得他们离得极近,十分碍眼。
不由得眉毛夹紧,盯住两人相触碰的手,眼中似有浓墨聚集。
这时,被强制困在郑玮身边的温云裳却头脑一痛。
她蹙起眉,仿佛听到了脑海中阿温哭泣尖叫的声音,可凝神去听,却又没有。
怎么回事?
阿温已经虚弱沉睡,许是幻觉吧。
温云裳不再去想,而是用力挣开了郑玮的手,五指一松,长剑便“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响声清脆。
郑玮神色一僵,有些下不来台,他语调也陡然凉了下来,“怎么?舍不得了?”
温云裳摇摇头,却垂眸不语。
她是憎恶秦刈曾囚禁她,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做个刽子手,就要像他们一样杀人,沾染鲜血。
见状,郑玮俯在她耳边的头慢慢移开,神色彻底冰冷下来。
“你在骗我?”他忽然轻声道。
温云裳正想说些什么。
郑玮却猝不及防地看向两个看守秦刈的兵士,冷笑着吩咐道,“先带秦太子下去,好好伺候。”
郑玮咬紧了“伺候”二字,兵士心领神会,“是,殿下!”
紧接着,便一脸不怀好意地要推着秦刈走出屋子。
秦刈却不肯动,他看着二人暗流涌动的氛围,眉心拧起,像是在担忧。
“快走!”兵士忽然在背后推他一把。
秦刈踉跄一下,看见尚还算明亮的天色,闭眼忍耐道:再等等。
马上就要天黑了。
所有人都走了,屋子里空荡下来,只剩温云裳和郑玮二人。
温云裳心中涌起警惕。
郑纬却忽然捏住她肩膀,寒着脸,重复质问道,“你骗我?”
温云裳实在纳闷,回问,“郑太子,我骗你什么?”
郑玮看着她疑惑的眼睛,却神经质地认为她在装傻,陈述肯定道,“你就是在骗我,你说过…你厌恶秦刈。”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呢……”
郑玮说着,并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温云裳。
他心中恼怒,这还是他头回对一个女子付出真心,巫咸几次谏言,让他审问温云裳,问出秦刈的身份,郑玮都下意识拒绝了。
因为温云裳恳切地告诉他,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说,她厌恶秦刈。
他便相信了,甚至心中隐隐欢喜。
可是现在——
郑玮不由得对一切都犹疑起来,种种可疑之处涌上脑海,“你是不是知道秦刈的真实身份,你故意瞒着我?”
“你喜欢秦刈,所以你蒙骗我?”
他联想到温云裳的表现,越想越觉得是,眸中神色也越来越骇人。
温云裳听了对这一连串的问话,瞠目结舌,这什么跟什么?
她自然不可能承认,辩解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是不想杀人罢了。”
郑玮却不信,他沉溺在自己的想法里,一向乖戾善变的性子也显露出来。
现在,无论温云裳说什么,他都多疑起来。
他从来都厌恶被欺骗,气急了,捏着温云裳胳膊的手不由得力气很大地一甩。
温云裳不防之下,便被推倒在地,她“嘶”地吸口气,一看,手心已经被磨破了。
令人恐惧的气氛中,郑玮却蹲下身,掐住她的下巴道,“没关系,秦刈就要死了。”
“等回了郑国,我便纳你做妾。”
“你不愿意也没办法。”说罢,他残佞一笑,便不再看她,起身往屋外走。
这个时辰,也该送秦刈上路了。
他身后,温云裳怔然,一时间被郑玮的话惊住了。
反应片刻,她才以手撑地,想站起来,这时,头一痛,脑海中又忽然听到熟悉的尖叫声。
“啊!”温云裳痛呼。
蓦地,她感觉到疼痛开始向全身蔓延,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好像在剥离躯体。
没过多久,她眼睛里就蒙上一层白纱似的雾气,整间屋子的摆设摇摇晃晃起来,片刻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时间又好像只过去一瞬。
疼痛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快要飞起来的轻盈。
温云裳以旁观者的视角,能清楚地看见自己慢慢站了起来,神色迷茫而痛苦。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她对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权,就好像游离于身体之外,魂魄被挤了出来。
温云裳心内一惊,突然意识到——
那不是她。
现在这个身体里存在着的……是阿温。
怎么回事?
阿温醒了吗?她为什么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温云裳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她张口说话,空气里却是一片寂静。
地面上,掌控着身体的阿温也不明白,她只是在意识里察觉到郑玮离温云裳极近,有着长时间的肢体接触。
还听到了郑玮最后对温云裳说的话——
“等回了郑国,我便纳你做妾。”
“你不愿意也没办法。”
许是愤怒和仇恨让她醒来,阿温动了动手指,力量感充盈着全身,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她顾不上喜悦和慌张,就极快地镇定下来,因为……她看见了郑玮停顿在门边的背影。
阿温忽然笑了。
她捡起了地上丢着的那把剑,刃雪白而锋利。
而比刀剑更加让人害怕的是,猩红的仇恨开始在她眼中聚集。
温云裳见状瞳孔一缩,大喊道:“阿温!你要做什么?”
“你疯了吗?你杀了郑玮,我们都会死的!”
阿温听不见,又或许是不想听。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眼前这个郑纬和她不同,他没有前世的记忆。
她寄生在温云裳脑海里的时候,也曾心想过,不若就此放过这一切吧。
自己总有一项心愿完成了,温云裳的命运被自己改变,总算是没有像前世一样,做了郑纬的妾室,走上绝路。
可是现在,郑玮又要纳她做妾。
上辈子的仇恨连同现在的不甘,一股脑地涌上来,烧的她理智全无,眼角泛红。
“郑纬,郑纬。”阿温喃喃自语,“这一世,我本没想着要如何。”
哪怕能重来又怎样?
自己对于郑纬来说,犹如蚍蜉,可她现在阴差阳错到了这一步——
她握着剑,而郑玮毫无防备。
她能够做一直想做的事,那就是亲手手刃郑纬,看着他像前世的自己一样,痛苦死去。m.xiumb.com
……
郑玮本来已经走到门边,却听见了温云裳在背后的呼痛声,他阴戾又有些微妙地想,耍什么把戏,是要装可怜了吗?
她以为自己很好骗,舍不得让巫咸对她用刑吗?
毒蛇毒虫毒液……随便哪个,都够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脚步一顿,准备转身查看一下。
郑玮脚步一旋,转身后,眼睛却陡然瞪大了。
剑光反射‖到他眼中,一柄剑干脆利落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立时,鲜红的血就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郑纬不可置信。
阿温看着她,满眼恨意。
飘在空中的温云裳也是一惊,喊道,“阿温!”
郑纬靠着门慢慢滑落到地上,血在地面聚集,他张口要喊人进来。
下一刻,却不知怎的,眼中忽然露出比被剑刺伤还要更甚百倍的痛苦之色,额角青筋直冒,身子都颤抖起来。
他的喉咙里也开始发出低低的嘶吼。
这时,趁阿温神思恍惚,温云裳居然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却什么都顾不上,立刻伸手捂住了郑玮的嘴。
她皱眉看着郑玮的反应,以为是剑伤带给他这样激烈的疼痛反应。
慢慢的,他才镇定下来,面色惨白。
他被温云裳捂得只露出一双眼,恍惚而虚弱地望着她,没有恨意,倒像是在描摹什么。
温云裳被这双眼看着,手上还沾着黏腻的血,不由得心里一虚。
“现在怎么办!”她转而在脑海里怒气冲冲地向阿温质问道。
阿温那一股恨劲儿散去,清醒过来,又变回了那个懦弱的阿温,在温云裳脑海里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想这样。”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会让两人没命。
温云裳看着眼前的残局,气道,“闭嘴吧。”
阿温却还在哭着,絮絮低语,“我那一辈子,最想握一握刀剑,看看掌握力量的感觉是什么样。”
“可没想到,离得最近的一次,是郑王妃捅进我心口的那把长刀。”
“何苦呢,何必呢?是郑王妃杀了你。”温云裳无奈,“而且,此郑纬非彼郑纬。”
阿温的眼泪滴落到她锈红的衣裳上,说道,“是啊,他只是剥夺了我的自由,许诺说会终生保护我,会爱我,打完仗还会回来封我做侧妃。”
“我一直等,等来了他妻子的刀,等到血一点点地流干。他不是侩子手,却比刽子手更可恶。”
“他给我华服珠宝,以为我会感恩戴德吗?我恨他。”
“他让我一辈子活在他手掌下,活在见不得人的暗处。”
温云裳心惊,却顾不上再和阿温说话。
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去。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乱了起来,刀剑碰撞和人声嘶吼的声音传进屋子里来。
温云裳随手将手上的血擦掉,见郑纬无力地躺在地上,依旧睁着眼睛怔怔看着她。
她也一楞,慢慢松开捂着他嘴唇的手,郑玮却没有喊人,也没有说什么旁的话。
温云裳道一声,“对不住。”
郑玮干咳起来,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温云裳眼里从来都是冷冷的刺。
可这一世,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他惨笑,轻轻唤了一声,“阿温。”
语调温柔缱绻,像是等了许多年,才终于能唤出这个名字。
这一刻,他一点儿也不像郑玮,眉眼中惯有的阴郁通通散去,有的只是无限的追忆和思念。
温云裳怔住了。
她恍惚间以为,郑玮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在和她身体里寄生的阿温对话。
怎么可能呢?
他又不知道。
温云裳摇摇头,不再耽误下去,她费力将郑玮移到隐蔽处,整理好衣裳头发,推开门又关好,便佯装无事发生地往外走。
甫一出屋,一把刀就劈在了她身侧,嵌进木屋墙壁里,刀的尾端还在发出颤鸣声。
温云裳顿时一动不动,脸色也霎时间苍白了。
屋外正乱作一团,火把已经燃起,空地上有两方人马争斗不止,熟悉的标志让她认出,是秦军打来了。
温云裳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不少熟面孔,甚至还看见了夏侯淮的背影。
郑玮那边的士兵认得温云裳,都纷纷绕过她,而秦军也许是被下过命令,没人伤害她。
温云裳却不敢大意,忙贴着墙根走,刀剑无眼,得先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借着这个契机以图下山。
这时她却远远地看见,羊惑正被护着往此处走,想来是要来这儿通知郑玮。
糟糕,温云裳急忙跑了起来,万一被他们发现自己伤了郑玮……
这时,一个人从背后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温云裳惊惧地转头——
是秦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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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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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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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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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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