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心中有些不忍,本来成竹在胸的事情,被别人打了个稀巴烂,就是年轻人都撑不住,何况还是个老人呢?不禁放柔了声音,“诸事已定,太后该多养养才是,后宫还等着您呢!”
上面的人这才把眼睛完全睁开,推开云霜,冲她伸出手。“你来。”
冉信不安的拽了拽卫子夫的袖子,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损失,但到底什么真相和布局都没跟太后打过招呼,以太后之前的态度,恐怕是会迁怒她自作主张的。卫子夫略一思忖,还是跪坐在了榻前,“太后?”
“你早知道...早有准备,对...对不对?”
“是。”
“为何不直接禀报...禀报我封了椒房殿那些东西?还要让陈...”王太后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愤恨,似乎连陈阿娇的名字都不敢提,“让那贱人把那套...”
“那套把戏。”卫子夫明知道自己该闭嘴,可还是忍不住接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心态这么稳的。
太后似乎被怼了一下,似乎对她的接话有些无语,“那套把戏使出来啊?你!咳咳...你分明没把彻儿的安危放在心上,就想着皇后的位置!自私无尤!”
“我说了,陛下不信啊。”卫子夫可没有撒谎,她跟刘彻很坦白的说过,如果有一天枕边人想要你死怎么办?可刘彻说,那就在对方快得手的时候,反手捅回去啊!所以她就照做了。
“再说,这东西,没人懂,就都怕,可是如今,恐怕没人觉得会是真的了。”
“你!”太后被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指着卫子夫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双桂上去给她顺气都被她一手甩开,“一群没用的!连个小夫人都搞不定,白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我年老体弱看不出,你们也不帮我长长眼吗?就由着那两个女人那彻儿的安危开玩笑!!”
卫子夫望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想笑,什么宫内宫外,出去和不出去,有什么区别呢?这幅样子跟自己邻居家婆媳打架有什么两样。一看辩不过自己儿媳,就开始拽着周围人说年老体弱了,好像谁强谁就该理所当然护着她一样。
“你看!放肆!”王太后悲从中来,眼泪成串的往下掉,放声大哭,“她还笑我!你敢笑我?我杀了你信不信?别以为你在彻儿那边得了脸,你就得意!早晚有你哭的那天!”
双桂赶紧接住太后,厉声喝道:“卫夫人,你这可是大不孝!”
卫子夫漫不经心的看向双桂,一副看穿她的样子,定定的看了她好几秒才挪开视线。太后走到今天可不是光靠一句犯上和大不孝就压住陈阿娇的人,平时刘彻也没少变着花样给自己说话,按说两人就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应该相处融洽,怎么偏偏几次轮到自己,她就这幅话语?是不是有人进谗言呢?
“太后,其实我真的不如您,明明是你压我一头,我勉强跟您做个同盟,怎么能说我欺负你呢?”
太后泪珠未褪,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似乎也是哭开了气息,脸色也一团红晕,话都通顺不少,“我看你厉害得很!同盟?我之前的...都被你压得抬不起头来,你什么都敢做,不比...比那贱人差!”
“太后,我只是个棋子,还是有求于你的,怎么不是同盟呢?”卫子夫两手一摊,“之所以把您原来的同盟压到,是怕您看不到我呀,万一你转头跟她们合作,把我抛开怎么办?”
“你说...真的?”
双桂插嘴道:“太后...”
“太后,我真的是来说我的要求的,咱们交易还没完呢?”卫子夫打断双桂的话,抢道。
冉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双桂旁边,“妹妹也累着了吧,咱们下去准备点吃食吧,我看太后身子大好了,总吃清粥可不好。”
云霜收到卫子夫的眼神,赶紧凑身上去,正好接替了双桂的位置,“太后这粥您还喝吗?”
太后似信非信的打量着卫子夫,随口应道:“不喝了,去给我备点汤饼,我一会用。”
“诺。”
双桂见状,也不好说得太过,悻悻的退下去了。
“说罢!你想怎么样?”
卫子夫低头想了想,道:“太后,对我弟弟好一点,我知道他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太后望进她真诚清澈的眼眸,还是有些不信,刘彻对卫青还不够好吗?带近带出,给这给那的,要不是知道俩人没什么,她都要往韩嫣的方向上想了。不过...卫子夫那两年确实总叫人日日偷偷禀报卫青的行踪,还是陈阿娇告密给自己说她滥用圣宠,日日使人往宫外去,也不怕带回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自己悄悄查了一番,才堵了陈阿娇的嘴的。想来,她真的是个全心全意为了家里人的女子,那...王太后再心中转了好几个弯才想出个逻辑来,难不成卫子夫是为了给卫青报绑架的仇,才想用这种闹开的形式置皇后于死地?最后刘彻毕竟没有什么事,她反而护驾有功,想着来来自己这里请功,不仅能给自己求个未来,还能替卫青争点东西,如果是这样,那这就说得通了。
“你拿什么来换?”
“只要太后答应,我一定不会让双桂姑姑再训我一声不孝。”
“就这?其实不过是封赏,若你生下儿子,当了皇后,兄弟封侯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太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斜眼看她,“按刘家的规矩,太后的家族必须要盛于皇后的,你是怕你家被陛下的一个孝字,压得浪费时间吧?”
“我...”
这回轮到太后抢她的话了,“好,我本也不介意这些,没有用的人,就像是我儿子那天说的,白占着尊宠有什么用?平白带坏了我大汉风气。”
“太后会错意了。”
“你还想要什么?!”
“我自知出身不高,这几年来宫里宫外除了旧交,愿意跟我来往的人寥寥无几,现在说她们孤立我,还是看不起我都不重要了。只是有些话就算是不当面直说,但风言风语传进永延殿的也不少,我虽然过得有点孤独,但幸亏有陛下有孩子可以聊作慰藉。”卫子夫收起一闪而过的落寞,提了提精神,道:“我希望太后可以不插手卫青的事情,让他凭自己的本事得到自己应该得的,让陛下去决定他的位置,没有这样和我一般的困扰,可以吗?”
“你这是?”太后有些警惕,哪有人求东西,求的是不帮忙的?
卫子夫紧跟着就补了一句:“不要打压他,不要阻了他,不要捧杀他,让他自凭本事,算太后对我的恩赏,可以吗?”
太后看着她,若有所思,自己为刘彻隐忍半生,筹谋半生,牺牲半生,不也就是求他一个大展身手的自由吗?就像是自己,跟自己儿子争了这几年的说一不二,不过也是怕太皇太后离开,儿子没了对手,就不跟自己那么亲,若不对他严厉些,自己不仅没了他的亲近之心,也失去了作为太后享受的自由吗?想要自由人,是连帮助都不愿意要的,因为觉得有情分会欠下的,卫子夫是怕卫青跟自己有牵扯,被人说裙带关系的闲话吧?虽然没有血缘,倒是真的姐弟情深,跟自己和田鼢倒是颇为相似。
想到这儿,太后突然就泄了气,没用的人...终将是在皇家活不长久的,自己又不是第一天明白这个道理了。算了,自己跟弟弟的情分是自己的事,刘彻终究是个大人了,愿不愿意用这个情分,该放手听他的判断了。按卫子夫说的,不插手也好,卫青若是不好用,自己倒时候也不用应她所求去跟刘彻开口。
看到太后点点头答应了,神色也不像刚刚进来那么愤恨,心中安定不少,卫子夫暗暗对未来的婆媳相处有了一点点期待。
云霜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扬声道:“太后,陛下那边找人来请卫夫人,说...窦太主身子不好,请她去清凉殿照顾。”
卫子夫看向太后,似乎在征求意见,这让王太后心里舒坦不少,压下眼里对窦太主这个名字的厌烦,语带深意的说,“那你就去好好照顾照顾吧,正好彻儿本就不舒服着呢,你一道儿去看看,但可要分清里外,先照顾哪个,后照顾哪个,心里要有数!”
“子夫知道。”
太后这回是真的有点体力不支了,任谁亲眼看到自己儿子被伤害,心里都不会好过的,哪怕知道是假的,也是心有余悸的。
双桂被冉信敲打半天,也不敢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些什么进来跟云霜服侍着太后用膳。
“可惜了啊!”
双桂没有听懂太后的话,“可惜什么?”
太后摇摇头,没有说话,只默默低头用膳。可惜?当然可惜自己的儿子,他从小被教得那么好,虽然脾气急了些,性子执拗了些,但是却正好把他父亲和祖父的缺点都压了下去,心软好色,深沉多疑一个都没占。当然可惜,可惜怎么就落在卫子夫手上了呢?
卫子夫那两个姐姐,也是容颜不俗,性子还一冷一热,刘彻要是一起收进后宫不也同算恩宠封赏吗?他怎么就没动心呢?就比如自己的妹妹,说什么刘启喜欢自己,不过是喜欢罢了,毫无尊重爱意,不然怎么自己一开口,他轻易就纳了,儿姁可是有四个儿子啊...
也不知道卫子夫开口没有?她若是开口了,会不会......
她面临的有些选择倒是跟自己倒是很像呢?说不定还真能和和美美做个婆婆......
下了肩舆,卫子夫步履匆匆的往清凉殿后殿去,这几日刘彻看她累得够呛,除了叮嘱自己来长信殿问安做做样子,其他事情都一概不让插手,怎么会突然叫自己过去照顾窦太主呢?
“姐姐”
“青儿?”卫子夫顿住脚,心中一阵狂跳,腿还没迈出去,一连串的问话就已经抛出去了,“陛下不是说让你这几日在家好好休息吗?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突然进宫?出什么事了?是你还是家里?!”
卫青看着卫子夫攥在自己胳膊上略显发白的指节,心中郁郁,是不是自己太失败了,姐姐在宫里面对这么多的事情,孤立也好,被看轻也好,甚至这次巫蛊也好,从来没说过一个字不好,反而日日都是一副笑颜。但是稍有不对,她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扑过来疾言厉色的询问,生怕有什么隐瞒。其实她也是日日悬心的,也是举步维艰的,对不对?她也不是每天都过得开心的,对不对?
“怎么了?快说呀!!”卫子夫一不小心又露出来张皇失措的样子,恨不得把他嘴扒开说。
卫青想起卫君孺的嘱托,心中更不是滋味,他好像真的成长太慢了,应酬交错是新学的,家长里短的跟着卫子夫跑了那么多年只混了个眼熟,上手也不懂,听说她跟陛下吵架了,连调解夫妻感情也没招,真的很没用,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肯定对这些得心应手。“没有,一切都好。”
卫子夫长出一口气,“我就说阿边明明告诉我一切都好,怎么还有遗漏的呢!臭小子,你没事摆这么一副脸色干嘛?”
“我...姐姐...”
卫子夫看他吞吞吐吐的,又着急了,“有什么事不能直说啊?”
“姐姐,你那天怎么...就关注陛下,都不问问我?”
卫子夫被这句话问懵了,什么时候,哪一天?
“就是,前一天,唐蒙回来的那天...我跟着陛下和堂邑侯一起去的椒房殿,你光顾着打量陛下了,在长信殿外连问都没问我一句,还直接赶我走...”
卫子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还敢提这事呢?气呼呼的说:“你不知道那天皇后在里面干什么吗?”
卫青的知道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卫子夫点了好几下额头。“知道?知道你还往跟前凑,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伤着你呢?你好奇心也不是这么长的吧!”
“......那...”那陛下呢?那你呢?卫青很想问,但是被卫子夫警告的眼神吓回去,只见她恨铁不成钢的瞅着自己,叹息着,“怎么就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呢?”
只一句话,卫青就红了眼睛,“姐姐,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
“你要是没用,我是什么啊?”卫子夫也怕这些东西真的吓到卫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头,扯出个笑脸来,“不想让你管,就是觉得小意思,你姐我对付她绰绰有余!我弟弟该是压轴出场的!”
“真的吗?”
“对啊!就跟每次我带你出去疯玩,我是不是都在关键时刻才让你帮忙拽人的!对不对?不会这么几年,你就忘了吧?”卫子夫一本正经的说,“我要是能处理得了,还用找你陪着一起出去吗?”
“不许小看我!”
卫青想了半天,似乎觉得这个逻辑没有什么问题,又听那边李息在喊他,只好扔下一句,“以后关键时刻也叫我啊!”就匆匆跑了。
冉信在后面轻轻弯弯嘴角,扶着卫子夫拐进了院子,窦太主一看就是这几天未曾梳洗的样子,比王太后还要憔悴,见卫子夫和冉信过来,她倒是先盯上了冉信,“是不是?”
这话没头没尾的,卫子夫听不明白,可是冉信明白,轻叹一声,回道:“您输了,可下豪赌的,不止有血缘亲情,也有男女之情。”
不等卫子夫问些什么,里面就传来刘彻的声音,“子夫,你进来!”
“等...等等...”窦太主似乎是把每一个进去的人都当成了希望,连卫子夫,她都忍不住喊上一喊,“能不能饶她一命?怎样都可以,我替她也行啊!”
卫子夫看着往日高贵尊荣的大长公主,声音沙哑,嘴唇干裂,鬓发散乱,再不复趾高气扬,心中难免酸涩,刚犹豫了一瞬,屋里就催了一句,“子夫!你快点!”
卫子夫只好快步迈进去,本以为会看到刘彻盛怒的样子,却不料言笑还在,手里握着毛笔,爬在刘彻身上,正揪着刘彻的头发往他袖子上画墨点。原来...着急进来,是把言笑给挪开....等卫子夫把言笑抓起来的时候,两个小腿还在不听话的蹬着,警告了两句不带她去平阳侯府才悻悻的乖巧落地。
“出去吧!冉姑姑在外面等你。”
“哥哥!”
“哥哥在舅舅家,你想去也可以。”
言笑一脸得逞占便宜的样子,咯咯咯的笑着跑出去了。
刘彻一言不发,在旁边的水盆拧着毛巾,对着铜镜擦自己脸上的墨汁。卫子夫望了望窗外,叹道:“怎么不喊人进来。”
“进来看言笑这副欺负人的样子?朕颜面何存啊?”
“......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同时出口的话,倒是让气氛一松,卫子夫也好开口了,“总不能让窦太主就这么等下去吧?”
“朕已经让赵禹手下的张汤去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只是...”刘彻脱了外袍,示意卫子夫过来帮忙,“只是....”
“只是,不知道结果怎么定。”卫子夫顺手环上他的腰,胸前也都是墨汁,还不如连里衣一起换了,仰头看他,眼底泛青,眉心是化不开的愤懑、忧愁和不解,甚至还有恨意。“陛下内心是怎么想的?”
“朕想要她死!”刘彻不自觉的就把这句话溜了出来,陈阿娇怎么说都是他表姐,除非影响国政,不然他对各类兄弟姐妹都是很宽容的,虽然管得严,但很少想要人死。可话出口就后悔了,卫子夫是个对人命很珍惜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卫子夫低头敛下自己的眼神,停了几息,开口,“那您姑姑怎么办?”
姑姑对他的意义可是不同反响的,那么多给他铺路的人,除了太后,就是窦太主了吧?他怎么面对自己的姑姑,这姑姑可带着先帝的影子呢!对他疼到骨子里的父亲啊!
“所以你来帮朕劝走她吧!”刘彻虽然知道很不合适,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卫子夫有个特别好的家庭,起码是很正常的家庭,能知道怎么跟各类人相处,不吃亏也不懦弱。再说她不是进宫前还总是管东管西的吗?“劝她去休息一下也好啊!事情过了朕再想想怎么跟她相处……”
“我…”
“起码去试试吧……朕能找过的人都找了,两个姐姐都没办法,平阳姐姐走了,要不也不会去找你过来。”
说起平阳公主,卫子夫也没了办法,只好转身往外走去。站在门口一开门,就见窦太主双眼放光的看过来,脚一下就顿住了。琇書網
目光灼灼,哪怕是身如浮萍般萧瑟飘摇,却依然有个坚硬的根,贴在她的背后,挺着她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卫子夫已经很久没有想家了,她突然就想起,母亲当年是不是也是这副样子去找被绑架的卫青的,当她知道是因为自己,青儿才被绑架的,内心又是怎么想的……可有恨过自己,怨过自己?如果卫青没回来,母亲她又怎么看待自己呢?
吱呀一声,卫子夫把门关上,她改主意了!
“陛下,你说过为我撑腰,让我报仇的,对吧?”
“是…”
“那饶陈氏不死吧。”
刘彻脸色渐渐变了,由阴郁变得铁青,甚至阴沉得快要拧下水来,是不是她们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的死活,只在乎自己的利弊得失?只要自己心情好了,利弊得失没问题了,所求所想按部就班的进行,其他的,对自己的伤害就可以抹去,就什么矛盾都能过去?根本没人在乎他对不对?
“朕要她死!”
卫子夫明白他的伤心和痛苦,其实母亲之前说的对,刘彻内心是很软,很顾念亲情的。但是越软的东西,被鞭打曝晒伤害过后,才会变得坚硬。相反坚硬的心肠,伤害后却容易变得柔软有缝隙。所以这几天她也给了刘彻时间来慢慢自己恢复,自己想通他跟陈阿娇的过去,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想明白了,心才能重新变得真诚又柔软。
“谁要陛下死都不重要,我会保护你的,我要陛下活!”卫子夫握住他攥紧的拳头,柔软细腻的十根玉指,包裹住他冰冷的手,“陛下还要跟我画地为家呢!大家都说我幸运,是几辈子修来的遇见了陛下,那这么幸运的女子要陛下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是不是一定会实现的?”
保护自己?她说保护自己?她……会永远这么爱自己,信任自己,要朕活着吗?可…她知不知道,“她们要朕死啊!”
“陛下,你怕了?”
刘彻躲避了这个问题,疾步迈过来,质问般的看着她,“都是…朕的血亲啊…口口声声不会抛弃朕的姑姑…选了她女儿,没有站在朕的角度上…”
卫子夫主动报上他,在他耳边轻轻道:“陛下,你终究是要送她们离开人世的,她们即使不在今天,在不久之后总要抛弃你的,何必再多纠缠和埋怨呢?情急之下,万一窦太主做些什么动荡朝纲,不是得不偿失吗?”
“你呢?”
卫子夫没有立刻回答他,思考了一下,见刘彻手都抖了,才开口,“我会永远陪着你,陪到陛下不想要我的那天。”
“即使你不爱朕了?”
即使……卫子夫不喜欢谈论这样的话题,可是刘彻咄咄逼人,非要她回答不可,搂上她的腰,越收越紧,似乎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即使有一天卫子夫不爱刘彻了,皇后也会爱着陛下的。”
刘彻当了真,神色严肃,目光炯炯,郑重得得让卫子夫甚至有想逃离的冲动,“说话算话,陛下的皇后,也是要一言九鼎的!”
“陛下不是想西南和匈奴两手抓吗?不是想一文一武,一教化一收服,完美的收入大汉舆图吗?”卫子夫点点头,赶紧转移话题,这个刘彻目光火热得让人招架不住,再往下继续,恐怕今晚就出不去这里了,抽出手来指了指窗外,调皮的眨眨眼,“不能让人拖后腿呀~”
刘彻抵住她的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身上,将重量分了些过去,神色竟然有些委屈,瘪瘪嘴,闷闷的说;“两手不行了……”
“怎么了?”
“没钱了……”
“……”卫子夫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装了一会才敢语气平稳的开口,“那我帮陛下想想办法吧?嗯……废了陈阿娇,让窦太主养着,我们不仅能省下开支,还可以悄悄的中饱私囊,怎么样?”
“……”刘彻咬了咬牙,“朕还没穷到这个地步……况且,朕还想省下钱财给你改一下椒房殿呢!”
“可以晚点搬过去,先紧着边境吧。”
“你不住…你不住!你不住…你不住,你不住,言笑还要住呢!”
“好,给言笑!”
卫子夫笑了,回身紧紧的抱住他,感受那温暖而又宽阔的怀抱,真好,都能好好的活一辈子,真的很好。
“朕答应你的话,你能不能也答应朕一个要求?”
“你对其他人说朕的话,能不能别信?即使是太后说的,也别问…别问朕,可以吗?”
“……可以。”卫子夫确实有很多疑问,本想着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也许可以坦诚讲刘彻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当棋子使用的,到底所求为何?跟太后又争执了什么,陈阿娇祭祀的孩子,到底是局,还是意外?
但是…不问就不问吧……
窦太主在外面望着杏木为梁的粗壮廊柱,麋鹿仙鹤,祥瑞延绵,她自小就喜欢的雕刻纹饰,比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图案好上不知多少倍,别说是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里,就是时不时看一眼,都能感受到这未央宫的古朴静谧,安静祥和…为什么阿娇就不喜欢呢?
“窦太主,这几日是不是被吓坏了?”
舒缓又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嫖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卫子夫出来了,成王败寇,自是要来炫耀的。
“差不多我也是惊吓了这么长时间,卫青就回来了,所以也够了。大长公主,你回去吧,陈阿娇不会死的。”
!!!!
刘嫖猛的回过头去,神色淡然的卫子夫身后还站着刘彻,“陛下!!!求陛下!”
刘彻想伸手去扶,又收回手,依然面色冷硬,语调低沉,“她刚刚说的,姑姑应该都听到了。”
卫子夫也不惧,落落大方的上前,“长公主别误会,我还是想让她死的,只是陛下心有不忍,我怕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所以勉强高抬贵手!”
“贵手?”
“只是…不管怎么安置她,花费的都是我们的钱,我倒是不介意,可是……”
窦太主哪里受过这份羞辱,死死盯着她,恨不得能撕她一块肉,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刘彻却闪身上前,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卫子夫,出言警告道:“姑姑,朕的耐心和忍让,到此为止已经足够了!”
……窦太主望着刘彻肃杀的面孔,眼里森森寒意让她瞬间清醒了,是,短短几日已经不一样了,是自己女儿要人性命在先。见此情形,哪有不明白就是卫子夫说的情,刘彻唱的好人呢?之前求她说情是一种心情,此刻…求成了,确实另外一种心情。
算了,都不重要了……
“好,臣明白了。”
刘彻抿直了嘴,他不是很适应这样的相处方式,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在他的阴影下的卫子夫头一次觉得心安,直到听到前面没有声音了,才适时的闪出来,“我送长公主去休息吧,都熬了这么久,再待下去都要请医官了。”
窦太主被她僵硬的挽着,走出了好几步,才神色复杂的抬起头来,“卫子夫,你真的那么信任陛下?”
卫子夫笑笑,脚步连停都没停,也回了一句“那日,我说的,也请长公主记好,不管她最后被安置在哪里,烦请你日日看顾她,不然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对付阿娇?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卫子夫,你这样,究竟是为了卫青,还是刘彻?
刘嫖没有再说一个字,扶住了慕昕,坐上了肩與,往宫外走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做呢,堂邑侯又惊又吓的病倒了,半点事都理不了。
她还要一个人坚强的走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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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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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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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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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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