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节和言思都在卫子夫身边呆着,听见平阳公主这样不明所以又气势汹汹的一句话,纷纷站了起来,挡在了前面。
平阳公主也是一愣,进来得太快,没有问里面有没有人,可是既然太子良娣和言思在,怎么殿内还这么安静?
史良娣本来是不在的,尤其是眼瞅着要生产了,可家里母亲远路而来照顾她,所以这次是特意来跟卫子夫说一声,生产之前就不过来请安了,三人正慢悠悠的喝茶聊天,平阳公主就怒吼着进来了。
卫子夫在两个孩子并肩而立的中间缝隙中,瞥见了她欲言又止的尴尬脸色,颇觉好笑,微微弯了嘴角又肃穆坐好,开口一本正经的说道:“平阳公主上前回话吧!”
言思和史节这才让开,却没有退下的意思,就坐在卫子夫的一左一右,这样,平阳公主就只能再往下坐了。
景福请了半天,平阳公主也不愿意坐,言思不说话,史节才笑嘻嘻的开口递台阶,“公主慢坐,我这肚子太大,怕万一有些什么吓到您,就让我挨着母后坐吧。”
大汉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刘彻的第一个孙辈,若有个好歹,确实谁都担不了责任。
另一边是小嘴撅着的言思,算了,没有必要跟一个孩子置气。
平阳公主再坐下来开口的时候,语气就软了很多,“言笑把你气着了,但毕竟是个孩子,你也没必要真的闭门休息吧?连陛下都不管了?”
“......”沉默几秒,卫子夫不禁冷笑,他们父女两个的事,难道没有自己就做不了?他们所有的错事都因为自己没劝和?她大包大揽的习惯和这冤枉人的态度也得有个底线吧!顿时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冷着脸坐在那。
“平阳公主!你···”言思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卫子夫制止了,既然来都来了,就别废话太多。
卫子夫单刀直入的问:“你想让我管什么?”
“栾大被封了五利将军,现在上上下下都去拜访他,一个草活活被捧成了朵花!简直滑稽!”平阳公主拍桌子道:“每晚都在府里祭祀,但我看招不来神,鬼倒是能来了不少,闹得朝野上下不得安宁!陛下就这么由着他,你就不能管管?”
这话说出来,连史节都忍不住微微撇眉。
说得真轻巧,让卫子夫管,怎么管?神神鬼鬼上,除了陈阿娇那次,卫子夫什么时候真的说动了刘彻?甚至鼎湖病重,她自己还被拉下了水,请了巫医。
满朝文武,人才济济,侍中博士,诸侯宗亲,这么多人都说不动的刘彻,让皇后劝?
换句话说,没人敢撩虎须,让卫子夫来?
史良娣和言思齐齐皱眉都去看卫子夫反应,可千万别答应啊,这事棘手极了。
“就这事?”卫子夫仿佛轻飘飘的不当一回事,答应又怎样?到时候说没劝成功就好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不要搪塞我!”平阳公主对她这套避重就轻的套路熟悉多了,“别把我当卫青,都道过歉了,还不温不火的,你行就行,不行,我就去找别人!”
“那你找别人吧!”卫子夫很快的接话。
平阳公主气极,“你!”
“送平阳公主!”卫子夫端茶送客,什么态度?还卫青,就算来过,自己生病迷迷糊糊的也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了,倒是她,她是以为经过那次深谈之后,两人关系和好如初了?下那么大盘棋的时候狠心极了,现在又这么幼稚,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平阳公主又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跺脚就干脆利落的走了,只扔下一句,“你自己的女儿不心疼,等着谁疼呢!”
端起的茶,摇摇晃晃,半滴没入口,终究是都撒在了桌上,言思忙喊着瑕心收拾,一边去轻抚卫子夫,“母后,你别着急上火,长姐她自己会有分寸的。”
是有分寸,事情没发生的时候,谁都有分寸,谁都能撑,可是一旦事情发生,很多人连理智善后都做不到。
还有刘彻,一边忙着西南,一边鼓捣这些事,倒是真的两头不耽误,卫子夫自己都说不清他到底是迷糊,还是清醒。
然而他们没人想到,别人都无法做的事,凭什么卫子夫可以呢?
卫子夫坐了很久,久到史节都忍不住挺着大肚子起身凑到她旁边低声劝慰,她这才开了口,不是什么搪塞之言,也不是什么安慰假笑,而是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示意两个孩子坐在身边,问道:“史节言思,跟我说说西南的事情吧。”
在皇后的位置坐久了,总是不习惯这样歇着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放得下言笑,卫子夫终究是放不下朝政,万一刘彻真的被鬼神之迷影响了,百姓才是遭殃的。
见言思点点头,史节这才调整了个舒服姿势,轻靠在瑕心递过来的被子上,尽量简明扼要的说道:“终军和安国少季领着人和虽然跟王太后樛氏接上了头,但太子说,这事终究是没有陛下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如今虽然没有什么消息,南越确是暗流涌动。”
言思接话道:“我们与南越早有约定,归顺之后比照诸侯国的待遇前来朝拜,可赵婴齐自从回去之后再没来过,就扔了个不受宠的孩子在长安。如今王位更迭更该趁机把事情提上日程才是,约定三岁一朝见,取消防范汉朝的边关,都是很正常的要求。”
姐姐哥哥们都忙着,言思日日不是在卫子夫这里,就是在刘彻跟前,倒是和言瑾一起成了帝后最贴心的小棉袄,见的多,自然进步神速,说起朝政也能知道些了,只是依旧有些孩子气,“何况如今王位更迭更该趁机把事情提上日程才是,约定三岁一朝见,取消防范汉朝的边关也不是过分的要求,怎么就暗流涌动了?”
“是不过分。”史节跟这个小姑子相处最多,也最喜欢她,笑着赞同道:“而且王太后樛氏的情人都被送过去了,于公于私,她自然是全力配合。所以一开始很顺利,陛下赐给南越国王和大臣的官印和绶带都送过去了,还命令安国少季、终军等人继续留在南越,安抚改制。”
“后来又怎么了?底下的官员没有安置好?还是王太后樛氏有其他想法?”卫子夫确实很久都没有过问这些事情了,除了熟悉终军和安国少季,对南越目前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但是基本的道理,还是一通百通的,推恩令也好,五属国安置匈奴人也好,都不是一朝一夕的轻省活,从上到下各方的利益和安稳,都要安置,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旨诏令就可以的,还要各级官员的换血、到位、适应、扎根、执行、完成、有序更迭等等···
“母后英明,二者皆有。”史节真诚的赞了一句,有些时候当断不断的,就是那些瞻前顾后的臭男人,女人反而聪明得很,“南越国丞相吕嘉,三代辅臣,不仅声望日隆,势力也是盘根错节,若是要归顺,按照汉律,这个层次的官员任命是要由大汉来决定的,父皇肯定会终结他的安稳生活,可他又怎么甘心呢?”
“那就杀!”一旁的瑕心听得认真,竟然不自觉的开口插话,声音不小,吓了剩余三人一跳,可收音已经来不及了,这才慌忙告罪,“是奴婢斗胆了!请皇后责罚!”
“史节,你没事吧?”卫子夫私下里虽然一直不怎么介意身边的人插话,瑕心她们几个也不会经常很没有规矩的打断自己,但是这次太不谨慎了!何况这里还有个太子良娣快到产期,万一惊吓到可怎么好?
“没事。”史节虽然吓了一跳,倒也不是很严重,况且卫子夫难得有出来理事的意思,她也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就罚你出去给我端碗热汤来,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去吧。”卫子夫点头,“回头去找攸宁领罚。”
“诺。”瑕心赶紧应了下来,卫子夫宽仁是宽仁,却从没纵容过,郦苍留下来的规矩,时时更新,从未松懈。
史节看在眼里,倒是对卫子夫更加恭敬了,皇后的宽仁可从来都不是懦弱,以后还是要谨慎为好。等瑕心出去换了景福进来送汤,才继续说道:“朝中听说王太后樛氏特地设宴发难,问责吕嘉反对内附之事,儿媳觉得,这分明是存了诛杀吕嘉之心。”
“倒是个狠角色,怪不得她能让赵婴齐废长立幼!”卫子夫开始有些佩服这个樛氏,自己应该是见过她的,可惜没什么太多印象了,以后来朝见,得好好看看。
不过卫子夫转念一想,不对啊,“所以这事没有成功?”
事情关键就在这儿,史节遗憾道:“应该是安国少季、终军等犹豫不决,没有果断出手,让吕嘉离席而逃,再不见使者与南越王赵兴。”
“赵兴手里就没有兵权?”卫子夫不懂,就算是终军等人犹豫,这赵兴怎么也不配合一下他母亲,他可别忘了,还有位兄长正虎视眈眈他的王位呢!
言思乖乖巧巧的接话,“有,但是我听父皇说,好像是吕嘉退席时,王太后想命亲卫杀人的,但是南越王赵兴没有同意,应该是不想杀他吧?毕竟是重臣,想拉拢也未可知。”
“那你父皇还怎么说?”
“嗯···好像是派了韩千秋及樛氏的弟弟带进南越了。”
“这样···怕是来不及了。”卫子夫喃喃道。
言思问道:“为什么来不及?”
“为什么?”史节也有些不懂,“王太后的弟弟去了,再加上她的干脆果决劲儿,只要吕嘉一死,后面就可以慢慢收拾了。”
“一来一回要多少时间,吕嘉三朝丞相,不会坐以待毙的,南越怕是非要动兵不可了。”卫子夫有些担心,这事自己能看出来,刘彻和卫青自然也能看出来,应该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吧?那卫广会去么?还是派其他人?
史节本来觉得卫子夫有些夸张,若是吕嘉想反,怎么也要有兵,终军等人不会连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早就求助了。但转念一想,也觉得归降一事不可轻忽,说不准就真走到了兵戎相见的一步,“太子跟我说,安国少季如此犹疑就算了,终军一向豪气果决,也经过不少事,没想到还会如此,真是让人失望。”
终军嘛,卫子夫还记得他那句‘大丈夫西游,终不复传还‘,青春年少,血气方刚,这次请缨出使,也是雄心勃勃吧!
但是出使是个胆大心细的活,面对匈奴和西南的策略也是不同的,匈奴虽反复无常,却常有义气,可西南地区,尤其是南越,吕嘉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要斗勇,更要斗智。
既弯得下腰,也要及时狠得下心,更要抓住时机,就像是···当初的严助与闽越东瓯,只凭一根节杖就敢杀一个军中司马,这份狠心才配得上太皇太后的一句幸运,得来一个好的结果。不过终究是没了第二次的幸运,淮南王的事情中,被杀弃市。
卫子夫想起,严助的那根节杖,后来还被自己要过来收藏到了书房里,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母后,你在想什么?怎么半天不说话?”
“没什么,一些旧事,说起来你也不知道。”卫子夫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了,她今日问史节,本没有要她说前因后果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她和据儿感情如何,她对刘据和朝中的事,有没有留心,结果不止目的达成,史节也真的给她很大的惊喜。
“今日说得太多,史节怕是都累了,府里你母亲一定等得着急,其他的事我慢慢再想,你重要的是养胎,其他的都不用多听多问,千万要保重自己。”
“诺,谢皇后,那我就先告辞了。”史节到底年龄还小,心里确是想多跟母亲呆在一起,尤其是以后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见,抱着肚子,乖乖的告辞出去了。
等史节走了,卫子夫才拍着言思的小脑袋,轻快道:“你也去吧,找计蕊她们,把最近的相关消息都整理整理,你母后,我!要重出江湖了!”
“好!”言思眉开眼笑的蹦跳着出去传话了,在她的印象中,母后不会老,也很少有事情能难倒母后,椒房殿也永远都是温馨又欢乐的。琇書網
然而扔给卫子夫的难题却是越来越多,怼平阳公主是一回事,她不能真撒手不管言笑和刘彻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这神神鬼鬼的,非生死关头,除了联系上刘彻最在意的事,让他知道自己被骗了,做错了,否则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可是,刘彻现在最在乎什么呢?
卫子夫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想出来,直到史良娣诞下一子,接着喜事缓和了两人关系,她也没有想出来。
不过,四月,南越传来消息,王太后、赵兴、终军等人全部被杀,吕嘉另立赵兴异母兄赵建德为王。韩千秋所率兵将也被歼灭。
真可谓全军覆没!
刘彻震怒,这大概是他继位有史以来最大的外交失败了,而且全部被歼灭,消息直到四月才传回长安,具体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可怜终军才二十出头,就埋骨他乡,一时犹豫成千古绝恨!连遗物都没有,卫子夫只好翻出了严助的节杖,立在南越的方向,给他和王太后樛氏,祭了一杯酒!
若是以前卫子夫也不会如此矫情,只是如今越发觉得年华岁月转瞬即止,很多人很多事,并不是一句‘可惜’就能道完的。
同时这事倒是给了卫子夫一些想法,赶在派兵往南越之前,让陈掌找了个借口宣了太史和太常来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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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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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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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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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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