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师妹,陆行微这才有些清醒。黄笑生抬眼看向女尸,失声喊道:“师姑!”其他风光门弟子看到女尸,皆面色大变。江汀脸上更无一丝血色,身子晃了好几下,才被黄笑生扶住。陆行微定睛看向女尸,终于认出来这是师父的小师妹,是上一代人里最年轻的一个,活泼漂亮,既受师父那辈的人宠,也和自己这辈的弟子们关系极好。
可是,她为何要脱光衣服上吊自杀?自己又为何在她的房里?陆行微头脑还是很昏,只觉喉咙里很干,张口说:“水,我要喝水。”
“二师弟,你为何要害死师姑!”
黄笑生上前厉声喝问道。陆行微被他的声音震得有点发懵。
“师姑不是我害死的。”陆行微怔了两息,解释说,“我一睁眼的时候……师姑已经吊在这里了。”
黄笑生突然拔出腰间日刀,跃起一挥,唰地斩断了吊着师姑的白绫。师姑尸体落下,黄笑生又拽下窗帘把她包裹起来,在地上放好,才站起来盯着陆行微,神情格外悲愤:“二师弟,我与你一齐长大,知晓你性格阴沉,向来喜欢隐藏自己,却不曾想楚楚衣冠下竟藏着禽兽一样的心。师父才刚死,你便来非礼师姑,甚至把她逼死以后,还浑不在意,只要水喝。”
陆行微听了这话,禁不住倒退两步,说:“大师哥,我是清白的,你莫要冤枉我。”心中这才一个激灵,彻底惊醒:自己已落下了别人的圈套——但设局的人又是谁?
“冤枉你?”
“小师姑的尸体就在这,你也敢称冤枉!”
“陆行微,你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小师姑待我们多好……你竟!”
许多风光门弟子都怒斥起来。陆行微不知怎样分辩,只说:“我昨夜好像被迷晕了。”
“你可是被迷晕了,你是被色胆迷晕了!”黄笑生怒斥一句后,又长叹口气,“唉,也算不得你的错,都是我不好。倘若从前早发现你心中的不对劲,早作开导,你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
“兄弟,你不信我?”
陆行微只觉胸口被重重捶了一下:眼前的人是谁?是有三碗饭给我吃两碗的兄弟,是用身子给我挡过刀的兄弟,兄弟把我的命看的比他的命还重要,现在却在冤枉我!
又转头看向江汀,嘴唇一哆嗦:“师妹,你也不信我么?”
“二师哥,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信你。”江汀眼圈红肿,“你不会对小师姑做什么的,你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可这时,一名弟子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块白布,大喊:“是小师姑的遗书。”
那弟子把白布高高举起,房里的人全都望去。陆行微看到白布上用血写着八个字:“行微辱我,无颜于世。”
这八个字仿佛重山一样,把陆行微彻底压倒,乃至于众弟子扑上来对自己挥拳相向,也一分抵抗的力气也使用不出来。一个个拳头往背上和脑袋上砸,陆行微越来越晕,模糊间只能听到师妹嘶哑着喉咙在喊:“别打二师哥,你们别打二师哥……二师哥做了再错的事,你们也别打他!”心中陡然泛起万分苦涩——连师妹都以为我辱了师姑!
陆行微只觉身体在一直坠落,不停地坠落,从万丈的高空,坠往万丈的深渊。忽地身躯一震,从梦中醒转过来,睁开眼,只见师妹那张脸还在面前,就是不知为何沧桑了许多。禁不住张开嘴,说:“师妹。”
“二师哥。”
江汀见陆行微醒了,眼里又流出了泪。
陆行微坐起身来,伸手往江汀眼角去擦:“师妹,你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接着又看到周围不仅有师妹,还有一个小道士,一个长着胡茬的少年,还有一个蓝衣裳的少女。脑袋不禁又痛了起来,几息后方忆起,自己做了一个前尘大梦——但又多么希望,后面那些只是一场梦。
季茶开口道:“肯定是黄笑生大狗贼欺负她了!你快去找他算账!”
陆行微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问江汀:“师妹,师父在哪里?我要和他说话!小师姑真不是我害的,真不是!”
那年被冤枉成侮辱并逼死师姑的凶手后,陆行微本应被送官治罪,但风光门并不愿外扬家丑,只是把他驱逐出了宗门。其后风光门内部又生了诸多变故,继任掌门的黄笑生大整门户,改旗易帜,“风光门”成了“逐光门”。许多对其有所异议的人都被赶了走,其中有人无处可去,便投奔了落脚在山上废弃道观的的陆行微,并以其为宗主,建起了追风宗。
这些年,陆行微名为宗主,实际也只打理内部事务,几乎不下山一步。只听说师妹嫁给了师兄,从江小姐变成了黄夫人,还生下了一对样子十分好看的儿女。今日从她口中听说师父回来了,最先想的便是要对师父解释那件事。
师兄冤枉我,师妹不信我,只有师父是唯一的希望。师父最知我性格,谨言慎行,断不会做出越矩之事。
却听江汀颤着声音道:“爹就在这里。”
“在哪里?”
陆行微环视四周,并未见到师父的身影。而江汀从洪辰手里拿过那个蓝裙包成的包裹,摊在了桌上,露出一块块惨白的人骨:“这就是爹。”
“原来师父终究是死了。”
陆行微像是被雷劈中一样,身子又晃了好几晃,被小道士扶着才没栽倒。许久之后,才木然道:“这是……师父的尸骨么?”
江汀点头。
“在哪里找回来的?”陆行微忽觉不对劲,问,“为何找到了师父的尸骨,没入土为安,却带来见我?”
“爹根本没有死在外面。”江汀说,“他就死在风光门,死在了竹园假山下的密洞里。”
“什么?”
陆行微脑子彻底懵了。
师父没死在外面,死在了风光门?
当初带来师父死讯的是黄笑生,那就是他在说谎。为什么他要说谎?难道是他杀了师父?若是他杀了师父,后面小师姑的事情又是否与他有关?
刹那间,许多从前想都不敢去想的想法出现在了陆行微脑海之中。陆行微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终日挂着笑容的师兄,那个光明磊落被称为少年豪杰的师兄,那个为了自己连命也不要的师兄,会害师父,害自己。
“不。不会是黄笑生。”陆行微猛地摇头,“兄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又看向桌上的白骨:“师妹,你怎知道这是师父?”
江汀把手伸到了那堆白骨之中,却拿出一条黑黢黢的金属来:“爹的大腿受过大伤,中间的骨头都粉碎了。单靠从胯骨移植来的骨头撑不住他的体重,于是大夫为他接骨时在大腿骨上钉入了一块钢条,从来都没取下。这件事整个风光门,也只有我知道。杀爹的凶手,就是黄笑生。用小师姑的命来害你的,也是他——我当初不敢想,后来越想越奇怪,那日大家找不到你,是他带着我们去小师姑那里找的!”
陆行微看着那条金属,脑海里又出现了师父的样子,总是眯着眼,一笑起来就成了两条缝。不禁潸然泪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黄笑生要杀师父?为什么要害我?他想做掌门?可掌门的位置,本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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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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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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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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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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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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