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上前悄声跟刘彻禀报道:“陛下,皇后那边使郦苍来传话,说...中宫要降旨申斥南宫公主,不知陛下有没有意见?”
刘彻瞪了他半天,把孔立都看得发毛了,才甩出来两个字:“没有!”
“诺。”孔立一溜烟的赶紧往门外走去。
刘彻想了想,喊道:“回来!让医官这几天轮流值守,若是言笑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不要耽误时间去找人过来,必须立马就要检查医治!”
孔立不敢怠慢:“诺,奴才领命!”
隆虑见此情景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天下谁不向着自己的孩子,恐怕说情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啥都不做吧?刚张了张嘴,眼风就瞟到张侯,想起自己虽然是亲妹妹,但也是个外人,人家丈夫都不着急,自己急吼吼的出面算怎么回事啊?所以努嘴示意他先开口,求情这事嘛,还是打打边鼓就好了。
可张侯看了看刘彻,那是敢逼人自杀的主!光是个背影就够他胆战心惊的了,此刻开口求情,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最后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先开口。
刘彻本就脾气火爆,就算是努力压制努力,也是收效甚微,半晌转身过来,看着她们俩一脸滚刀肉的感觉,开口的瞬间又恢复了一开始气急败坏的样子,嚷道:“你们能不能让朕省省心啊!啊?朕就剩你们两个姐姐在长安了,能不能消停点过日子啊!”m.χIùmЬ.CǒM
隆虑被无辜波及,只好率先开口:“大姐也不是故意,言笑也没事,何必小题大做。”
刘彻的礼服还没换,宽大的袖子甩得差点拧到一起,同时冷笑道:“不止是这次吧,大姐搞什么小动作你不知道吗?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刘陵,那可是淮南的翁主,又不是她亲姐,竟然相处得比跟丈夫还亲近,张侯你就不知道劝谏着吗?”
张侯一脸为难的说:“臣也不好说啊,就像陛下说的,淮南的翁主,多来往一些也不算辱没身份,臣也没理由劝阻啊。”
驴唇不对马嘴!刘彻鼻子都快气歪了,他明明在说公主与诸侯之女来往的分寸,对方跟他提身份相当。真是笨死了,怪不得当初父皇没选娶大姐。
炮火只好先行转移,刘彻眼睛一瞪就说上了隆虑公主:“还有你,二姐你就不能管管陈蛟吗?整日的招猫逗狗,狎妓赌博,无所不为,朕顾着你的颜面没说他什么,你们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将来要是再闹这么一出,你还想跟大姐一样接申斥的旨意吗?不丢人吗?”
隆虑莫名其妙被骂,哪里就肯甘心,想到董偃他都忍了,却这么说自己丈夫,心里更不痛快,气呼呼的道:“这么说?陛下是早就觉得我们是累赘了?觉得我们做姐姐的丢人了?”
“朕...”刘彻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也知道话说得有点过,放柔了声音,赌气道:“朕没有要求你们做什么,只是想你们争气点,起码不要总是拖后腿吧!啊!你看看人家卫家,吵架吵得都。。。都快打起来了,人家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关心还是关心,你们怎么就不能学学呢!”
隆虑公主奇怪的看着他,眯了眯眼,琢磨半天。卫家?呵呵呵,就说怎么犯点小错,还能扯到丢人的事上来。
原来是有个卫家在对比啊!捏了捏有些酸软的胳膊,半低下头去,带着淡淡的自嘲道:“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
刘彻看到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你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次次明白,次次不改。”
隆虑公主抬起头来,眼框有些微微的发红,用破罐破摔的语气回道:“我明白陛下在生什么气,呵,我不像大姐和妹妹,心中早有意中人,对我而言,实在是很容易明白。这事就好比,我准备心如止水的守着儿子过日子,但看着陈蛟的烦心事越来越多,陈家的事越来越烂,我就莫名的兴奋。”
隆虑公主侧头去看刘彻,红着眼睛还在冲着他笑,面庞带了一点点疯狂,一点点自嘲,还有一点点......放松!
原来这种阴暗的小心思,不止她一个人有。
看着被戳中心事的弟弟,张皇失措的避开眼神,转身坐在了桌案上,高大的身影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张皇,在微微的抖着。隆虑心中有了一丝不忍,但也很快就压下去了。
语气如闲话家常般自在随意,隆虑迈开步子在殿内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继续说道:“陛下是不是看着卫家欢欢喜喜,干干净净的,转头看看咱们刘家,天翻地覆,乌烟瘴气的,陛下心里肯定是很不舒服吧?是不是不止一次的期待过他们有一天能吵得四分五裂?”
刘彻瞬间握紧了拳头,面沉如水的盯着她:“说事就好好说事,不要扯别的。每次都不好好认错,就想着插科打诨的蒙混过关,有意思吗?”
隆虑公主可不理这些,反而脚步轻快的走到刘彻身边,侧头去问:“是不是每次他们卫家但凡有一点点吵架的趋势,陛下就莫名的热情?既着急的去帮忙说和,又在心里隐隐期待他们再闹得更大些?一边想灭火,一边想添柴,呵呵,是不是,也觉得那一刻的自己阴暗无耻?”
刘彻眼底下似压着欲奋力争泳而出的波涛,眉毛低垂,急急的往眉间靠拢收聚,整个人的气势像极了昏黄低矮的天空下,闪电划过后,等待雷声轰隆之前的几秒钟,阴郁、沉闷、气势迫人又沉静死寂!
隆虑公主没有被他这幅被说中的神情吓到,而是满不在乎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这么看我,哼,这么多年,我就是在这种又纠结又煎熬的想法中过来的,那毕竟是我儿子的父亲,当然应该盼着他好,但是我就是忍不住!陈家越是一滩死水看不见希望,我这心里的优越感和虚荣就越多!有时候,甚至还去推他们入泥沼!”
刘彻眼中的暴风雨渐弱,抿直了嘴唇,手无意识的扣了扣凭几的扶手,移开目光,定定的盯着桌上的茶杯,语气平缓的说:“这不好。”
隆虑公主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不自觉的干笑两声,接话说:“那又怎么样呢?陛下可能还没有体会得很深,这其中的优越感和虚荣,比公主这个身份带来的,多得多的多!”
刘彻觉得这番话就是像是有毒的□□,在引诱着他放任自己的阴暗心思,可读下的书、学到的道理,甚至是很多年前窦婴的圈套,都同时在拉扯着他,告诉他这样想,这样做,是不对的,“别扯这些没有用的!你们以后。。。真的少折腾的点事情吧,还有大姐这次,说了多少遍让她对刘陵起点戒心,就是不听!多亏是宴席散了,不然满朝都要知道了,该怎么收场?”
“陛下这是觉得丢面子了?我跟大姐让陛下在卫子夫面前丢人了?呵呵好啊,一个踩人上位的皇后,竟然让陛下觉得自卑?陛下,你没事吧!”
刘彻头一次对自己的姐姐甩了脸色,拍着桌子,厉声吼道:“闭嘴!你瞎说什么!什么踩人!什么上位?她踩的是朕,踩的是三姐,你想怎样?!你有什么意见?你给朕再说一次试试看!!”
“说就说!她对陈氏做了什么,陛下心里有数...”
“朕怎么了?你们不敢做的,她做了!你们不愿意做的,她也做了!全程都是朕在做决定,朕在一步步的利用她,她不仅没介意,回头你们还要怪她做的不够善良吗?”
隆虑公主被呛得没了话说,“呵!好啊,我就知道陛下其实是早就心存怨怼,总觉得我们几个姐姐没有用处,帮不上你,不像卫家,有人能打仗,有人能理事,个个比我们强。”
刘彻背过身去:“朕没这么说!”
隆虑看着他逃避的样子,压抑的委屈忽然一下就涌了出来,他委屈?他怎么没体谅过自己的委屈呢?
如夏日井底石壁般冰凉的声音缓缓响起,自王太后去世,隆虑嘴里憋了许久的话,像极了那个被沉在水底里许久的瓜果,打破了静谧舒爽的井底世界,带着最沉最寒的温度,咕噜噜的冒上头来。
“可是陛下也不想想,当初到底是谁不愿意信任我的!四岁!四岁封胶东王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父皇想传位给你了,可你硬生生守着秘密,连母后都不告诉,哪怕知道根本不需要再加固我们和姑姑的联盟,你也不说!”
刘彻感觉下一秒自己就快要掐上了姐姐的脖子,暴怒而起:“你怎么知道的?是谁说的!”
张侯在一旁吓得面色发白,怎么刘家人都这么爱翻旧账啊,连当年太子废立之事都轻易的拿来说,他真是离死不远了。
他,他......真的不想知道这么多,哆嗦着嘴唇,选了个最不合时宜的时间,开口嗫嚅道:“陛...陛下”
刘彻铁青的脸都快拧出水来了,盯着隆虑看了半晌,才舍得分了个眼神给他,还没等张侯再说些什么出来,他从牙缝间狠厉的挤出来一个字:“滚!”
张侯连行礼都忘记了,弯腰曲背的就往门口滚去,守在门边的孔立,头低得越发往下,瞟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姐弟二人,不动声色的跟了张侯一起出去。
张侯抖着腿在门口站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宫门出不得,殿内进不得,去了椒房,更是插不上手。寻思了半晌,觉得椒房殿好歹那边有个偏殿可以坐着,而且照日常卫子夫那个亲昵友好的态度,公主要是万一被轻轻饶过,自己也能跟着顺利出去。
于是想罢,就准备迈步过去。孔立可没那么心大,上前就拦住了他,刘彻让这个侯爷滚出来,可没让他滚走,都到了宣室殿了,还想着挑审判人呢?
“侯爷还是在门口等等吧!陛下不是还没让您走呢!”
“。。。这!”
孔立不管对方怎么长吁短叹,依旧八风不动的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但就是不让路,最后把张侯急得直转圈。
隆虑可不怕他,南宫、平阳,都是有些怕这个弟弟的,可是自己却从来不怕,都是牺牲品,谁比谁过得好?“谁的说不重要!只是陛下想翻账本,我们就从头翻起!”
刘彻暗暗咬牙:“二姐,朕没想翻旧账。。。”
“让我再来解释一下吧!”隆虑轻晃着脑袋,满不在乎的说:“弟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信任几个姐姐,没打算要我们的帮助,现在更不缺人,又何必来说!我反而得要感谢陛下,如果没有姑姑对你坚定不移的信任和培养,放任自己的儿子长成如今这样,我还没有如今的家呢!”
“你胡说些什么!一翻旧账就扯这些,陈家的事情难道都怪在朕身上吗?!当时朕五岁,你和陈氏都是十一,你们比朕懂什么叫。。。”
看着隆虑公主死死憋在眼框里的眼泪,刘彻到底是收住了话头,语气也柔和不少,极快的补完了要说的话。
“朕哪里懂什么结亲,还不都是长辈说什么是什么吗?”
隆虑公主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母亲。。。”
刘彻不欲多说,朝另一边侧头过去:“上一辈已经做了她们认为最好的决定,咱们就不要越扯越远了吧?”
“上辈子做好的决定都是给你的,不是给我的。”隆虑扔下这一句后,也不再多说,朝着反方向移开目光,半低下头去,陷入沉默。
宣室殿瞬间降为冰点,姐弟两个一坐一站,隔着个桌案,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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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苍满腹心事的走入椒房殿,没有先禀报刘彻的回答,而是犹豫着说:“皇后,有人前来拜见。”
“谁?”
郦苍看了看南宫公主,只答:“皇后还是见见比较好。”
卫子夫也不多啰嗦,扶着瑕心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被引到偏殿,郦苍才接过卫子夫,让众人在外面等,只自己一个人跟着进去。
这么神秘?卫子夫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今天事情又多又乱,一一件件的,跟历劫似的,此起彼伏。她可经不起再被惊吓了,“到底是谁啊?”
偏殿侧面茶室,走出个男子来,身型瘦弱却自带刚毅之气,语调不高不低却带着与生自来的矜贵和骄傲,一丝不苟的行礼道:“皇后长乐无极。”
卫子夫努力的辨认了半天,才讶异的去看郦苍,用口型确认对方身份:“张坐??”
郦苍默默点头。
......
这下卫子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当初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转眼,真是...老了不少。只是他已经和南宫公主没什么关系了。这次来,不会还是要帮南宫公主吧?毕竟要是担心张衿,此刻应该在长乐宫才对,这夫妻俩...对孩子......
张坐似乎很了解卫子夫在想些什么,选了个得体的距离站定,开门见山的说:“我已经见过小衿了,她一切都好,多谢皇后救她。”
卫子夫这才缓了口气过来,不自在的扯了个笑容道:“那就好,你要是想立刻接她出去,我也不拦着,这就找人帮你。”
说罢转身就走,她今天烦心事已经够多了,真的没有精力应付一个接一个的求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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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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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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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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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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