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自己拉拢外官,也算是跟她分权,她却这么信重自己会是个秉忠持重的人么?自己都不信自己........
其实细回想,这么多年,哪怕李夫人盛宠,却没有一次真正欺负到自己头上,没有卫子夫的回护,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想清楚很多问题。
还有李夫人的故去,抚养皇子,她生怕自己为难,明里暗里的照顾。也觉得因为叫了自己去看疑似感染疫病的李夫人,没能顾及到自己的身体,很是愧疚,经常大开方便之门。像单独拥有两个医官问诊、见平阳公主、选宫人、要东西、见父母......
虽然都是小事,但说实话,自己从刘彻身上都没有偷偷体会过这么多的特例。
而这些,本不必她来补偿自己的。
李八子陪着她偷听,内心也是说不出的酸涩和讶异。在她看来,虽然邢夫人现在搞小动作,但皇后一直是把视其为亲的,私下应该没少得了偏爱。
可这偏爱......也太过了吧?李八子不由想,若是自己一开始也跟着皇后,不知道能不能得此信任。
“你留下来做什么?”看着卫子夫往殿内走来,邢夫人竟先赶李八子离开,“大汉败了,也是你儿子的耻辱!幸灾乐祸的站在这里,也配得上八子之位!?”
李八子已很多年没得到这般羞辱了,“你!!!”
“今日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别逼我叫人抬你出去!”邢夫人看卫子夫越走越近,又急又狠的说道,“等陛下回来,若是他知道你的两个儿子只知狩猎玩乐,他会怎么做,我可不知道!滚!”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自有人收拾你!”李八子咬牙切齿丢下一句话,硬挤出个笑容上前跟卫子夫行礼,乖乖走了。
“吵架了?”
“没有。”邢夫人上前,轻轻带过,“皇后累了吧,我扶您休息。”
只要她们不敢当面闹出来,卫子夫也无心多加追究,只是有件事还要问清楚,“李家人做过的事,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话语虽然平静,却怒气难掩,邢夫人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卫子夫面前把本不想说话的话,都说了,“皇后容禀,李家人所作,妾身一早便有所耳闻!”
“你大胆!”卫子夫差一点就甩个耳光过去了。
邢夫人去急忙抱住她的大腿,喊道,“可是!妾身也是不得已!妾身若是对他们做些什么,难保不会有人议论妾身对皇子一家恶毒用心!就是陛下也会怀疑,妾身是想去除皇子母家势力,控制皇子,妾身规劝不成,只能假手于人!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能与这么多大事撞在一起,实在是妾身的过错!求皇后宽恕!”
“假手于人?”卫子夫抓住了最重要的一句,“你什么意思?让尹夫人发现丑事,扣人告状,都是你故意的?”
“皇后英明,妾身不敢隐瞒,自从李将军二次出征大宛,李季等人觉得李延年与李广利两位兄长,依旧是圣宠优渥,再不肯听半句劝告。这段时间没少跟我提各种过分要求,我不肯办的,竟然撺掇着皇子帮他们行事!”邢夫人想起这几个月教导孩子时的鸡飞狗跳,就是一阵心梗难受,她是真恨啊!
卫子夫恨得牙痒痒,“你不许他们进宫见皇子,李季就找上了楼兰王子?!”
邢夫人顿了顿,想到国事还乱着,为了大局也好,为了李广利也罢,还是没把李家的全部盟友都和盘托出,瞒下了商丘成只道,“楼兰王子进长安,是一众使者接进来的,为了住得舒服些,没少派各个使者往各处打点,尤其是市面上的稀罕玩意,讨了不少人欢喜,李季和他两位姐姐.......”
“没少拿?”卫子夫帮她补全。
“是......”邢夫人低头,“妾身自从知道他们的事,思来想去,就只有请...请尹夫人帮忙了。”
说得好听,什么帮忙?她也不过是一石二鸟,既推进自己整治李家的目标,还能试探尹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卫子夫喝了一口热茶,才觉因发怒而狂跳的心,稍稍平复,却依旧冷言冷语,“邢夫人,本宫是皇后,你也好,尹夫人也罢,你们的小心思,我现在都没有心情照顾。只是,宫规森严!希望你铭记在心!别忘了之前在椒房殿受教的这几年时光!”
“是,妾身铭记在心!”邢夫人郑重道,“此事如何处理,全听皇后处置,妾身绝不多言。”
“是听尹夫人处置!”卫子夫纠正她,“宫规详明,此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顾不上,尹夫人盯着,自然交由尹夫人主理!”
“可是她......她能行吗?”邢夫人有些犹豫,虽然尹夫人言之凿凿,但焉知其中有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
“你真的该跟她见一面。”卫子夫此刻觉得,刘彻不让她们两人见面,是个错误的决定,“她读书不多,却是个有侠义之心的女子!如此荒唐事,她比你还忍不下去。”
邢夫人若有所思,甚至起了一瞬偷偷去见一面的心思,不过也就一瞬,便低下头去。
“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卫子夫出奇的冷淡,不复刚刚在尹夫人面前回护她的样子。
邢夫人也不好再多言什么,满心忐忑的告退了。
卫子夫这才松了肩膀,靠在凭几上休息,门外渐渐天黑了,未央宫灯火渐明,后面虽然安稳了,可言欢和据儿还都没有消息呢!
还有二姐......陈府现在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浓浓的疲倦涌上心头,卫子夫恍惚间梦到了当初卫少儿抱着去病进宫的光景,刘彻大汗淋漓的从床上醒来,呼喊着她的名字。
请陛下赐名!
不如就叫去病吧!
去病.......不!不要!
我宁愿要我的明儿!卫青!卫子夫!你们还我明儿!
“二姐!”卫子夫冷汗涔涔的从梦中醒来,再睁眼,什么都不见了,只有椒香四溢的椒房殿,蹑手蹑脚的宫人们都担忧的望过来。
长吁出一口气,卫子夫肩膀僵硬的从凭几上爬起。
瑕心和攸宁双双来扶:“皇后,皇后?要不要去榻上睡会儿?”
卫子夫摆摆手,冲瑕心道,“去打盆冰水来,前面有消息了么?”
“皇后放心。”瑕心没有去端冰水,反而递上了一碗温热的鸡汤,“言欢公主本就是识大体的人,听到消息,不必言笑公主多劝,就回博望苑帮陈大人安定局面了,奴婢回来的时候,两位公主都要奴婢告诉您,等急事处理好,她们就会去陈府吊唁的。”
“那就好。”卫子夫脱了外袍,汗湿的内衫还是要换一换,到底是老了,不注意身体就撑不住接二连三的事情。
“到底什么事惹得言欢生气?你可有问?”
“不是大事。”等卫子夫换完衣服,喝完鸡汤,瑕心才道,“是虞初借用流言编了几个故事,曲折离奇流传甚广,但因与事实大相径庭,所以先惹了壶遂和冯遂生气,可怜冯遂一把年纪气得不轻,听说已喊了不少医者会诊呢!”
“那就让医官也去问候一下,到底是冯唐的后人,家中子弟,也没少在出使和言铁、平准之事上多多出力。”
“是,奴婢等下就叫人去请医官走一趟。”瑕心接着说,“言欢公主本来是好心说和的,但奈何虞初得罪的人太多,有人把他编排后宫贵人和臣子的故事告诉了言欢公主,因为涉及到了您和李夫人,所以把言欢公主气得直接拔了剑,逼问他都告诉了谁,要一一缝嘴拔舌!言欢公主平素礼贤下士,脾气急,却公道持平,在场的都所以邓平与落下闳才出来拦”
卫子夫听了只觉得可笑,流言、故事,她这么多年直接听到的、间接听到的,什么时候少过,又耽误了什么?椒房殿内持权理事、生儿育女、伉俪情深,哪里有少上一日,少上一件。
说些远的,就是太史官司马谈,也不知道当年陈阿娇事情的始末,不过,世家公子清流文官,他也不屑记载后宫故事吧!
卫子夫走到殿门,望着宣室殿的方向,靠在门框上,怔怔出神,她现在心中最记挂的,就是大宛。
大宛若败,大汉这两场战役,才真是得不偿失,这种挫败和难受,她已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甚至不敢想,若是卫青和去病在天有灵,会不会责怪她没有劝好陛下,没有劝住这样执拗又略显逞强的战役!
自己真的对得起皇后之名么?她自己这么信重陛下,是不是无形之中与天下百姓希望安平的心站在了对立面呢?
每一次国政都有代价,她并非是因为老了,就心软,而是这几年,郦苍、义姁、卫广、景福的每次来信,都在无形之中暗示,天下百姓,有些承担不住战争,尤其是失败的战争了。
所以,言乐和李息的反常,才会让她突然间猜测,会不会......会不会...这次匈奴的大败实有内部原因!?所以逼得李息和言乐,无论战局如何,都要救几个亲信到身边去!这....这都是世家的惯用手段,一见风向不对,留几人在朝,剩下都要撤回身边。
她跟宗室世家交往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手段。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胆大,若不是经年累月来信的积累,加着对李息和言乐的相信,她自己也不敢逼出来这个想法!甚至自己现在想想,都觉得这样的猜测很是疯狂!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攸宁上前,替下了要去传医官的瑕心。
见卫子夫无心休息,又忧虑重重,故意开玩笑道,“皇后,今日就算等不到结果,也要按时就寝呀!您可不能欺负奴婢,奴婢可没有陛下的臂力,说抱您去榻上,就能抱您去榻上,连吵醒您都不带的。”
刘彻......
攸宁只见卫子夫扯了扯嘴角,眸光微动,或喜或嗔,或怒或讥,实在辨不清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担忧和惆怅,“攸宁啊,跟我说些公事吧!随便什么都好!”
攸宁为难,她不是景福,也不是瑕心,更不是詹事府的人,若没存着想要宫人习礼懂律的愿望,自己就是椒房殿内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了。琇書網
谈公事......攸宁只能从刚刚的事中问些问题,“皇后,奴婢愚钝,想问问您,如今是要尹夫人去对付李延年么?其实,李家虽然要出一个将军,但是李延年这两年并没有得罪椒房殿的意思。”
卫子夫这才有些平稳的情绪出来,“他没有得罪我们,可是得罪了天下,李延年每天拽着陛下吃喝玩乐,不思劝谏。我也不止一次警告过他了,但他不知收敛,作为皇后,我难道要看着这样的臣子在陛下面前得宠看重?我不能只看自己的利益啊!这些年已经顺得太多了,若这些小事都不做,当皇后的也太废了吧。”
没等瑕心开口感动卫子夫的一心为公,就听她话锋一转,“况且匈奴失利,若大宛真的捷报频传,任凭卫伉、敬声出力再多,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如今李家送上来的错处,我如果不抓住了,等李广利真的得胜回来,军中权力的拉扯就要变了,太子的优势岂不是没有?”
攸宁:“......”皇后,说好的大义凛然忠贞纯澈呢?你的贤良淑德,仁善谦和呢?
“干嘛?”卫子夫只看了瑕心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私心多,公心也多啊,不能说?我一个当皇后的,只能每天架子似的当个冠冕堂皇的人?不能说些私心?不能干点私事?年轻时候没有当个祸国殃民的皇后,实在浪费我的美貌和外朝的优势,现在还不许我把这贤良淑德的美名彻底做实了?总不能最后什么有特色的美名都捞不到,这辈子也太冤了!”
“能说!能干!”攸宁好不容易见卫子夫有点高兴的情绪出来,赶紧凑趣儿顽皮道,“哪天我出宫跟虞初说一声,让他给您编一个祸国殃民兼备贤良淑德的故事。若编得不好,到时候咱家言欢公主是真的会提剑杀他啦!”
“.....”卫子夫费力的弯了弯嘴角,再转身过来,咬出血痕的嘴唇,却是抖得不成样子,“攸宁,我真的....笑不出来了。”
攸宁慌忙凑身上去,接住卫子夫瘦弱且微微颤抖着的身躯,呜咽声在耳畔轻轻溢出,心中止不住的抽痛!皇后,此刻该是多么复杂悲恸的内心啊!
她今日祭奠父母兄弟,本就难受,又闻冠军侯母亲骤然离世。那是她的亲二姐啊!她连哭都来不及哭上一场,就要回来独自应付所有的事,又有谁能理解她的心情呢?
肩膀濡湿,攸宁一动不动,她能做的,就是此刻抱紧了卫子夫,抱紧了坚强的皇后,等太子把安稳的消息传回来,让皇后好好的、乖乖的去睡上一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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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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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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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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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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