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太子刈面色冰冷地盯着温云裳,像是普天下任何一个得知自己小妾出墙,头上绿云罩顶的男人。
温云裳还没有那个胆量敢在太子刈面前撒谎,还要保证这个谎言可以被完美无误的相信。
她当然知道“淮哥哥”是谁,也奇怪自己为何会在梦里叫这厮的名字,可这要怎么和太子刈解释呢?
怎么也无法解释自己会半夜哭着叫一个男人的名字。
温云裳看着太子刈,鼓起勇气伸出手去,牵住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我……我,”温云裳张开嘴巴又无意义地闭合,心里害怕,喏诺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素来没有急智,此刻又极为慌张。
而等她半响的太子刈,在心里已经快要气疯了,还要僵着脸,忍住在没弄清楚真相前不发脾气。
可温云裳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使劲想着,要如何编一个合理的不被戳穿的谎言?哪怕绕过了怪梦,也绕不过她……她和叫李长淮的这样一个人从前订过婚的事情。
“滚出去。”秦刈甩开温姬拉着他的手,他耐性还没那么好。
温云裳穿着单薄的寝衣,远离了床榻后顿时感到冷。
可她此时唯有庆幸,觉得自己没被直接拖出去处死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今夜并没有人守夜,太子刈和她胡闹时的夜晚向来不让婢女呆在殿内,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温云裳对这事很是放不开。
此时温云裳却后悔起来,这般诺大的宫殿竟只有她和太子刈两人,让她连床被子也找不到,又不敢大晚上跑出去寻婢女。
最后,温云裳轻手轻脚,只好寻到了寝殿外,在外殿平日里倚着望窗的小榻上去睡。
秋夜里实在太冷了,温云裳在漆黑的夜里抱膝独坐着,愁眉苦脸,敲着脑袋凝思。
的确,是个男人就忍受不了这种事,半夜里醒来,听见自己的姬妾在床上哭着叫其他人的名字。琇書蛧
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可温云裳自己也十分委屈,她也不知梦里的自己为何会叫李长淮的名字,并且还在太子刈面前也说出了梦话。
狭窄的,也没有一床被子的小榻上,温云裳暗暗咬牙,什么淮哥哥,她现如今是绝不可能这般唤那厮的,她骂他还来不及呢!
李长淮是温云裳邻家的哥哥。
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甚至在温云裳十五岁的时候还定了亲事。
温云裳有记忆起,隔壁院子里就住着李长淮和他的父亲,和温家一样,都是别地搬来的,并不是遂城里的老住户。
后来,李伯伯在几年前去世了,他家便只剩李长淮一个,离得近,知根知底的,温家又没有儿子,等温云裳嫁过去,其实也相当于招了半个赘婿。
对于长女已经出嫁几年的温父温母来说,这桩婚事算是满意极了。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温云裳十六岁的春天,应该会和李长淮成亲的,只是在这之前李长淮却突然不见踪影,她婚事也因此被耽误下来,不得不小选进宫。
又遇上战乱,阴差阳错地成了太子刈的姬妾。
温云裳有时候想想,失踪?是李长淮不愿意娶她吗?
温柔俊朗的郎君,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但又自小便对她极好。何况,若是不喜欢,为何要答应婚事呢?
十六岁直到今天,温云裳不是不怨的。
李长淮!李长淮!
温云裳一边气,一边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没有被子着实冷得很,她胡乱扯着袖子,抱臂蜷缩着。
不过今夜那梦着实诡异,竟然又梦到了自己的死,那陌生男子究竟和自己的死有什么牵扯?
温云裳心中疑窦丛生,且那梦的感觉太真实了,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那是上一世的自己,就如此悲惨的死掉了。
她正蹙起眉头思虑,眼睛却不经意间瞟到地上的一点惨白月光。
她在外面也不敢点起烛火,万一发出什么动静扰了太子刈,正好发怒起来直接把她拉下去砍头,刚刚在帐中,太子刈的脸色也太吓人了。
让她想一想便打个寒颤,彻底放弃了下去点烛的想法,于是这殿中黑乎乎的,小榻靠着透进月光的窗户,温云裳越发被那梦弄得害怕起来。
难道是自己死得太不甘心,所以地府老爷才让她梦见上一世的事情,好让她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就像现在这样,吴宫被攻时换了一条逃跑的路,于是根本没见过那个陌生的郎君,到现在自己也还好好活着。
小榻旁的窗户有些透风,后背凉凉的,温云裳捶自己一下,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为什么会说要和李长淮走呢?难道自己居然这样没有骨气,还想要再嫁给李长淮吗?
温云裳想得脑袋都痛起来,明日,这要怎么和太子刈解释啊?
难道要说,自己总是梦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梦到会死掉,害怕中也并不知道为什么就叫了青梅竹马的名字。
是这样吗?
然后,一个胡言乱语的女人,就会直接被拖出去烧死了吧,成为一捧灰,吹一吹就散了。
比梦里死的还要快还要惨。
第二日,一觉醒来。
阳光已经晒进窗子里很久了,温云裳站在寝殿中问道,“太子殿下呢?”
鱼游儿纳闷地看了看床帏,是空的,按理来说温姬的目光就盯着那,为什么今日专门问一遭呢?
但她还是答,“太子殿下去处理政事了。”
温云裳不说话了,只脸色变苍白了。
鱼游儿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暗暗想,今日温姬倒是起得比往常早。
她捧着今日温姬要穿的衣裳,却突然想到,初初进来时看到温姬在外殿的小榻上坐着,又穿着寝衣,难不成昨夜温姬是在那张小榻上睡的吗?
鱼游儿眨眨眼睛,转念又骂自己笨,已经快要深秋了,气温骤降,夜晚寒凉,小榻上也没有寝具,太子殿下那么宠爱温姬,必不会舍得的。
可她细看了看,温姬的脸色确实不大好。
温云裳却顾不上自己,她昨夜可是想了整晚,终于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便一直睁着眼睛等着床上的太子刈醒来。
务必要保证第一时间到他面前得到原谅,编好瞎话,免得真被以出墙的罪名拉下去砍了头。
可此刻,她懊恼地扑倒回床榻上,婢女们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大早上,温姬发生了何事。
而温云裳陷在柔软的锦被里,眼泪不争气地溢上来,功亏一篑!怎么就没撑住睡着了呢?伏在床上的她心如死灰,只绞劲脑汁地想着如何保住脑袋。
另一边,秦刈正在和秦国将领商量战事。
那老吴王在攻城的时候就带着吴国太子跑了,派兵追赶只抓到了吴王,吴国太子却已经在掩护下偷天换日逃走了。
吴太子不同于吴王的昏庸,很是狡诈,后来几度出兵,也没发现他的踪迹。
秦刈的眼下还有着青色痕迹,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让温姬滚出去后,他越想越气,期间几度想下床去掐着她下巴问她有没有心,他这么宠爱她,喜欢她。
结果早上起床又气个半死,温姬像头小猪一样睡的无比香甜。
他阴恻恻地站在榻前看了半天,也没把她盯醒。
大殿里,赵子风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要怎么逮住那奸诈吴太子。
他旁边的陈渚却发现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脸色越发阴沉了。
难得见殿下这幅面容,平时殿下虽然有些冷漠,但也不是脾气不好,因为身居高位,面上向来是稳重平和的神色。
按说吴国太子带走的兵力薄弱,也成不了什么大害,不至于让殿下脸色变得这么臭啊。
好不容易,正在叭叭说个不停的赵子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声音缓下来了。
秦刈也收回思绪,缓了缓神情道,“不必再找了,吴国的地盘自然是吴太子更熟一点,再找也是浪费兵力。”
陈渚附和道,“是啊,吴太子在吴国没什么政绩,自然也没多少民心,我们在这里还要驻扎不少时日,吴太子必然会忍不住现身的。”
这倒不着急,残兵损将罢了。
秦刈眉毛往下压了压,“当务之急,是在吴地筹集粮草,攻齐之事迫在眉睫,之前商讨的计策也应当快快施行起来了。”
北上攻齐路途遥远,粮草要是能在吴地筹集齐了,自然是最好。等到大军兵临齐国,届时攻城的粮草再从距离齐地更近的秦郑两国运送,方才妥当。
这般思虑着,秦刈看向左属第一位的老者,慎重道,“这事儿……就托给夫子了。”
那人站了起来,揖手应是。
说是老者也不尽然,他抬头的时候分明是个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面貌,只是不知何故,须发全白了,神态平和,隐有一种飘然的姿态。
此人姓魏,秦刈的第一军师。
贵族之后,青年时周游列国。等到秦刈慕名拜访时此人已经避世不出,做了个在山里讲学的先生,归入秦刈门下后,也再不提本名,只让人称他作魏夫子。
做事手法很是高妙,秦刈对他十分礼遇。
魏夫子应下后暗想,粮草嘛,吴地富硕,定然是够的。强抢也不难,难得是如何不激起民愤地让吴国百姓送上来。
除了他,大殿里还有五六个人,都是太子刈的心腹。
其中,赵子风是秦刈手下的年轻将军,秦国公卿之后,向来勇猛,与太子刈有着近几年一同征战的情谊。
陈渚则是平民出生,被秦刈一手提拔上来的。
大殿上首的暗角处还立着一人,黑衣黑靴,是秦刈的贴身护卫,不参与政事,只是向来贴身跟随,护卫秦刈的安全。
殿内端坐的魏夫子及几位列侯们都不清楚这人的来历,太子殿下从大周归国时这人就一直跟在身边,并不与他们相交。
大多时候都沉默寡言,唤作,楚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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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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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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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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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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