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明卿带着霍嬗、霍光又前来做客,可巧碰上颜八子和永巷的几个家人子早上就来椒房殿同卫子夫比染色技艺,胜负没分,一直没有离开。
明卿本就好玩,把霍嬗扔给霍光就上手学起来了,毕竟别的祭祀之礼可以尽量逃,祭祀蚕神的活动,她是万万躲不过的。
当然,后宫无新宠出现,大家目光自然没少盯着卫子夫和刘彻的关系。有心之人自然能察觉到甘泉围猎之后,皇后对李家的处置颇为苛刻,陛下虽然没说什么,但帝后关系总是疏离不少,毕竟连卫长公主怀孕,两人都不是一同奔去的。
后来,大概是有人轮番劝过了吧,皇后在蚕神祭礼上作出让步,刘彻前朝定一个祭礼议程,她在这边就跟着增加一下蚕神祭礼的重视。
这样,起码看起来是夫唱妇随了,但卫子夫心里清楚,刘彻还是觉得这样的退步不满意,所以干脆也不让了。不仅得寸进尺的利用任安宗正职务之便把南宫公主拖在了楚地,还真的沉迷上了蚕神祭礼!这礼节繁复特殊,由女子主祭,她从入宫就开始学,到现在依然不敢说一声学会了。
好家伙,活了快四十年,孙辈都要有了,辞赋、宫务、朝局都没难住她,竟然被个祭礼打败了?想起主持祭礼的女官看着颜八子的祭服质量,再看看自己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卫子夫只觉得自己的好胜心蹭蹭的涨,非要做好不可。
于是原来时不时请永巷家人子和公侯夫人来喝茶赏花的日常,直接变成了不同的备具、浴蚕、养蚕、缫丝、染色、织衣等等。
颜八子头一回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先天优越,没事就带着言慧过来跟卫子夫比赛赢彩头,当然这种□□人越多越好玩,永巷自然也没少来了人。
所以,等石庆拄着拐杖来拜见的时候,卫子夫赶紧换了新的衣服,匆忙出来相迎。
“石太傅摔伤了应该在家好好养着才是,怎么突然来了,是据儿最近有什么不上心的吗?”
石庆拱手谢过卫子夫的免礼,依然强撑着规规矩矩的行礼完毕才坐下,用石家独有的谨慎沉稳口吻说到:“皇后放心,太子于课业上一向勤勉,博采众长,颇有陛下求才不问出身之风。只是...太子府上下这一年实在过于忙碌,臣闲下来实在有些不放心,特来跟皇后商榷一番。”
刘据今年马上满十二岁,正是很有骄傲和逞强意气的时候,没有跟刘彻诉苦,自然也没跟卫子夫说过。
加上言笑怀孕前期折腾得厉害,除了日常,卫子夫一心扑在言笑身体上面,也不知道太子府已是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余地了。
“石太傅何出此言,忙一些是有什么不妥吗?您可直言。”
“皇后容禀,太子博学敦厚,忙一些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但是这一年多来太子府却如烈火烹油,越演越烈。起初,臣以为陛下是有心考验太子,加之太子在甘泉宫的谏言护短毕竟惹陛下不快,所以让太子府多些事物本也没有什么。”石庆告罪转身轻咳几声,谢过计蕊奉来的热茶,才继续道:“可都一年了,陛下似乎并没有收起恩赐的意思,这太子府依然是门庭若市,连丞相长史都回来挑人,如此锋芒毕露惹人红眼,实在于太子不利。”
听到护短谏言惹陛下不快的说辞,卫子夫本来是要反驳的,但是石庆咳嗽担忧的样子实在让人揪心,自己也不好再纠结于旧事。而且据儿这边,怎么被他形容得有些危险?石庆一向谨慎,若不是确定,也不会撑着病体前来。
“石太傅,太子府众人可是觉得有哪里应接不暇,需要本宫派人帮忙的?”
石庆摇摇头,道:“皇后,太子还未及冠,陛下也不喜欢大臣多交宾客,增加人手并不是个好办法,况且便是再多的人又如何能接住越来越多的宾客盈门呢?臣想来想去,冒昧问一下皇后,可有想通陛下此举为何?陛下就算有心锻炼太子,也是一向很有分寸,此事有些过于蹊跷了。”
说实话,卫子夫对刘彻教刘据的方法和内容只是了解,不多开口干涉,所以分寸一事上,自己也摸不准。但是既然刘彻亲自选出来的石庆都来找自己,那说明他肯定已经去试探过了刘彻的意思,没试探出来,才觉得真的有其他问题。
好端端的,他给孩子出难题做什么呢?
卫子夫细细问了这一年太子府的事情,跟石庆一起捋前朝后宫的动静,但要么就是石庆摇头,要么就是卫子夫否定,加上计蕊的补充,两人还是毫无头绪。难道刘彻只是单纯的偏宠太子,或者是有心放手让他锻炼吗?
但终究是没有想出来什么,石庆有病在身不能久坐,只好起身告辞,言说等想出个原因再来求见。
但这事终究是进了卫子夫的心,再回去跟明卿染丝都心不在焉了。
明卿干脆让人收了起来,拉着卫子夫说话,“皇后怎么见了太傅一次就魂都丢了?去病回来月余了,我跟他商量着,让他怎么也要呆到言笑生产之后再安排其他事情,您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帮帮忙?”
卫子夫刚要开口,却闭嘴下意识去看颜八子她们几个,永巷的几位姐妹早就走了,霍光在院子外面哄霍嬗,颜八子倒是有些担心的领着言慧还在原地看她,见卫子夫目光扫过来,紧道:“皇后,是不是御史又盯紧了颜大司农?国库还是少府有事?”
“怎么这么说?”卫子夫温和道,“最近东郭咸阳不是与颜大司农相处得很好么?”
颜八子这一年因着桑蚕之礼的事情跟卫子夫走近不少,话也敢说了,干脆跪坐下来说出自己的的担忧:“皇后,恕妾身斗胆,虽然您因为李家是伤卫大将军一事,才处理李家女眷的。但是妾身能从您整理少府官员中看出,您还是没有针对世家子弟的。如今九卿之中世家出身之人渐少,颜大司农若撤了,难道放任新贵打架争功就真的毫无内耗么?”
卫子夫轻叹一声,颜八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梦知都少往自己这里来,怕张汤现在跟丞相的大杀四方影响到自己,毕竟御史为刀,无人例外。
“还是让颜大司农谨言慎行些吧。”明卿看卫子夫沉思着,颜八子又恳切无比,忍不住出口,“何止朝堂其他官员,告缗令一出,现在商贾都人人自危。之前觉得算缗令总是哪里不太对,现在发现分明是为了告缗做铺垫的。”
算缗令是张汤提给刘彻的新的税收政策,卫子夫也是很清楚的。
一千文钱为一缗,一算是一百二十文钱,大商,每价值二缗的货物缴一算的税;小商税收减半,每四缗收一算;农业不缴税。
这样的税收比例,颜异最后也是同意的,卫子夫也问过明卿和东郭咸阳,都觉得也算合理。
但是......当时东郭咸阳曾欲言又止,就算是合理的加税,对商人来说,谁又会觉得自己的钱太多了,心甘情愿的交出来呢?
而且在统计财产的时候,并没有用刀笔吏前往记录查证,而是让商人自行报税!
看起来像是一个疏漏,以至于富豪皆争匿财,东郭咸阳曾说这句话形容商家接到算缗令后的举动也是很贴切了。
但告缗令颁布执行后,才让人觉察到这疏漏实在是陷阱,一旦有人发现商贾隐匿不报,或者所报不实,就要被发配边疆,戍边一年,没收财产。告发之人,收上来的财产分给他一半。
怎么说呢?卫子夫觉得这样的安排,像极了当初匈奴来投降时候,有商人拒不出资且藏匿马匹后,等匈奴来朝与其交易时被判罪弃市。
只是刘彻和张汤,这次站在了主动的位置上,拿捏了商人逐利无义的性格,故意设了个圈套。
陪着刘彻一路走来,这样的安排,别人可以对刘彻心存不满,卫子夫再跟他争执却是要帮他解释的,难得板起脸来正色道:“明卿,算缗令就算和告缗令互相配合,在商贾人心之上制定政策,也是抓的不尊法度之商。朝堂之上,不能一味讲究坦荡与忠义!当年浑邪王归降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没有铁血手腕又如何守住更多的忠义?”
甚少见到卫子夫这般严肃认真同自己说话,明卿半是惊讶,半是羞愧,其实卫子夫说的很有道理,要是商人不骗朝廷在前,也不会有后面严厉的惩罚了,只是她忍不住想,为什么不先告知告缗令呢?
卫子夫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开口反问道:“那卜式为何没有被罚?当初我让你重新提起他,劝他为官,你以为只是想帮你....”
想到颜八子还在,卫子夫改了话锋,“只是想不浪费一个人才?既然为商,就应知晓钱财可动家国,大商为商,该分担国之重任!就如将帅,你也说了,平白让去病困在家里,一身本领怎么能担国家边境安平之责?官员将帅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商贾就不是?”
“你们莫要在这高位上坐久了,就对打破过往的惯例的事情本能排斥!本宫和陛下比谁都希望这天下安稳,可是安稳就能越来越好么?很多布局并不是立即就能回报好处给天下百姓的,既然站在了未央宫,你们更该稳得住,看得远!”
话越说越严厉,颜八子都不敢抬头了,觉得自己也许就是卫子夫暗示的稳不住的人。
明卿想通之后,很快的起身告罪,“皇后莫要动怒,妾身记下皇后教诲,以后定引以为戒,以身作则为天下造福!”
颜八子赶紧跟上,“妾身也是!”
卫子夫这才稍稍缓了脸色,“你们记住就好,就罚你们把两篇政令抄写一遍送到椒房殿来,以后莫要不经思考就人云亦云!都起来吧!”
“谢皇后!”
“谢皇后!”
“今日你们也是累了,都回去吧!”卫子夫送客道:“颜八子,你刚刚的谏言本宫听进心里了,冠军侯夫人说的没错,就算我与御史大夫的夫人交好,但也左右不了什么,朝堂上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明卿还想再留一下,问问刚刚太傅说了什么?但看情形也不好单独留下,就起身补充道:“皇后姨母,明卿也告退了,您有事再召我!”
卫子夫知道她的好意,点头应下,再看着颜八子小心退出的样子,她不由有些感慨。有时候也不能全怪颜八子,毕竟换了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不管不顾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只是,据儿......如果真是刘彻对他有意见,卫青会察觉不出来么?他应该不会无动于衷的,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颜八子说,如今九卿之中世家出身之人渐少,颜大司农若撤了,难道放任新贵打架争功就真的毫无内耗么?
新规相争,固然欣欣向荣,但若是多了,也是过犹不及。这点,颜八子说的很对!
所以,排除了很多的原因,想到了最初赵周和庄青翟的任命时间,卫子夫终于忍不住想,刘彻,你不会还是因为甘泉之事在生气,跟自己较劲吧?
卫青和霍去病松手之后,自己是按住世家六郡没有松手,刘彻气得到现在都没跟自己和解,朝堂九卿之上世家确实被打压得抬不起头。
太傅刚刚也有提到算缗令和告缗令,再执行一两年,中产以上商贾大抵遇告破家,国家得民财物则会数以亿计。如此情势之下,自然有人来走门路,竟然走到了太子府!还好张贺跟石庆和太子提了这个事情,所有相关事宜,一律谨慎坚决的拒绝掉,不然,就张汤现在的势头,御史会不会对准太子府,谁都说不好。
卫子夫光想着就一阵头疼,难为据儿硬生生挺了一年,
刘彻顺势而为,借力打力,想让让自己明白没有抬手的后果,就是太子锋芒毕露......
所以,刘彻,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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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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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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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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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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