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不在的这几天,卫青和卫少儿急死了,到处找他,幸好刘彻正在处理江都的事情,又有曹襄转圜,并没有主动宣召他,也不知道他消失了。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江都和胶西出事,后宫王夫人病了大半个月,高烧不退,整个人瘦骨嶙峋更是连多拖些时日都做不到,医官们束手无策,只能请罪,刘彻日日都抽空去看她,只希望她坚强些能挺过去,但终究是回天乏术。
死亡,永远都是这么猝不及防。
卫子夫收到消息过去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喝了提神的汤药,正坐在镜前梳妆,见到卫子夫来了,甚至还抿了口脂冲她笑。
这是回光返照吗?卫子夫半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咳个不停,王夫人作势要起身却实在没了力气,瑕心急急的帮她顺气,又敲又锤,好容易止住咳,卫子夫转头看向张欣就训道:“为什么不早报过来?宫中医官没有办法,对外怎么都没有张榜请医!!”
张欣哭着想说些什么却被王夫人喝退,该做的刘彻都做了,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谁能想到一场伤风,高热不退,她就撑不住了呢!如今她已经没有时间听卫子夫训斥下人了,只想跟卫子夫说些心里话,“不必了,大家都在庆祝冠军侯得胜归来,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也...没脸让张欣去报你,那日我在清凉殿让他们点香,不是故意的。”
卫子夫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都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
皇后还是这样,都说她她大度吧,王夫人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她更像是不怎么把你放在真正的心里,只是那是她的事情,自己是很喜欢她的,心中自然歉疚:“医官说你肺算是彻底落下毛病了,日后必须小心养着不然就咳嗽不止,累你如此,我心里过意不去。”
四周静得出奇,卫子夫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没事,你不是故意的。”
“皇后,你还记得那首歌谣吗?”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王夫人本以为长长久久下去,她会早日把这个秘密带来的对卫子夫的好感都消磨光,然后让自己儿子跟她儿子争一争,可是天意弄人,还没有消磨光,她就要走了,“生男勿喜,生女勿怒,君不见卫子夫独霸天下。”
王夫人已经唱不出那个味道了,嗓子干哑得厉害,力气也不足。
这是应该是卫子夫听过的最难听的歌声了,但此刻却觉得好听极了,心中却没来由的一阵心酸,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唱这个做什么?看王夫人伸手,她顺势上前,凑近些更见她憔悴灰白的面容,跟之前得意俏皮的样子大相径庭,她才二十七啊!卫子夫强忍泪水,努力去找点话题:“这歌怎么了?”
王夫人把螺黛递给她,点了点眉毛示意她给自己上妆,这不太好吧?哪有皇后给夫人服侍洗漱的!瑕心提醒道:“皇后,这不太妥吧!”
“皇后,这是我最后求你的一件事了...”王夫人轻轻摇了一下卫子夫的手,半撒娇道:“皇后就应了我吧!刚刚我还求陛下一件事,他都没应我,我很可怜的。”
“好。”卫子夫挽了袖子,接过螺黛,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的去帮她描眉。
“皇后,陛下想安我的心呢,他要给闳儿选一处封地,问我想要哪里,你猜一猜!”
卫子夫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抖,画得歪歪扭扭,让张欣擦了准备重新画,略略低头就见王夫人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还在等回答,她只好继续配合,“猜不到,你告诉我吧。”
“雒阳,这是当初馨儿在我怀孕的时候教我的,说如果我生了儿子,定要试着去讨这个封地。”
馨儿?瑕心想了想,王夫人身边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转头想问问张欣,却见她瞬间哭了出来,心中正在疑惑就听卫子夫接了一句,“是吗?原来宁良人那么早就帮你打算这些了。”
宁良人??!馨,是她的闺名吗?
王夫人得意的冲哭得脸都花了的张欣炫耀道:“你看,我就说皇后一定记得宁良人的闺名,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我没说错吧?”
张欣擦了擦眼泪,拼命点头,“没...没有,夫人英明!”
“宁馨真的很聪明,她说,雒阳有武库,陛下一定不会松口,但他一定能明白我对闳儿的担忧,最差也会给个富庶的地方,说不准就是靠海的齐国,真的都料中了!”
卫子夫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有点残忍,没有想到她们关系很到这种地步,宁馨这一辈子只求一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那样不惧生死的女子,都没有给她自己女儿多筹谋个夫婿,竟然把她仅剩的温柔和后路都留给了王夫人。她们甚至都聊到了孩子的未来,怪不得只是挪个殿,王夫人就这么执拗不肯松口。
“皇后,那你再猜猜,我刚刚唱的歌,是什么事情啊?”
卫子夫总觉得右边的眉毛过于高了,还是不满意,轻轻擦了又小心备至的重新描,睫毛弯长扑扇在她的手上,痒痒的,她已经很努力去忽视王夫人闪着开心的目光了,但仍然避不开,终究卫子夫还是没忍心,开口道:“什么事情都行,陛下不给你办的,我尽力帮你办!要给你写首歌吗?”
“皇后?”瑕心知道时机不合适,可是也不得不提醒皇后她的麻烦已经更多了,之前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怎么又主动跟别人说要帮忙办事呢!陛下都不同意,她还要去跪吗?
卫子夫难得对瑕心发了脾气,“你出去!”
王夫人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帮瑕心说话了,侧身从铜镜中看到眉毛已经画好,仰头眼睛半丝不错的盯着卫子夫,看到她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自己惨白的面容,心中满是欢欣,笑吟吟的问:“好看吗?”
“好看!”豆大的泪珠就这么砸了下来,卫子夫慌乱的转身去放螺黛。
王夫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头一次收到卫子夫这么真诚的赞美呢!也终于松了挺直腰背的力气,半靠在卫子夫怀里,轻轻道:“谢谢你这首歌,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这首歌,我恐怕就要被我父亲远远卖走,给哥哥付聘礼钱了。”
???
“你...”
小时候被父亲卖走??
张欣跪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了,王夫人却伸手去帮她擦眼泪,笑着继续跟卫子夫说道:“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叫让自己过得好点?家里母亲说不上什么话,父亲和兄长都说钱会让家里越来越好,进宫也是一样的,家里会越来越好,可是我不太明白什么叫让自己过得好,我只能一点点去学,可惜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学不会。”
“我母亲说,时间一长,这世上男子大多靠不住的,要学会对身边人好一点,他们反而能长长久久的护你、陪伴你一辈子!你看我多好,有你们陪着,替我想着......”
张欣跪在王夫人膝头,拼命的摇头,哭着说:“夫人你别这么说,奴婢就是拼掉这条命也会护好皇子和公主的,这是奴婢的本分,陪您是奴婢最大的幸事!”
王夫人笑了,她现在突然了解为什么宁馨真的一点打算都不给女儿做,因为可托付的人分量不够,就算是拼命也没有用。反而只要抓住了卫子夫,即使她不怎么上心,也可以比她们拼命还要让孩子过得好,所以她自己也不打算再替孩子准备了,只想说说自己的一辈子。
“我刚进未央宫的那段日子,什么都不懂,一个月的规矩学下来,乍闻可以睡懒觉,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一直到第一次拜见你的那天,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还差点迟到,最后只好战战兢兢的跪在最后面。”
当时身边的杨树正绿,斑驳陆离的影子隐隐绰绰的打下来,晃得人更想睡觉,尤其是当时卫子夫啰里八嗦的,说了好久,她因为离得远,其实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光顾着打瞌睡了,以至于连落了半头发的枯叶子都没注意,只记得卫子夫临走路过她的时候,竟然蹲下来身来,帮她摘了好一会儿的叶子。
那是四周的人几乎都看愣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有出言说话,以至于王夫人竟然还能记得那天杨树叶子之间摩擦出的簌簌低语。
三短一长,两长一短,很是好听~
那时她笨得连一句“多谢皇后”都没说,但唯独记住了那句温柔又充满力量的,“既然入宫来了,就让自己过得好点,怎么还沾了一头的落叶呢?”
过得好一点.......“皇后,什么是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呢?”
“什么是过得好一点?”卫子夫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她柔顺长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和大哥,除了周年祭祀,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大概就是让自己开心舒服一点吧,就像是长辈说的神仙日子。”
王夫人很好奇,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勉强提神道:“宫里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您的长辈,皇后的母亲和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人呢?怎么都没有追封呢?”
“追封?”卫子夫感受到她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控制不住的往下滑,赶紧去握,触手冰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她小时候过得这么惨,怪不得她既张扬又胆小,时不时就求到自己面前来,一点夫人的张狂样子都没有,临死前,她只想听听王夫人的故事,并不想说自己的。
“我的长辈连祭祀都不许多费事,若是追封恐怕就要打死我们姐弟了。况且,我们姐弟的争议已经很大了,要是再加上我父母的纠葛,还不知道要编出什么故事来呢!倒是你...这个时候...怎么没有叫你母亲进宫来,你小时候...”
“皇后介意说给我听听么?将死之人了,总是贪恋世间的稀奇事。”王夫人费力的抬手去给她擦眼泪,美人落泪很好看,但她现在不想看,“我很普通的,只是长得好看了些,性子开阔些,又被你催着了解朝堂之事,陛下才喜欢的,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好!”卫子夫觉得现在就是让自己去帮她摘个星星,自己都要想办法让天黑下来,讲故事算什么,“那我也说说我父亲吧!在我家里,除了大哥大姐,剩下的孩子性格都更随了我继父,我对生父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了,我刚刚出生他就一场意外离世了。反倒是我继父,那是真正的风流潇洒,也是真正的狠辣果决。”xǐυmь.℃òm
王夫人觉得很冷,抱紧了卫子夫,在她臂弯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可以说说他故事吗?除了陛下,我见过的奇男子,还不超过五个呢!”
“我继父其实早就喜欢我母亲了,风流多情的性子,所以导致年少时错上一步,就差点错上了一辈子。可是你敢相信么,就算是开始错过了,他依然能忍得下耐心来等我母亲的心。他后来也很坦荡,直白的说,当初母亲和青儿的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他见提醒我母亲所托非人却屡屡被拒后,索性就住下来守着,就是为了...”
“皇后的母亲一定很漂亮,才能让他这么痴痴的等。”
卫子夫不自觉的漾出个笑容来,点头道:“我母亲确实很漂亮,很漂亮!可是我继父虽然痴情,却不是你想象中的温柔和善之人,依他自己的话说,反正我终究要娶定了她,便是她所托非人又如何,便让她去吃尽苦头就是了,吃了苦头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吃了苦头就知道他有多好了,吃了苦头,才看得见人的利益生存和爱情是并行的,光靠感情是不行的。”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赞同,卫子夫了然的笑:“是不是觉得他太过狠绝,也许只是看上我母亲美貌,并不是真心相对。”
“若是真心喜欢,那这样心肠的男人,也是令人胆寒,总觉得有些狠绝冷情。”
“你若说他狠绝冷情,倒也贴切,可偏又是他这个性格,才有魄力去...”
“怎么不说了?”
上一辈的事情早就随风而逝了,卫子夫所知道的也不一定对,若说错了,母亲恐怕会生气的,于是卫子夫换了个话头继续道:“我继父也姓卫,具体都曾做过什么我不太知道,只是听大姐说他和母亲成亲后低调得很,而且虽然家中只有青儿一个人改了姓,但他许多性格都比我们更像父亲。”
“可是长平侯看着温润如玉,一点都不像你继父那般…狠心,可能站在儿女的角度,他会是个很好的长辈。但我若是碰上这样的丈夫,大概会跑的远远的,这份似狼一般的耐心克制和狠烈果决,真的让人承受不起,还好你们几个都没有随他,都温温柔柔的。”
“是,二姐和阿步学了他的随性风流,青儿和阿广学了母亲的沉稳大气,至于我…”卫子夫惆怅道:“我也不知道都从父母身上学了什么。”
“皇后应该随了您继父痴情吧?”
卫子夫柔柔一笑,握紧了王夫人的手,没有答话,其实她这个皮囊很会唬人的,随着年龄渐长,之前给人的明艳大气的感觉早就变成了温柔平和。尤其是这个皮囊下藏着的小心思,一直都没跟什么人表露过,或者说,她藏得太好了,藏得顺理成章,藏得让人不起戒心,藏在一个张扬外放的帝王身后,隐藏得自然而然又自得其乐。
如果说,刘彻是细水长流的爱上卫子夫,从顺手恩宠到习惯陪伴,从初见喜欢到相濡以沫,那卫子夫呢?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刘彻?
年轻的帝王,剑眉星目,聪慧果决,在那个政事屡挫屡败,抓耳挠腮的夹缝中还能分她一份上心和维护,又有谁不喜欢呢?
可是深宫里迎面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光天化日之下卫青被绑架!所有人在左右平衡自己的利益时,自己的哭泣担心就轻飘飘的像个笑话,没有人知道她的辗转难眠,没有人看到她的忧愁焦虑,更没有人看到她无能为力的挫败恨意。
世人只看到了结果,是陛下的真心补偿和泼天宠爱,宅子,金子,位子,应有尽有,可这些有什么用?如果没有能力守住,还不是随时被收回,在大家都在感谢的时候,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这赔偿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若没有卫青好好的回来,去病好好的长大,一家人团团圆圆,再多补偿还有什么意义?那些不过都是买恶人安心的污糟东西!
真正让她下狠心这么对待刘彻的,是他随口说出的“送了一个好礼物给朕。”
在自己满心欢喜迎接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在自己帮他守住出宫秘密的时候,在自己没有让他失望的时候,就得来了这么一句!
那就不要怪她狠心,非让这个“礼物”成为他的必需品不可!
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帝王,爱情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必需品,就算是有一见钟情也最多过上几个月也就淡忘了。可是卫子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出身平阳公主府,让她对刘彻的处境了如指掌,就像是继父坦白的在母亲面前承认,了解一个人的处境,猜测他(她)的内心就能知道他(她)想要什么,给就是了,只要他回头一次,自己就有把握让他永远都舍不得离开,宠着他,宠得他只会喜欢自己这一个类型的。
所以其实继父的狠烈果决和不动声色的筹谋算计都被自己学来了,当初陈阿娇为后的时候,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干么?
错了!
陈阿娇欺负她,她就敢直白的抖出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反而什么事情都没有,被太皇太后和刘彻保护得滴水不漏。
陈阿娇做不到的事情,她做!儒家的书卷晦涩难懂,刘彻不喜欢陈阿娇不了解,那她就多读!
刘彻不喜欢陈阿娇过分的刁蛮任性,自己就尽量收敛脾气,温柔大方,只偶尔露出点曾经的调皮灵动,也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还能让刘彻慢慢适应了自己偶尔的执拗。
刘彻不喜欢陈阿娇总为诸侯宗室说话,自己就不跟那些人来往过密,哪怕是宴会上孤单些,也没什么。
刘彻不喜欢她什么,自己就不做什么,多一个帮她探路谋心的人,有什么不可以吗?
刘彻不喜欢太皇太后和陈阿娇对朝政偏执妄言,自己就学着去理解他,理解他的用人策略,理解他时而宽容,时而严苛的决定,理解他时而激进,时而草蛇灰线,绵延千里的布局。
一个好,一个坏,好的那个,冷眼旁观看他一次次在椒房殿被坏的气得跳脚,没有安慰,没有劝和,没有“还有我陪在陛下身边”的平息怒气之语,只是本分的做完那个“好”字。
就像是继父回答母亲质问的那句,谁都不是傻子,如果对比之下去落井下石,就算是比下去现在的对手,未来也是很容易被其他人比下去的。想要在你心中占上独一无二的位置,就要在对比中完完整整的做一个“好”字,这样你等过来的人、吸引过来的人,才是完完全全喜欢你的好,而不是你强装出来的面具。在你们之后的相处中,你也不会丢掉自己,迷失本心。
所以,其实她真的很感谢自己的继父,如果没有他,自己没有办法这么舒服的走到今天。
刘彻尊重窦太主,对太皇太后又敬又怕,对太后的家人下手,又小心翼翼地瞒着,说明他想要肯支持他的家人,卫家恰好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呢?
刘彻逼王诙自杀,利用窦婴打击武安侯,动诸侯,管侯爵,不是不念情,是他不喜欢无用之人,所以后宫的事情也好,配合的圈套也好,卫子夫就从来没有让他费过一次心。
刘彻不管是有多忙,哪怕是在太皇太后病入膏肓,因需要兼顾朝政和后宫病了一堆的人,而忙得清瘦不已,也没有烦躁不安的发过脾气,说明他是一个不喜欢对主动承担的事情抱怨的人,卫子夫后来不管多累,多头疼,也没有跟他抱怨过一句。
后面巫蛊之事威胁刘彻性命,她不由自主的慌了,正是从那刻起,她才明白这场拉锯战中,自己的心也沦陷了,爱情从来都是一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后来刘彻暴怒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心有余悸,数着日子算到继父祭日,要感谢他教自己的‘好’,才能让她阴差阳错的准备派上关键的用场。
立后的时候,郦苍提醒自己要守住心,她却决定坦然去爱,原因只有一个,也是真正打动了她一开始就心怀算计的心的原因——就是刘彻从来不因身份高低,出身好坏,轻易去否定一个人。
这也是卫子夫和他相处长久以来最最心动的一点!也是她当了皇后之后,不管怎么吵,她都再没想过离开的的原因。
出于尊重的爱意,和盛大的恩宠,虽然说出来好像结果差不多,但只有亲历的人才能感受这种差距有多么令人震撼!
歌女出身的自己,刘彻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她低微,她不配之类的话。私生子的卫青,刘彻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有什么需要低人一头的,他仿佛就是可以有种力量,让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利于江山社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这,大概才是刘彻身上,最珍贵的大汉之风吧~
卫子夫总想,这应该也是为什么汲黯升升贬贬也好,董仲舒的生生死死也好,甚至于如今六郡子弟对总不受重用颇有微词,却都没有想过放弃跟刘彻进言说话和争取立功的原因吧!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贱,很容易陷入一种怪圈的,只要尊重在,哪怕是三观不合,哪怕仇怨深重,彼此之间也尚有一段同路可以共走,更何况是都为了大汉好的君臣之众呢?
所以世人都不知道,有时候不干什么比干了什么更厉害,她只是很巧妙的用了继父当初那招,算计了刘彻需要什么,给就是了,然后冷眼旁观地等着刘彻在陈阿娇那里吃尽苦头,他们两个吵得越欢,自己和陈阿娇的对比才会越强烈,那个不懂爱情的帝王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只有等刘彻吃尽苦头,才能知道自己有多好,吃尽苦头才能看清他自己的心,不是她需要他,是他需要她!
狠心吗?自己所爱的人,看着他身心受折磨,看着他迷雾之中摸不清自己的心,看着他一步步顺着引导跌跌撞撞的走向自己,却只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直到他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也许狠心吧,但是这就是她卫子夫本来的面目!
不过这些,永远是卫子夫一个人的秘密,临死也不会说的。
王夫人觉得困倦极了,眼皮有些撑不住,身子越发冰冷入骨,她还有最后一个疑问:“皇后,虽然我没有什么用,但你也会记得我的名字吧?”
卫子夫轻声道:“我会...”
“皇后...如果...再有机会碰到一个喜欢你、愿意亲近你的妃嫔,你…能不能试着去爱护她一下,像你爱护家人,爱护陛下一样,宠宠她,疼疼她,有时候真的只有女子才能温暖女子的...”
“皇后,我......”
怀中之人再无声息,张欣崩溃而哭,喊声凄凉,卫子夫潸然泪下,女子才能温暖女子?可卫子夫已经被温暖过的人伤透了,她还能继续温暖天下的女子吗?
元狩二年,立秋,王夫人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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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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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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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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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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