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了然,原来是李驰的朋友,看在李驰忙里偷闲还尽心哄言乐玩弓箭的份上,而且一哄就是这么多年,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得多跟任夫人表示表示。
“这么大的喜事,那我可要随个礼!”卫子夫看着那小女孩清瘦的模样,没来由觉得面善,想着未来还要折腾到令居,一路舟车劳顿免不了受罪,禁不住的越发心疼,心软得几乎要化出水来了,开口就是:
“我记得去病给了我一个如意锁,上刻的’如川之流,绵绵翼翼’,是个大气的物件,谁知偏偏被我三弟要去镶了多色玛瑙,显得小巧可爱,本想给言思再大些玩的,瑕心找人回去拿一下送给这个小姑娘吧。”
站在旁边的锦枫眼中一亮,凑趣附和道:“呦,这做媒还有这么大的好处,下次我也把我的成果拿来给皇后展示展示,也要讨个赏,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呢!”
任歆兰夫人也没料到这样的赏,眼风讶异的扫过卫君孺,是她给卫子夫提过?可卫君孺也是同样惊讶的面庞,不由料想也许真是血亲眼缘吧,这才从容的笑着道谢:“谢过皇后赏赐,这样难得的运气,真是这孩子的三生修来的,快谢过皇后。”
小姑娘瞅了瞅任夫人,鼓起勇气上来拜道:“谢皇后,日后定督促夫婿修习兵法,精进骑射,将来定要驱逐匈奴,为国尽忠,还我大汉永久太平!”
声音清脆,落落大方,卫子夫赞个不停,其余在场的不由都侧目过来。
“这小姑娘真会说。”
“任夫人可真会教啊!”
连刚刚溜进来的言欢和明卿都互相对视一眼,投了赞赏的目光过去。
“那是!“任歆兰本能的满口应下夸赞,要顺口应和两句,但转念看到卫家女眷都在,不由顿住,感慨了一句:“也是这小姑娘本就生得好。”
卫君孺心中一提,刚要开口,锦枫就在那边笑开了,“这到底是做媒还是嫁女儿啊,咱们还是头一次听到任夫人没有满口认下对自己的恭维的。”
这下在场更是纷纷笑开了,李息、公孙敖都是出身六郡,任歆兰和锦枫也是六郡人士,难得的又跟新贵牵扯甚深,两边都说得上话。
加上她们性子开阔,人缘好,有这样的接话开场,周围女眷也愿意上来凑趣,尤其是六郡出身的家眷,本就急着找机会做事,更是想讨卫子夫开心,“皇后,以后我等来显功,可也得赏啊!”
“皇后不能光偏着任姐姐啊!我们六郡还有很多能干的人呢!”
这是为六郡争取表现机会呢,卫子夫微微笑着,没有轻易搭话。
眼风轻轻扫过霍去病手下的那群家眷,果然有些沉不住气的在撇嘴,不由感慨,随着刘彻动作越来越多,六郡子弟和新贵将领互相争锋的局面越来越明显了。
一方觉得对方没什么真材实料,趁早让位,而对面的就觉得新贵勇武有余不知礼数,愤愤不平。
可出征的机会和名额都是有限,去病那里,刘彻都不管他如何点将,这些人也无从下手,但却不甘就此失去机会,各种想办法积极表现。
卫青府上是重点,门槛更换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不少,听说最后还是平阳公主教他,放了一句‘一向都是听陛下的’,六郡众人才鼓起勇气都扑向了未央宫。
自己还好,无非就是比往常多了些在正殿端坐的时长,刘彻却气得跳脚,一边忙账目,抽空背地里就直跟自己骂平阳公主不讲究!
卫子夫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怎么说合适,只坏心眼儿的顺道递了不少平阳公主使绊子的账目。
从来没这么拮据过的刘彻,为了这些事情经常熬得两眼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最后到底是据儿和言思心疼父皇,经常轮番陪着熬夜伺候,卫子夫无奈败下阵来,平阳公主的事情再不告状了。
卫子夫边想着边坐下,周围人还在热烈的揶揄她和任夫人。
韩说的夫人是个爱玩的,尤其道:“就是啊,大行那里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为了从西南往身毒国拜访,长安已经开凿了昆明池,将来任姐姐什么好东西见不到,皇后可得照顾照顾我们这等没见识的。”
仆多的夫人忍不住插话,“那可真没有了,谁没事在这种配饰上刻这样气势如宏的词呢?也就是霍将军了!”
这话本是出自本心的夸赞霍去病,可是落在对方耳朵里,倒像是故意说他们没机会了,这下本没什么意思的韩说夫人也有点冷脸。
怕她们吵起来,卫子夫赶紧打圆场,“你们这群人,这一唱一和的,配合得可真默契!嗯...肯定是趁我晚来故意商量好了来搜刮椒房殿好东西的,本宫可不上当,姐姐都代我给大家一升米了,却还想来要我的首饰,太欺负人了。”
大家正要打哈哈过去,平阳公主却在那边直直插话进来,“还开不开席了?”
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众人都摸不透她的意思,却对卫子夫和平阳公主疏远的传言都略有耳闻,场子一时有些冷。
言欢有些急,正想开口,却被明卿拉住了,示意她看看再说,这种场合,谁都不会不给对方面子。
卫子夫眼光轻悠悠的晃过去,她也是越来越不懂平阳公主了,这句话是故意下自己面子?探究的眼神落在对方平静无波的面庞上,她怒气就有些止不住,自己又在抱什么希望呢?为着争权,为着自己的利益,除了杀人,她什么都做了,自己还要下意识等她给个理由么……
瑕心见状紧跟着接话,大声笑道:“皇后这是故意跟大家闹着玩呢,奴婢前两天跟攸宁姐姐刚清点过库存,好东西分明多着呢!”
锦枫也反应过来,赶紧插话,“哎呀看看,还是瑕心姑娘向着我们,皇后怎么这么小气,有好东西也让我们看看吧!”
卫子夫松了口气,作势要拧瑕心,佯气道:“你这小丫头,就知道向着屋子里好看的人,各位夫人再来几次,本宫那点库存都要被你给送光了,以后就把你嫁妆也给送出去,让你在宫里服侍我一辈子!”
众人这才终于笑闹起来,气氛渐渐好转,景福看平阳公主低头不再多言,心中石头放了一半,立即跟接道:“皇后卖了她的嫁妆,她才得意呢,正好不用出去自己过日子,一辈子都让皇后惯着,她巴不得呢!”
“行了,看让你们说的,本宫还没到卖嫁妆的地步,几个公主的都留着呢,少不了你们的。”
话题就此打住,卫子夫正色举杯道:“今天大家都是为了这战事来的,既然有修成君‘粮草’的好兆头了,本宫怎么能不接上,眼看着入夏了,各位也不要因为将军出战就心焦难眠,特意制了银丝桌屏,上绣五色祥云,贺大军!踏云而征,凯旋而归!”
“谢皇后,贺大军凯旋!”
“谢皇后,贺大军凯旋!”
“谢皇后,贺大军凯旋!”
底下倒是回得齐,这宴也终于热热烈烈的开始了。
宴席纷扰,也逐渐都分开攀谈,底下几位颇有艳羡的望着跟在任歆兰身后的小姑娘,
“预先准备的赏赐,再多几件也比不上给任夫人随口的一件贵重。”
“皇后这是给做媒的夫人这么大的赏,这是又要准备给言欢和言乐公主找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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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吧,随口赏的,也许就是看着孩子喜欢呢。”
其实卫子夫也真的着急言乐,言乐和公孙敬声折腾许久,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大姐也不松口,自己也就没有那个心思了。至于言欢,看不到言乐定下来,她才不会选人呢!真是一个比一个都有主意。
锦枫好容易等卫少儿和明卿被人拉走说话了,赶紧凑上去跟卫子夫说话,“皇后,少府这个月的帐薄,梦知让我问你,是照旧原封不动按时送回去吗?”
卫君孺也侧耳过来听,卫子夫这两年因为算账都清瘦不少,怎么还没完结么……
卫子夫举扇挡嘴,小声道:“是,有问题的直接抄录,不提。”
卫君孺皱眉:“为何不提?”
瑕心也小声附和道:“少府是颜大司农提起来的,皇后你也太给颜大司农面子了,他刚开始给你下马威的时候,可没顾忌妹妹还在宫中呢。”
卫子夫警告了一眼瑕心,宫务是公事,跟他妹妹在宫里当妃嫔有何关系?颜八子可没有手长得敢来参与这些事情,何必要牵扯她进来。
“我倒是希望他还有精力跟我打擂台,说明他还能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尚有余力一争。”
现在…何为忠君?最明显的就是急君所急,不管张汤提出白金币和白鹿皮币有多霸道,甚至就像个打劫的,张汤都是实打实的拿出来方法了,颜异快要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现在沾了钱,我才知道陛下有时候为何宁愿要个手不干净的能人,也不愿要个无能的清官。”一想起这些,卫子夫眉宇间的疲惫就满得快要溢出来,这两种人她一个都不想要。
可该找个怎样的人掌控少府,或者说,少府在她手下,实际掌控人该怎么做,她还没想清楚,所以也一直在掌握分寸的跟平阳公主打擂台,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
锦枫的夫君公孙敖被降为庶人,这次又被提为校尉跟着卫青,按理她该跟平阳公主走得近,但月皎的事情之后,她也心存隔阂,反倒是拒绝了公孙敖的提议,就跟卫子夫相处亲近。
锦枫往下看了看,突然开口问道:“韩安国夫人去世你怎么给礼遇的比给宋夫人的要多啊?”
卫子夫有些跟不上:“宋夫人?”
卫君孺却反应过来:“李家的那位”
锦枫点点头,冲她俩低声道:“是,李将军这次可又跟着你弟弟出征,他儿子跟着你外甥,怎么也算得用的,怎么还不如韩家了呢?”
“李家两位出征的,我家也两位出征的,家里早就忙得手脚不沾地了,他们倒是还有闲心比这些事情。”卫子夫微微皱眉,末了又强调道:“是跟着大将军为国出战,怎么说着好像我们家人对手下刻薄呢?”
“好好好,不是大将军,是为国。你先别说谁挑的理,这我转头注意到了也觉得不合适啊。”
卫子夫饮下一盏酒,压下很多负累,靠在凭几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众人,看着即使不是泾渭分明,也是各有聚堆的各家,忽然有些感慨。
起起落落的都是为了抗击外敌,何必如此计较呢?如今聚在一起的,将来不知何时又要被打乱,
“一来,我只是不想人走茶凉的事情太快发生在武将家里,你看王恢的孙女我现在不也一并叫来了吗?二来,我只是想安大家的心。”
去年山东大水,赈灾无果,只能迁民七十万,宫中削减用度,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的,就算再没心,国库的情况,光是看看这段时间宣室殿熬了多少夜就知道了。
“出征在即,可不能让他们吊着心走吧?再说都是我自己贴补的,尽个心,就算国库再难也不会薄待军伍将士的,落魄将军府都如此优待,他们尽心,陛下和我都不会薄待大家。”
听她言之凿凿的,锦枫看了一眼卫君孺,幽幽道:“你这要是让卫青知道了,肯定气得跳脚,月皎之前跟我说过,看你那么宝贝你大哥送一小箱嫁妆,生怕他自己被比下去,卯着劲各地找好东西给你凑,你现在换成钱送出去不觉得可惜吗?”
“就当还他了,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你还说不为你弟弟着想?”
卫君孺也忍不住笑,口是心非。
卫子夫气得悄悄戳了锦枫一眼,在大姐面前才不愿意主动承认又是自己主动让步了,“不戳穿事实不会死的。”
“但我会开心啊,看你不护着月皎和卫青我就开心。”锦枫故意刺激她,对卫子夫这种人,就顺着不来,就得反着走,护短得紧,说不定还能有关系修复的可能。
看着锦枫不断跟自己眨眼,卫君孺不忍逼卫子夫太过,打趣锦枫道:“还要你家将军上战场?你当个郎官都够贴补家用了。”
三人这才笑开,随便扯两句再不聊正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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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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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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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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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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