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石庆在丞相之位上坐着,很多事都便利不少,反而是攸宁这边出了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嗯,卫子夫现在全盘了解了之后,只能说,攸宁的初心不错,奈何执行起来不尽如人意。毕竟大家仍然对宫中的繁华颇为眷恋,又会有多少人愿意出去谋个不知道的未来呢?
各地良家子还好,怎么也是多了一条回家的路,这些新郡可没人愿意去,可如此一来,计蕊和攸宁都觉得若这事只利于后宫便有些失去光泽了,日后怕也不能长久。
这事若想圆满,实在颇为棘手......
加上景福、瑕心、霍嬗、曹宗、言瑾、言慧等人,讨论得实在是热火朝天,卫子夫也是听得兴致勃勃,突然间被刑夫人叫走,也是不明所以。
直到了兰林殿,里面传来熟悉的曲调,卫子夫才晓得,这是平阳公主的——其他人,来了!
丝竹管弦,欢快悦耳,卫子夫远远看着,倒是姿态优美,轻灵巧倩,只是这舞曲的风格跟平阳公主的喜好是截然不同,难为她那么喜欢音律的人,如此费心了。
“皇后?这倾国倾城的美人,真的有那么美么?”刑夫人不敢一个人贸然进去,站在卫子夫旁边努力去探看。
卫子夫侧头看着好奇的刑夫人,笑道:“长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就是若真的倾城换一个美人,陛下定是第一个送美人去死的,就更不要提倾国了。倒是你,怎么不好奇平阳公主为什么不捡你这个现成的夫人合作,倒是送了个新的进来。”
“因为我拒绝她了啊!”
“......”
刑夫人踮起脚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正脸,落脚回来气馁道:“真是可惜,我还没有开始盛宠,就要担心输了。”
卫子夫,“......”
“皇后用不着这么奇怪吧?”刑夫人道:“我又不是傻子,平阳公主再怎么跟您闹,终究是长平侯府的人,我不会被卖了?”
这样一想倒也是有道理,但又有另外一个疑问,既然终究是一家人,平阳公主现在在闹什么呢?
“皇后应该进去听听,这天下也不独你一个人有好嗓音,也不独你一个能完成我的心愿。”
这话,卫子夫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是谁在说,看来她是等着自己呢!刑夫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还是选择站在了中间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是,刑夫人很聪明,本宫没有打算跟皇后闹翻。”平阳公主此刻志得意满,也是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有句话,看在长平侯府的面上,还是要跟卫子夫解释,“所以,长平侯自然也干预不了什么,皇后若是有气,可以随时冲我来,但本宫还是那句话,只想后宫有人可以解陛下烦忧,你们做不到,自然有人可以做到。”
刑夫人颇有不甘,但见卫子夫没有说话,也只好挪了挪脚步,离平阳公主远了些。
卫子夫定定的看着平阳公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么多年,两人越走越远,不是阴差阳错,不是好心办坏事,不是谋定而入局,是两人本质依然有着深深的不同!
她不理解自己,自己也不理解她!
但是少府,自己现在手中的一切,终究是要算平阳公主一半的功劳,卫子夫还是抱着一丝跟她和解的可能,“我不懂,公主!我真的不懂!若有一天李夫人也没办法帮助陛下走出情绪的困境呢?”
平阳公主说得随意极了,“那就再换一个人!”
再换一个?每个人的使命都是为了陛下,为了他的快乐和开心么?卫子夫突然感受到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难过,“公主,你叫月皎回来,也只是觉得她能让卫青宽慰么?”
“是!”
卫子夫看着她坚定的目光,想,为了男人的宽慰,她哪怕喜欢卫青,也是退让的,甚至卫青还没说什么,卫青也不是那么想的,她就已经巴巴的送上去了……为了他们的宽慰,为了江山的稳定,因为他们有功绩,很多的退让和宽容便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这……算是一种情感的交换么?还是人生本就是一场交易,毫无其他意义?
“公主,我不懂!”卫子夫执拗的道,自己现在也不想懂了。
一旁的邢夫人听着,她也突然很迷茫,很无措,只是她并不知道谁对谁错,只觉得难过极了,至于难过哪里来的,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突然很想去拽紧卫子夫的衣角。
“不懂就不懂吧!”平阳公主也有些累了,“就是管好你的女儿,一个去边疆还不够,还想有一个落在我手里么?我可没有你那么宽广的善心。”
“什么?!”
平阳公主不愿意提,叶葵只好上前补充,“皇后,言欢公主因为李夫人的事前来质问过公主,说话...不客气了些,如今已被陛下罚禁足了。”
言欢?卫子夫只觉头疼,言乐之事刚刚定下,她又出事了?如此自然也没了心情再说下去,匆匆离去。
刑夫人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心事重重的跟着走了。
这算不算大获全胜?平阳公主看了看殿内,里面照旧歌舞生平,一切都按照她想的那样,再转头望着无人存在的院子。
她想笑,表情到了唇边,却牵出几分勉强和执拗...
叶葵刚想上前安慰,却见手下人匆匆来报,耳语几句就变了脸色,主仆二人顾不得等李延年的妹妹最终被封为什么,就跑着出宫了。
平阳侯府出事!更确切的说,是月皎出事了!
也是急急赶到的梦知,刚上前几步,就被大炉里蹿出的火逼退好远,顾不得衣袖被燎,梦知头一次不管不顾的吼道:“月皎,你这是干什么,你忙了这么久,不就是想为天下女子作传记,修记录吗?你怎么能都烧了呢?!”
“我做传又有何用?出去一遭,才觉我这笔墨纸砚有些用武之地,还想着有一天能跟司马先生探讨一番,将他看不到的,统统补上!”月皎见烧得差不多了,就从侍女怀里抢过仅剩的部分,狠狠心,全部丢进了火炉里!
火焰骤起,吞噬的不仅仅是易燃的竹简,还有这么多年的心血和努力。
侍女也是心疼极了,跪下来不住的喊着:“夫人,你三思啊!!夫人!快熄火吧!”
梦知也上来摇她,“月皎,你到底在做什么?!竟然连底稿都烧!你疯了么?”
“梦知...一个人心里存了偏见,是可用笔杀人的,而且今天我明白了,为何女子少入史书,因为...原来让女子苦的有男子,更有女子!更有姐妹!公主送李夫人进宫,又将皇后置于何地?我与她姐妹情深,如此之事,下笔不忍写事实,不写难消心头怨,还不如一把火毁了!”
“......”梦知心中一痛,望着灼热的火苗,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难道自己帮着收集资料,忙了这么久,所有的一切就这么毁了么?
“你!赶紧把火给本宫灭了!”等平阳公主奔进来的时候,上面已经看不见什么完整的竹片了。
叶葵一桶凉水泼过去,身后的一众人才敢陆陆续续泼水上前,逐渐熄了炉中熊熊烈火!
平阳公主不顾阻拦的上前扒拉还算能看得出的竹片,碰上有些还在燃烧的竹片,未灭的小火苗烫得衣袖都出了窟窿,叶葵和梦知连声叫嚷,她都不肯放下!
可一切是真的付之一炬了,触目都是残破的竹片,字迹模糊难辨,只字片言凑不起任何流畅的话语!!
胸中如同堵了一团棉絮,上不得,下不去,平阳公主恨不得拿刀逼着月皎再写一遍!!!
自从大婚之日月皎回来,平阳公主自然也是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还无比的期待她会怎么写自己,怎么写长安形形色色的侍女、奴仆、歌舞伎、夫人、妃嫔等等!
这些人在她的笔下,一定比在史官笔下更添笔墨!
“这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烧了这些!!!”平阳公主也冲月皎喊。
对方目光却怔怔的落在她脚下,半晌,自嘲的笑了一声,“不然呢?你要我如何落笔写你再送美人入宫?问你为什么,你会如实答我么?”
平阳公主悲痛至极,为什么她们都不理解呢?南宫公主去了熟悉的诸侯王封地游历,隆虑公主又眼里心里只有孩子,自己只有一个亲近的陛下了,子女离去之痛,何其难过,只是想让刘彻开心些,她又何错之有呢?
毕生心血付之东流,月胶自己焉能不痛,之前被人质问哭求,她尚有执着的余力抵抗,如今全都没了,她也像被抽走了灵魂,全无精神。
“公主,你脚下那片,虽然不是你想要的,但大概就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
闻言,梦知刚要去看,就被月皎拉住了手,“姐姐...撑我进去吧!”
看着平阳公主宝贝似的去捡,梦知也歇了去看的心思,问问的扶着她,答,“...好!”
翻过地上三片用细绳勉强并排牵扯着的竹简,竹简下半部分已被烧光,只依稀见得排排娟秀的小字写着,“卫氏字子夫家中行三......考于长沙边陲宗......陪葬...礼...得脱......”
这...这...月皎连这个都写了!
往事涌上心头,平阳公主整个人都细细密密的抖起来,这是源头,一切的源头!
卫子夫为什么那么不喜欢祭祀和鬼神,月皎为什么那么容易多思夸大,都是因为这场陪葬祭祀!!
虽然此礼早被汉室皇家废止,但仍有家族和诸侯王迷信此道,私下各种花样还是存在的,比如...如何让一群奴仆自愿献祭、自愿陪葬,如何洗脑少男少女甘愿牺牲,甘愿‘奉献’,那么只要人死了,便是不葬不祭也浪费了......
那漫长的拉锯战中,唯独卫子夫和韩月皎,没有!没有被‘自愿’,没有被洗脑,依然执着于此礼不合律法,不合人情!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理解其中的煎熬和困苦,能脱身而出又是多么的不容易。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卫子夫不信鬼神长生的沉着;不迷祭祀祥瑞的执拗;不随便听人言,受人摆布的坚韧;还有她倒着活的性格,从沉稳从容再到开朗随心......
月皎,也是一样的,她们两个,从黑暗可怖的神鬼祭祀考验中存活,各有千秋,各有优缺点,却是真的到哪里都能活!每天都尽力活得开心!
选出了这两人,后来又加上梦知和锦枫,渐渐的,她身边就是四个贴心的姑娘了......
那些少时不好的回忆,几乎就要这么被尘封了!
“这是怎么?”ωωω.χΙυΜЬ.Cǒm
卫青震惊的声音,喊回了平阳公主的思绪,只见四周的奴仆开始收拢这些残渣碎片,有些已经准备要拉走了,她这才回过神来,本能去抓他,“卫青...”
“公主?”卫青见四周无人搭话,连叶葵都离得远远的,只好先扶着面色苍白的公主起来,“公主你没事吧?这是烧了什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平阳公主沙哑着的嗓音,如同好几天没有喝水的干涸,“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在府里?”
卫青一愣,懵懵道:“月皎让我去李息家送些东西,再者言乐也要出嫁,之后便跟着李息同去西羌,我去买了些东西准备送她...”
“我让你找东方朔引荐司马谈过府,你怎么没有早点安排?”
“我....”
“禀公主,已经见过了。”留下来收拾残局的月皎的侍女,忍不住插嘴。
平阳公主忽觉不对,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自己送李延年妹妹进宫是临时起意,连卫青也是今早他出门才知晓的,那月皎怎么知道的?宫里当时有人在议事,是谁出来告诉了她!?
平阳公主回身瞪着那侍女,叱道:“说!你主子今天见谁了?”
“是司马先生,夫人她把李广和李蔡家女眷的部分写完了,想给他看一看,可他却理都不理,还拿…公主送李夫人的事折辱夫人,说她也不过是歌女出身,降了天大的好运才于大司马府过了这许多年的好日子,笔墨上为李家说些好话,哪及得上公主讨好陛下之万一…”
平阳公主听毕,气得差点昏过去,浑身发抖的从牙缝蹦出来六个字:“司马谈,你找死!”
“公主!你干嘛去啊?你带着剑去干嘛呀!”
“公主你要去哪?干嘛让家丁带着棍子,将军你说句话呀!夫人?夫人!你快来拦一拦啊!”
月皎听不到,卫青不想管,尤其是听到所有的传记和资料都变成了脚下黑灰之后,也是如遭雷劈,震惊难言!
他......他给姐姐写的评言,也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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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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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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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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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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