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挑了个天色擦黑的时间,一是她被东郭咸阳真的缠了一天,二是,她并不愿意在长平侯府多呆,人老了,就不愿意在尴尬的氛围中左右逢缘,想着若是话不投机,可以借口宫门要关脚底抹油。
红彤彤的火烧云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线的褐灰色的天光,修剪好的花树错落有致,天光直直的穿花拂叶而过,让沉闷的长平侯府又恢复了原来的繁荣肃穆。
当然,以上的美好都是忽略了院子中碎片满地的场景。
站在院门口的卫子夫忍不住轻轻皱眉,这都是什么情况?
身后的月皎见怪不怪,缓步上前,叹道:“这几个月都是如此,叶葵说让公主听个响,心里就好受些。”
‘哗啦’一声,卫子夫和月皎吓了一跳,同时往院内看去,什么都没变。
那这声音是?
两人转身,就看见双眼含泪的叶葵两手空空的站在拐角处,脚下是碎了的酒坛子,浓浓的花酒香气顿时充斥在了鼻端。
卫子夫有些不自在,这样情绪外露的叶葵,她已经很不熟悉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哪里来的酒?”
叶葵却很是激动,张嘴欲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这又是怎么了?卫子夫本能想拿出平时的态度问责她的,见到皇后不行礼就跑?
但今天实在怪异,卫子夫看月皎也不明白,顿时起了要离开的念头,不管她们打什么鬼主意,自己都不想参与。
现在的月皎又哪里真拉得住卫子夫,只能焦急的跟着她边走边劝,“子夫,你来都来了,去看看她吧!”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要我去看她?”卫子夫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毫不客气的训道,“别说她当初给我们下套,就说这几年,我们斗得见面恨不得咬两口,你就算不知道,也会察言观色吧!凭什么要我去安慰她!”
“我总觉得她是有秘密的,也许你就是最重要的那个谜底!”月皎急道。
卫子夫猛的刹住脚步,回头瞪着月皎。
“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月皎气喘吁吁的回望她,肯定得干脆利落。
“呵”卫子夫除了冷笑,别的半句话也不想多说,转身便走,这长平侯府真是一次都不想来了。
“三姐!”听到叶葵的禀报,卫青及时的赶过来,安慰的拍拍月皎,上前拉住了卫子夫。
“放开!”
“三姐!”卫青头一次用高声回喊过去,“所做的一切!她真的都是为了你!你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么?”
“......”月皎和卫子夫都惊在了原地,原来,他们真的有秘密?
还是为了自己.....
卫青大声喊完之后,见卫子夫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又觉得不妥,立刻松了钳住她胳膊的手,斟酌着压低声音道:“就算是看在阿襄的份上,你也去看看她吧。”
阿襄......
卫子夫闭了闭,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绪,很好,卫青,你是真的会抓我的软肋,怪不得这么多年我是跟平阳公主打平的,原来是有你这么个‘叛徒’。
“好,要我去看她是吧?”再次睁眼,卫子夫的眼中俱是冰冷幽深,拂袖回转,只是狠狠的丢下一句,“那你别后悔!”
“子夫!”月皎担心的喊了几声,正准备跟上去,卫青却阻止了她,有些事,还是留给她们两个处理吧。
“你们到底在筹谋什么?”月皎也有些急了,“曹襄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病,所有的事情你都准备一直跟我瞒下去吗?”
经历了两个孩子的离去,卫青也肉眼可见的沧桑了很多,面对月皎的质问,他却只能答:“公主不是故意的。她...她只想在铸币收拢之前,提前知道消息,提醒...一些人。”
“......这不是上下勾结么?”月皎像是不认识卫青一般,呆呆道:“卫青啊,你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卫青也不知道平阳公主想的什么,或许这一切从开始走向就错了,他们两个,一步一步越走越深,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多,哪怕此刻呼叫救命,也不会有太多的人信了吧?
......
“公主想见我是吧?”卫子夫踢了一路的碎片,落落大方的站在了形容憔悴的平阳公主面前,“那就磊落些,想知道什么?又要拿什么来换,说吧!”
撑开沉重的眼皮,恍然老了十岁般的平阳公主,费力的从丝帛锦被之中把自己揪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
卫子夫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半分搭手的意思都没有。
喘了一会儿,平阳公主才爬到了可以倚靠着的角落,这才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多月未睡好的她,神智有些迷糊,似乎努力在确认卫子夫的真假,半天才想起对方似乎来者不善,还质问了她,悻悻地挪开了自嘲的目光,晃着双手,喷出浓重的酒气,摇摆道:“没有...没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琇書網
“呵,是没有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卫子夫看着她那副颓废的样子,就来气,继续刺激她,“曹襄没了,你把言笑一个人扔在府里,曹宗也不管,就窝在长平侯府里面当你的平阳公主!当你的长平侯夫人!如今随你□□烧,都有人帮忙收拾,也不用管人间俗务,满意了?这是你想要的吧!”
阿襄......平阳公主红了眼睛,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好啊...”
至于好什么,说话之人也不知道,只是话音未落,平阳公主就把手中的酒瓶狠狠的甩了出去,在高脚香炉旁边碎裂开来,力度甚至大得把香炉撞得左右晃了很久才轰然倒地!
幸好里面早就熄灭了,不然怕是要引起一场火灾。
卫子夫轻笑了一下,劈劈啪啪的用脚拨开一块勉强干净的空地,转身踱了两步,施施然道:“孔仅呢...真是托了你的福,这次收拢铸币权,没有得到消息,也没及时给下面的人传递消息,最后被给了钱的官、商和民联手举报,相关证据都已经递上去了,本宫想,这大司农大概又要换人了吧。”
相关证据...孔仅做了什么事情,真不真实,平阳公主比卫子夫还要了解,只是她无心去理会这些事情了,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到了一壶酒,继续抱着喝,“求你走吧...”
现在又要自己走了?卫子夫偏不,“哦!对了,也不妨跟公主说一声,虽然官员方面我不好透露,但是最先决定在证言上画手印的是当初卫伉帮过的那村百姓,至于商嘛,他有一个最大的对手,是我的人,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他了。”
“......”平阳公主默了默,求饶又退让般的应答了一句,“恭喜皇后。”
喜?“喜从何来?”卫子夫反问她,自己很想知道,到底喜从何来?
“喜...”醉眼迷蒙的平阳公主打了个酒嗝,眼神淡漠的继续乖乖的回答道:“喜...皇后再也不会受我掣肘,喜...人心归拢,少府安稳,有钱有权,呵,哪有不喜之处?”
可以了吧?自己够乖顺了,她可以走了么?
卫子夫可没打算这么轻易的走,不是有秘密么,看自己怎么把这秘密逼出来!“再具体说说呢?”
“...卫子夫,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自己能有她过分么?一片真心被她踩在脚下,毫无理由的拒友为敌,一切的理由就是她平阳公主喜欢!不甘居于人下!?
相比这些年自己的焦头烂额,讽刺她几句不行么,两人相比,到底谁更过分?
卫子夫轻提裙角,缓步向前,把散乱缠绕着的器具、帐幔、摆件、果蔬、点心逐一坚实的踩在脚下,踩扁、踩碎、踩成泥,又在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布上面,蹭了蹭弄脏的鞋子。
叮叮当当的终于走到了平阳公主身边,蹲下,凑近看她,认真道:“我过分?公主到现在都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到底为什么跟我作对,我只好如此揣度于你,有何不可?”
“理由?”卫子夫靠得太近,平阳公主觉得有些不适,轻巧的抱着酒瓶翻身,选了个舒适的距离,半撑着脑袋侧躺看她,半是玩笑半讥笑的说,“我说是为了你好,为了大汉好,你信么?呵,输了便输了,还要什么理由。”
“我信啊...”卫子夫这三个字接得自然极了。
平阳公主愣了,她没有看到卫子夫的玩笑和随意之态,对方眼里依旧是淡然和平静。
“哄我...倒也不必这么勉强。”
“公主...公主...”卫子夫本来觉得,若是有一天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或者是心疼得涕泗横流,哭求着平阳公主收手,但是实际上,自己却半滴眼泪都没有,反而隐隐有些怒气,“公主,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出来争权争财呢?”
酒瓶中的酒,倾泻而出,平阳公主愕然抬头!卫子夫是怎么知道的?卫青跟她说了??还是叶葵?
脑子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卫子夫并没有让她猜,直接解释道:“苏氏听到的。”
......原来是她,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呢?那么不起眼的人,自己明明跟卫青很谨慎的!
“什么时候?”
看来是真的,卫子夫最后一点怀疑也没了,“在你们争执要不要用孔仅这个大司农来操作官商勾结的时候。”
原来也没有多久,平阳公主瞬间就酒醒了,下意识往后挪了挪,顺势张皇无措的坐起来,任由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遮住再无秘密的自己。
良久,卫子夫才听背过身去的平阳公主叹道:“她,不简单啊。”
是啊,苏氏在其他的场面中存在感很低,但是她在自己的人生中,很不简单。
卫子夫:“公主有没有想过,我即使知道你的用心,也不会原谅你。”
平阳公主再次不安的挪了挪位置,依旧没有转过身去看她,深吸一口气把准备了很久的话都说出来:“我想过,可你是个考虑后果的,我不是,就跟我喜欢谁便嫁了,没什么要想的,子夫,未来有一天你面对自己珍视的东西,无所适从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考虑后果的脑子了。来一件做一件...哪怕是赔上性命和一切都不怕!我只想让他们都知道,不要小瞧你!”
“没有人小瞧我。”这话回答得很果决。
“有!有好多!就是我的姐妹也不行!”执拗的辩驳之言瞬间出口,平阳公主转身看她,眼泪倏然而下,字字珠玑,委屈又心酸,“歌姬怎么了,你是我平阳公主养出来的歌姬!她们凭什么如此介怀?也不看看自己都会干些什么就在那边说你!凭什么呀!!”
借着酒劲儿,平阳公主也不嫌弃如今这时机根本就不合时宜,一股脑儿的都想说出来,“就是将来我弟弟有问题,你也不能受影响,他...一个男人,一个皇帝,怎么都行,你...你不行!你必须要有自保能力的,你...你不能输...你输了,就是我输了...我们都不能输!”
“公主...所以为了不能输,你就选择做我的对手,把这局搅乱,让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钱、权都紧紧握在手里。”卫子夫真的不能理解,“就为了这样?”
面对这样的反问,完全不在平阳公主的意料之中,她只能试图把整个人缩成一个团,局促的低下头去,为什么?为什么卫子夫会这样回答呢?自己连一句原谅都不配得到么...
卫子夫等不到答案,有些失望,若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一定会很感动平阳公主的所作所为,说不定一番大哭之后,就跟她和好如初。
可是这么久的争权夺利,她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小女孩了,就像是卫青说的,自己某些地方已经不可避免的跟刘彻很像了。
不再感情用事,不再心思单纯,不再冲动易哭,尤其是在盐铁一事上,她和平阳公主虽然一边拉扯了一个大农丞分庭抗礼,却永远都默契的在政令推行上,退避三舍。
就像哪怕重新捋过所有的纷争,发现自己所得越多,已经开始相信他们的初衷,自己依旧不会在孔仅的事情上手软,还牵出了她一大批的手下。
一批批的人,纷争不断,虽然明白哪怕没有自己和平阳公主,这些纷争依然会上演,欲壑难填,龃龉永存,但她......就是很难接受因为纯纯的私情而无端挑起了这些年的所有!
“公主,这样的恩情,子夫受不起。况且,还拿性命和婚姻来赌,这不是恩情,这...倒像是是献祭!无脑的献祭!”
平阳公主想起了什么,脸色隐隐发白,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公主记着,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跟献祭这样的举动沾边!”卫子夫失望至极,丢下一句轻若柳絮的话,就开门离去。
院子里早就被叶葵带着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她们都对自己给予厚望,认为受恩的人,可以开解施恩的人,但是她们也不想想平阳公主是因为自己才崩溃的么?
“皇后!”霍光从外面提着灯笼跑进来,后面还跟着试图拉住他的卫青。
“卫青!”卫子夫警告的喊了他一声,这才让霍光奔上前来。
“皇后,你快回去看看,嬗儿今天和宗儿吵架了,现在闹脾气不肯吃饭,惹恼陛下,被打了!叫了医官却撒泼打滚的不肯上药,怎么办呀?”
“姐姐,我跟着进宫就好!”卫青紧跟着出主意。
卫子夫心中一揪,毫不理会卫青,提裙欲走,身后却传来一声高喊,“皇后!”
平阳公主跌跌撞撞追了出来,“卫子夫!不是仅仅为了你,还能让这天下之人都明白只要敢想敢做,能干能做,改天换命也是很正常的,既然没有先例,那你就开了这先河!”
这院内桃花初绽,微风扫过,花香四溢,这句话却如一记闷雷砸在了当场,风停,花停,就算不知前因后果,也能感受到这句话的掷地有声!
不明所以的霍光微微侧了头,去看卫子夫,那人好像丝毫没有被这句豪气万丈的话打动,依旧站得轻松自在,只见她轻轻的捋了一下裙角,嘴边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回身,开口回答道:“开先河,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别的没多干,先河开得太多了,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平阳公主似乎有些着急,扶着叶葵疾走两步,这一切都太超乎她的掌控了,实在不甘心所有的筹谋都化成了一场空,“你难道不想有朝一日提升奴隶的阶级?也给这些人一个希望吗?别让那些人动不动就出口歌姬、马奴、私生和奴隶,带着鄙薄的讥讽议论你们吗?”
“公主觉得奴隶也是人,该与什么士农工商都没有分别,该平起平坐为大汉尽力?”
平阳公主不解她的反问,“有何不对吗?”
卫子夫心中稍感安慰,整个人也松弛了很多,公主终究还是那个带她长大的公主,为了大汉,为了梦想,初心不改。
只是卫子夫却是个一直变化的卫子夫,走过了欲言又止的卫青,道:“可是我活到如今却觉得,给人希望,最重要做的不是凭借几人之力提升某个行当的尊卑地位,而是要告诉所有人...”
卫子夫这才挺直了脊梁,带了几分郑重的意思站在了平阳公主面前:“这尊卑高下,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去关注,无须踩一捧一!”
“……”平阳公主呆愣在原地,似乎还在消化这些话。
霍光却似有所感,用奇怪的目光在众人身后看着卫子夫,原来这才是她对宗亲、世家、百姓的态度!
难道这世上的人,无论出身如何,在未央宫呆久了都会有如此奇才么?
不止霍光愣了,卫青、平阳公主和叶葵都对卫子夫的反应,似迷惘似困惑,又似乎恍然震惊!
该说的话都说了,卫子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要把这些年的憋闷和怒气都缓缓吐出,然后伸手接过叶葵手里面容憔悴的平阳公主。
把头发一点点捋顺,轻柔的擦去她的泪痕,拂平衣裙的褶皱,平阳公主...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端详过她了,这些年一晃而过,她老了许多,眼角眉梢都是岁月光华的沉淀。
卫子夫把瘦弱的她轻轻揽进怀里,就像是在哄言乐一般,用最温柔和缓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公主不必自责,阿襄早就病因,非是你言语训斥他不透露铸币新规才急火攻心早夭辞世的。责任,不全在你的身上。”
这下,剩下的三人都不淡定了,当天的事,卫子夫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卫子夫就是知道了,毕竟言笑是她的孩子,言笑可以不跟任何人说,却不可能不跟自己的母后说。
他们,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子夫…”悲痛和自责齐齐袭来,如黑云压城,无从躲避,这一次,平阳公主挂在卫子夫身上,放声大哭,无所顾忌,仿佛只要不阻止她,可以哭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我的阿襄啊........”
从小到大,平阳公主头一次在卫子夫面前哭到崩溃!她的绝望、难过、自责、后悔、悲伤、潦倒、挫败,所有装得下的,装不下的......只要卫子夫一句话,就能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月皎,上前拽了拽霍光,“小光,就让卫青进宫哄一下嬗儿吧,如果还不行,或者陛下气着急了,再去请颜八子,或者邢夫人帮忙劝劝。”
卫子夫听到声音,半转头过来,微微点头示意。
在霍光心里,平阳公主的地位哪里比得上霍嬗,可是看平阳公主这个样子,霍光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卫青也跟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拉扯着逐渐哭倒在地的平阳公主,卫子夫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无比熟悉,好像几年前才刚刚上演过。卫子夫苦笑,想起继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兄弟姐妹之所以珍贵,爱情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随着岁月过去,只有你们能一起缅怀往圣,思念先长。
但卫子夫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真是与众不同吧,自从入未央宫,坐在皇后的位置上,跟陛下一起做的最多的,跟兄弟姐妹做的最多的,竟然是送黑发人,思后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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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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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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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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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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