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待浑邪王率部到来,商人因与匈奴人做买卖,被判处死罪的有五百多人,汲黯请见,也不顾在场还有卫青和霍去病,为这五百人说情。
汲黯越说越激动,最后不仅仅是在为五百人脱罪了,还直言刘彻对待受降匈奴人过于优渥,‘庇其叶而伤其枝’,就差直接说刘彻里外不分了。
刘彻的热情和开心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脸色黑得分外难看,现场寂静,谁都不敢主动说话。霍去病也来气了,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河西清扫干净,又立斩反口的降兵,震慑心存犹豫的匈奴兵民,还带着重要人物的亲属一路小心翼翼的到达长安,气还没松一口,到处就都是哭穷埋怨的声音,还没有沿路骄傲围观的百姓懂事!
怎么?安置降兵就这么难办吗?这面子可不是刘彻一人的面子,事关国之大体!依他看,不如让这些官员试试在塞外跟匈奴长驱相接、血肉相拼,到时候再相比这事,就知道到底哪个难办了!
霍去病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这一路都有忠贞豪绅仗义疏财,即使没有统一安排马车形制等事宜,依旧未堕我大汉威名!虽然右内史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如今正是一荣俱荣的时候,臣觉得暂且委屈一下家里人,想来百姓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汲黯倒不是对安置降兵有意见,但他是道家出身,做事一向是量力而行,为了面子强行勉强的事情,不管什么理由,都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和容忍范畴。
也顾不得一旁的宗正刘弃给他使眼色,汲黯继续道:“陛下,匈奴归降是前所未有的事,臣也与有荣焉,但臣还是那句话,众多匈奴人挤在长安,受优待也就算了,被判罪的那些商户,不过就是买给了匈奴人货物,正常交易买卖,突然就被判财物非法走私出关,这实在是有些冤枉!”琇書蛧
冤枉?刘彻冷哼不已,觉得谁冤枉,他们都不冤枉!自从征马车开始,长安商贾有主动捐钱的吗?能规规矩矩上交就不错了,大多都藏马藏车,如今来了匈奴人,见到有生意可做,有钱财入账他们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这些匈奴人还没有成为大汉子民,虽然他打算是在边境安置他们,但自己还没有着人编户呢!他们自然是外族人,而且未曾教化相处,其心不稳,谁知道会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就借机搞些小动作,自己还没有表态,大家都在观望,他们商户倒是巴巴的贴上去做买卖,不识大体!私心尤甚!定这些商户财物非法走私出关,这罪名扣得一点都不冤枉!
“张汤?”刘彻没有给汲黯解释,这些还用得着解释吗?他做右内史怎么可能不明白,不过就是目光短浅,只是觉得安置受降匈奴就是单纯的胜为王,败为寇。
但刘彻却想用行动告诉天下所有人另外一件事!
到底何为国,何为家?到底该国在前,还是家在前?
汲黯是出了名的忠贞愚直,那自己就让汲黯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忠在前,还是私在前!可还有脸再为他们说情?
“张汤,这些人的罪名,你可有查实?确实跟归降来长安的匈奴人做了买卖交易吧?”
张汤答:“降兵入城,不懂规矩,语言不通,又天生散漫,生怕长安出乱子,臣不敢不尽心,自然是一一详查,绝无冤枉!”
刘彻又转头问道:“宗正刘弃,朕刚刚让你查看了名录,其中有多少家背后牵扯了诸侯贵戚,或者是世家官员的?”
刘弃看了一眼汲黯,他刚刚就提示汲黯不要再说了,现在被刘彻反打回去,平白惹陛下不高兴,怎么就这么耿直呢?他光是一打眼看过去就满是眼熟的名字,只好心虚的回道:“多半之数有所牵连。”
“......”汲黯有点明白刘彻的意思了,但是!即使跟官员贵戚有关系,这罪名牵强也是事实,再想开口时,却被刘彻抢了先。
“汉律在上,论罪当罚,论功当赏!若是总有例外,总情有可原,那要汉律何用?”刘彻这话不单单是说给汲黯听的,他只是愚直短视而已,如今的丞相李蔡若不是上过战场,李广这次又没立功,恐怕也会附和汲黯。不过刘彻并不准备迁怒谁,因为就算是最听话、最得他心意的公孙弘站在这里,恐怕也不是能理解他全部的心思。
刘彻眼风扫过霍去病,看他眼睛亮亮的立在那里,心中就止不住的高兴,“嫖骑将军这次有功,马上又要娶亲了,朕赐一座新宅地怎么样?刘弃!”
“臣在。”
“卫长公主昨天进宫来看朕,说汝阴侯自觉亏待平阳公主,这些年又无寸功,羞惭不已,如今匈奴归降,乃是国之喜事,主动献上‘近我’一宅,是不是?朕看就直接赐给...”
卫青和杜周猛然抬头,‘近我’?霍去病并不知道平阳公主和卫子夫的争论细节,刘彻却清楚得很,这是什么意思?
‘近我’引起的争论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才平息,一切都很稳的过渡了,但若是再放在去病身上,恐怕姐姐......卫青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霍去病就开口了。
“匈奴未灭,无以家为!”淡淡的八个字,声音不大,却瞬间点燃了沉默、尴尬又与惊讶交织的君臣气氛!
尤其是落在屋内的武将耳中,振聋发聩!卫青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若没有什么信念和德行,也走不到今天,所以他怎么宽大无私,众人敬佩之余也都习惯了。
可他们本以为霍去病跟卫青不同,至少某种程度上跟他们大部分将士一样的,就是为了立功得赏,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大丈夫生当鼎食!可现在看来,这舅甥二人还真是如出一辙,都把消灭匈奴真的当成人生信仰了,不单单为了自己的那点荣华富贵。
他才十九岁啊!!十九岁都能有如此志向,他们不免反思自己有时候是不是过于有私心了......
但刘彻却不干了,不高兴的说:“那之前你舅舅送你的宅子,你怎么就收了?”
霍去病看了看卫青,看他一脸笑意,赶紧解释道:“舅舅给是长者赐不可辞,可陛下是天下之主,不一样的。大汉律例在上有功当赏,臣已经领了该得的赏,万分感激!可匈奴不灭,国事未平!臣为将军,忠义在上,未尽待效!不敢领陛下所赐之家!”
“好!!!好一个匈奴未灭,无以家为!”刘彻也被他说得慷慨激昂,拍案而起,大声而喝!看看那些各有心思的官员,再看看他的嫖骑将军,差距啊!!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活不明白,如今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就达到了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不觉得羞愧吗?!刘彻转而向献宝一样,喊周围站了一圈的臣子,“都看看,也都听听!身为将军是怎么尽忠的,你们又是怎么尽忠的,转头再代朕问问天下人,又是如何尽忠的?看看朕才十九岁的冠军侯,是怎么答复朕的!”
“诺!”众人躬身答道。
汲黯也被说得激昂奋扬,虽然遗憾论罪之事就这么过去了,但霍将军一句‘匈奴不灭,无以家为’,再听刘彻的‘转头再代朕问问天下人,又是如何尽忠的?’彻底把他的话给变相堵了,只好就此作罢。
卫青额外抛了个赞许的目光过去,霍去病羞赧的笑笑,其实他只是坦白说出心中所想,再加上也想给刘彻省点钱,没料到突然就得了刘彻和舅舅因此而来的欣慰和骄傲!他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刘彻是真心想给个新婚礼物,知道他给卫子夫撑腰,想着很多矛盾都出在‘近我’上,把这宅子过了明路给霍去病,也算是表明他的态度,霍去病支持卫子夫,他支持霍去病!一箭双雕,毕竟也马上年底了,担心有些不长眼的诸侯和宗亲给后宫使绊子。
众人慢慢散了,刘弃拉住汲黯,道:“长孺你刚刚不该这么说陛下的,‘庇其叶而伤其枝’这话太重了,陛下何曾做过?你可不能跟李广一般,输了仗,不反思自己,还心存埋怨。虽然现在大家会因为陛下过于优待匈奴人而心存不平,但匈奴归降是利国利民的,眼下刚刚招降,自然要以他们为重,等安顿好了,自然有更大的好处给到天下的每一个人!”
给到每一个人?汲黯反问道:“你这么肯定?”
“冠军侯没回来之前,皇后曾经特意分赐礼物给诸侯宗亲,让大家稍安勿躁,右内史也应耐心些。”刘弃本来还满心惴惴,生怕平阳公主之事,皇后给他故意出难题让他左右为难,但没想到真应了平阳公主那句话,得罪公主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可皇后,只要好好办事,立在规矩和道理上,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卫子夫不会故意为难。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刘弃却打定主意之后不能再钻这种空子了,实在于心不安。
皇后倒是照旧得体有礼,汲黯却还是免不了担心,追问道:“你保证!?”
“啧!长孺你怎么还跟我这样钻牛角尖?”刘弃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透露了个消息:“在这件事上颜大司农都不再吝啬,听说还要把少府中管后宫支出的部署单独分给椒房监管,我相信他的算帐水平,这未来,可期啊!”
云淡淡,天阔阔,麦灿灿,林涛涛,正是秋高气爽,收割功过的好日子!
上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封其裨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煇渠侯,禽犁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汉分徙匈奴前后降者于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等五郡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
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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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卫青带霍去病去了长乐宫长秋殿,长秋殿离长信殿不远,地势占高,旁边有个五层高的小楼,站在上面甚至可以看到覆盎门外的道路。没人能想到这个地方,所以两人在这里,只要不主动出去,一般没人能找到他们。
酒坛子堆了一地,还有牛肉和糕点,一看就是准备很足,霍去病本来是想去椒房殿接明卿回家的,但是看有机会能灌趴下卫青,他还有点事情想跟卫青聊聊,实在是天赐良机,就摩拳擦掌的过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离疏朗的夜空如此之近,似乎更能感受到稀薄冰冷的空气,几个吐纳之间就能充盈整个身体,轻飘飘如新生!
卫青自知没有霍去病的好酒量,对方一口一口的喝,他只能一口一口的抿,“明卿是个不错的姑娘,成亲之后要好好对她。”
听到卫青这么说,霍去病很高兴,虽然娶谁、不娶谁,他并不愿意接受长辈的安排,也不会受他们的阻挠,但他还是很想得到亲人真诚的祝福,尤其是舅舅,如父之亲,能得到他的祝福,心里是说不出的开心!
不过这事还要多感谢姨母,他本来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打算说服刘彻和卫青的,但是赶上混邪王来降,他根本来不及。回来之后听说,沿途各郡转接降兵都有豪绅捐资,卫子夫带着明卿特意提了河南郡的名单。
卜式之前本就在刘彻面前挂过名,现在又被明卿提起来,顺坡而下,好个夸刘彻武威昭彰远见博识,徙民于边利在千秋,教化万民终见成效,才能有这么多忠贞无私的豪绅慷慨解囊,瞬间得了欢心。虽然霍去病觉得这词绝对像是姨母给润色过的,但是都不重要,因为结果非常让人满意,两人当初在边境小城争执的卜式,被刘彻尊为长者,召拜其为中郎,赐爵左庶长,田十顷,布告天下,同时明卿也做实了忠贞商贾的身份,得了刘彻的认可。
不得不说,姨母这时机选得好,明卿做的事情也终有回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霍去病问:“舅舅,刚刚陛下留下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小事。”卫青大了个哈哈过去了,他才不会告诉霍去病,刘彻约了他俩老地方喝酒,还让他喊上曹襄,他头一次爽约了,瞒着刘彻,带霍去病来了长乐宫最高处喝酒。
刘彻已经不是以前的刘彻了,他有了更多要考虑的东西,不再年少轻狂,不再让意气豪情占主导,即使是喝醉了,跟他说的话,自己也要学会慎重。但卫青累了,这段时间他接受了太多的事情,经历了太多的变故,理清了太多的想法,如今万事虽然不能尽如人意,却是按部就班各归各位,他心里装了很多事情却不可对人言,只想跟亲近之人毫无顾忌的大醉一场,不止是想排解眼前的烦忧,还祭奠他与陛下元朔二年的那场大醉!
还没等卫青敞开心扉,霍去病却率先开口了,“舅舅,我不太明白,能让混邪王归降我大汉,居属称臣,明明是件大好事,却依然有很多人抱怨嫌弃,好像是个多么麻烦的事情,你看看右内史,搞得好像是我的错,为什么呀?我们跟匈奴是有血仇的,每年入边杀人略货,多以千记,立据儿为太子时,匈奴明明元气大伤还要强行来入境挑衅,奇耻大辱啊!看着他们终于心甘情愿的归降,他们不开心吗?”
“当初朔方和五原初立的时候,徙民戍边刚刚推行,遇到的阻力,比这次只多不少。事情解决的那天,我也是满腹的不满的疑惑拉着陛下醉了三天,可现在……“
“徙民戍边,这次并无人说什么。”霍去病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大家只是因为没有做过所以才推三阻四吗?他们并不相信招降了匈奴人是一件好事?”
不相信吗?自然是无法坚定的相信的。他们万般荣耀是一回事,这个事情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与损失,是另外一种观望。毕竟这种事情谁都没有做过,甚至听过!
“还没到时候。”卫青想了半天,只回了这五个字。其实他就知道霍去病有很多疑惑和埋怨,就像是当年刚刚打完河南的他,明明赢得那般畅快,谁都知道河南之地的重要性,土地肥沃,战线前移,就此掌握更多的主动权,甚至从那以后匈奴越发疯狂的骚扰边境,就能看出匈奴对这场失败有多么的懊恼,这河南有多么的重要!!
徙民十万,十万人,说移就移,时间刚刚好赶在主父偃的推恩令之后,诸侯的势力已经渐有消退,即便如此,徙民戍边依旧是个私下怨声载道的活计。不管在上也好,在下也好,有很多人都颇有微词,他们看不见远处的利益,看不到未来,宁愿在原地沉默的守着尚算有规律的袭扰,也不愿意主动上前夯实城墙,狠狠的打回去。
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无力,很费解,甚至怀疑过他夺回来的土地到底有多大的意义。可现在,徙民戍边已经是个很平常的事情了,打败匈奴,再说出来也已经是个很有自信的事实了,这次的安置就有很多开拓的官员主动请缨。这种改变,卫青见证得要比霍去病更加深刻,所以,他也更加明白有很多的好处,都会在后面纷至沓来!
霍去病没有再追问,既然是还不到时候,那就说明总有时候,他就等着看好了!无非就是眼前烦心点,只要稳得住,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终有一天会让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夸他!
“那就等着看好了!”
那就等着看好了?
这声音......
卫青仓皇转头,刚刚那句话,他甚至以为是刘彻来了坐在他旁边说的,那般笃定又自信!
这熟悉的语气,就像很多年前,在未央宫的高楼上,自己醉得一塌糊涂,抱着同样大醉的刘彻好个炫耀又埋怨,磨磨唧唧的叨叨了一晚上,实在是很不像他性格,刘彻在旁笑了半天,什么都没多说,只不断的对他重复,“那就等着看好了!”
“那就等着看好了!”
“那就等着看好了。”
“那就,等着看好了!!”
即使有了刘彻这样的安慰,那时候年少的卫青却还在叨叨,不管不顾的大声喊道:“陛下!!什么狗屁草原霸主,我!卫青!就在草原上把他们都溜惨了!!刚过梓领,我就回撤到蒲泥,然后有奔驰到符离,把匈奴人玩得团团转!”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拽住他的一只手,顺藤摸瓜,打他左脸!扇他右脸!踢他左腿,又断他肋骨!而我只是手疼了些,连皮都没破!是不是很厉害?!!那!那群人都毫无还手之力的!他们不是骑射厉害吗?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大汉的骑射!”
“是!”刘彻也高兴坏了,虽然他喝得比卫青慢,酒量也比他好,但一坛一坛的下去,也逐渐放飞了,喝退众人,踩着桌子冲天上喊:“让所有天上地下的都看着,我刘彻,这大汉之主,是怎么识人善用的!!!”
卫青跌跌撞撞的扑上去,也跟着刘彻指天指地的,“对,我告诉他们,我就带着骑兵跑!!!追匈奴人,然后让他们跟在我们后面跑,我就是要把他们绕晕了,而且非要在草原上给他跑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这是个秘密!”卫青大声道:“我只悄悄告诉陛下一个人,因为我还要拍他后脑击他左肋,斩他右翼再迅速狠踢他屁股!让他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七零八落给我滚出河套!!”
刘彻跟着喊:“滚出河套!”
“我!全甲兵而还!!”
“全甲兵而还!!”
“匈奴人!滚出河套!!”
“滚出河套!!”
卫青喊了两嗓子又自顾自的反驳道:“不!是给你滚出去!给陛下滚出去!给我们大汉的天子滚出去!!”
“给...”
“......”
“好。”刘彻声音忽的变轻,看着卫青醉意朦胧的不知所云,内心有种难言的感动,给自己滚出去?他头一次如此直白的领略到一句话中的真心,也见识到了,突然就不想喊了,只想一个人珍而重之的重复一遍,“好,是你!帮朕让他们滚出去,让他们再也不敢随意欺辱大汉!我大汉自此,威名赫赫!”
“嗯!!”卫青重重的点头,袖子大甩躬身去拜,然而袖子甩得太开碰洒了一桌子的酒,刘彻心疼得赶紧去扶,结果沾湿了外袍,弄得脏兮兮的。卫青见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用沾满了尘土的手慌忙去擦,上好的锦缎顿时揉出了褶子,孔立在远处直摇头,默默喊人回去拿衣服。
两个人闹了三天三夜,从河南朔方聊到边境全线,从醉意朦胧聊到宿醉刚醒,又从意识朦胧喝到慷慨而歌,从朝堂政事聊到儿女情长。
“你告诉朕一个秘密,为了公平,朕得还你一个,可是朕的秘密太多了,得挑一个,你等我想想!”
“对了!”刘彻拍桌子道:“你还记得言笑出生的时候吗?你可真是胆肥啊!敢来问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姐姐?”
卫青敲了敲脑袋,怀疑道:“我有吗?我没有吧!”
“不承认也没关系,你们姐弟俩就怎么教都不解风情!那立后圣旨,朕琢磨了快三月,她就读了一遍就放一边了!就一遍就放一边了?你也是就看了一遍吧?根本就没有好好的体会朕的喜悦和珍重!”
“体会不了,有话不能直说吗?”卫青努力的想了想,一个字都想不起来,“陛下你刚刚还说,你私下磨磨叽叽的说臣子坏话,经常被女人嫌弃。你就不能痛快点?喜欢就喜欢嘛!直说啊!”
“俗!”刘彻万分嫌弃,说着就背起来:“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朕嘉唐、虞而乐殷、周,据旧以鉴新。其赦天下,与民更始。诸逋贷及辞讼在孝景后三年以前,皆勿听治。”
卫青只觉得脑子一片嗡嗡声,“什么意思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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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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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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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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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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