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屋外廊下传来唏唏嗦嗦的声音,卫子夫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刘据,长出了几口气,才压住心里的怒意,无奈的摇摇头,憋了这几天,她还以为这个霍去病要找靠山帮忙才敢来呢!还算是他懂事,知道主动承认错误了。开口喊了郦苍进来:“你把据儿抱出去吧,然后喊他进来。”
郦苍望着跟元睿和阿边嘀嘀咕咕的霍去病,心中不忍,想求情:“皇后,他已经知道错了,你…”
卫子夫整了整衣服,打断他:“我心里有数,你把他叫进来吧,让人都避开!催元睿再把预备给去病做衣服的新料子,多备上几份,回头送到卫府,好让他送给卫伉他们几个。”
郦苍无奈,见卫子夫态度坚决,只好躬身应诺,抱起刘据到屋外交给傅母,对正在门口踯躅的霍去病轻轻摇了摇头,并叫走了元睿,霍去病见状更是害怕,小脸拧了半天,才低头颔首,一脸视死如归的踏进椒房殿。
“姨母……”
卫子夫伸手拿了个如意,拍在桌子上,厉声道:“霍去病,你给我跪下!”
阿边在屋外赶紧把服侍的都远远支开,一个人静静蹲守在门口,默默替霍去病祈祷。
看着霍去病一脸乖觉的跪好,卫子夫并不打算放过他,厉声问:“躲了这么多天,知道自己错哪了没有?”
霍去病规规矩矩的答:“我错是错了,可我也不后悔!我认错,但不想道歉,是她!她......李八子,李八子有了太后撑腰就准备欺负您的,我也只是先下手为强吓唬吓唬她而已,最多下次不会做了。”
卫子夫气得直哆嗦,听他死不认账,拿着玉如意上前冲着他肩膀就是重重的一下!
“嘶!”
霍去病冷不防挨了一下子,或者根本没料到自己会挨打!以至于都没意识到应该喊疼,本能的搓着肩膀,就一脸委屈讶异的看向卫子夫,从小到大,姨母从来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每次都是吓唬了事,但凡追跑之间磕着碰着,她都惦记上好几天。“姨母,你怎么能为了她打我呢?我上次冲撞隆虑公主,您都没罚我!”
卫子夫怒气难平,不闪不避的看着他,语气冷硬的道:“你听好,陛下待我如何,是我俩之间的家事,太后待我如何,是我和我婆婆之间的私事,后宫如何,是我这个皇后的事,和你无关!!听好了么?和你无关!你知道了她想给我下马威,站在我这头体谅我,我很感动,可是你的脑子就只着眼于这些?你老实交代,这件事你忙了几天?”
“我!我...”霍去病终究还是在她怒气冲冲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老老实实的回答:“十天...&"
“十天...”卫子夫气笑了,“以往的十天,你不是读完了天禄阁的一担竹简,就是习完了一套枪法,要么就是骑术箭术有所精进,非要演给我看。如今呢?你有何进益?这十天对你的成长和未来有何意义?就捉弄了一个嫔妃吗?”
“那..我关心你…”
卫子夫更生气了:“你关心我!关心我?就是用这种手段关心我吗?你也不看看那李八子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你挂心?”
霍去病有些不解:“我真的只是担心姨母受委屈…”
卫子夫面上的冷肃有了些裂痕,装狠心已经装不下去了,暗暗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来沉声道:“姨母很感动,可是这不是你能做这件事的理由!你未来会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只有保护姨母这一个任务,你有更远大的理想要去完成,不是吗?你说的驱逐匈奴征战沙场呢?你说的超越你舅舅和东方先生,学富五车谈吐不俗呢?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姨母最大的照顾了。”
霍去病低头不自在的揉了揉衣角,轻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干了。”
卫子夫悠悠的叹了一声,闭了闭眼,道:“从明天起,不,从今天,从现在起,你不许在宫里长住了,小住都不行!你,给我出宫去!”
霍去病闻言急了,上前拽住卫子夫的衣袖:“您不要我了?!”
卫子夫酝酿好的冷硬情绪被他给气笑了,点着他的头:“啧!想什么呢?我不要你要谁?你哪天就算把半边卫家人骨血给扔了,我都还是你姨母!白养你这五年了?我债还没要呢,你还不想认我?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吧!”
霍去病死活都没松开拽着的衣袖,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就是怕你不要我...你说不让我住下去了!就是您自己刚刚说的!!”
卫子夫拿着玉如意吓唬他,“你可真有意思,早知道你霍去病有这种想法,我就应该狠狠打你一顿,朝夕相处这么久,还怀疑我不要你?我给你前前后后收拾多少告状的?苏家的二公子,韩家的表亲,郑家的侄子,我这个皇后能这么快熟悉亲贵世族,一半都要拜你所赐!你!你给我滚去你舅舅身边,去到处走走看看!过两年你混不出个样子来见我,就真不必说是我卫子夫的外甥了!”m.χIùmЬ.CǒM
霍去病松了松手,又扑抱了上去,哽咽道:“姨母真的只是让我出去走走看看么?不是不要我?”
唉...卫子夫没有舍得推开他,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说:“去病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年,你去上骑射课,有人想欺负你,被阿边和吴渊护着打回去之后,对方出言不逊,你哭着来问我为什么有人说我一步登天霸天下吗?”
“记得…我当时还小,还以为霸就是恶霸的意思,以为有人污蔑您,心中委屈得紧,对方又是修成君的儿子,在长信殿都是备受宠爱,所以我心有顾忌不能反驳回去,只好哭着回来找您!”
卫子夫想起当时他哭的一抽一抽的,也是因为护着自己,心里就像是被阳光晒过的初雪,化得一塌糊涂,这孩子,怎么也偏生随了卫青,长了一副总为别人着想的心肠,她倒是宁愿霍去病刚硬一些,将来能够自由自在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么...真的是时候早点让他斩断牵绊,出去开阔眼界了,卫子夫缓缓的说:“你记好,我们卫家人,一步登天,登的不是富贵无极之门,是机会赏识之门!!在天上,你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更广阔的天地,这是要让你壮志凌云、一展所长的地方!你想保护家人,等你真正有了能力,不用出手便能让人退避三舍!”
霍去病委屈得很:“不!我不懂!!我错了,我已经知错了,以后不会捉弄后宫嫔妃了,可姨母至于生这么大气么?我知道,我未来一定会很有很有本事的!可...那我现在、当下!连进宫给你请安都不行吗?”
卫子夫准备把他扶起来,却没拽动,只好用了力气,把人半抱起来,看着对方快到自己肩膀的个子,竟生出几分岁月如梭的感慨,半舍不得半语重心长的说:“去病,你如今都十二岁了,跟了我快六年,我早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陛下又忙对你的教导也是有限的。所以,你出宫去跟着你舅舅,不管做什么都要让自己忙起来,无事不要进后宫来找我,什么时候想清楚我为什么发火了,再来请见!”
霍去病还想再说些什么,卫子夫却狠了心,抢道:“一刻钟都不许留,现在就走,东西我一会儿派人送到卫府去!”
看着他一步一磨蹭的往外走,卫子夫瞬间红了眼圈,等他前脚踏出殿门,自己就快步上前关了门,靠在门板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唰”的一下开门冲已经走到大门口霍去病喊道:“去病!若是有人说,姨母和舅舅不要你,你就给本宫往死了揍他。”
去病脚下一顿,嘴角上扬,回头高声应道:“哎!”,下意识就想往回走两步,却见卫子夫冲他坚决的摆手,恶狠狠的瞪着他,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身离开,但是脚步已经明显轻快很多了。
郦苍上前扶住卫子夫,看着她那不舍的样子,劝道:“何不让他留下来呢?”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这么聪明的脑子,不应该用来想这些,更不该浪费在后宫,让他出去看看大汉的江山吧!”卫子夫悄悄垫了脚,举目远望,直到看不清背影,才收回视线,对旁边的郦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再说,他要是继续待下去,你们两个还不得翻出多大的天呢!李八子的事情,你给他善的后吧?!”
郦苍觉得她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心虚地退后行礼:“皇后恕罪,奴婢知错。”
卫子夫轻笑了一声,似乎能听出来这句知错说得有多么不走心,多么敷衍,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进郦苍的耳朵,“太后,终究是太后,你别太过了,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就不必呆在我身边了。你怎么认识医官义姁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郦苍没有抬头,反而压得更低了,从卫子夫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瞥见她暗暗咬牙而鼓起的腮帮,语调越发冷肃:“郦苍,长门陈氏那边你也不必再费心思了,我不想告诉你的事,就像是你不想告诉我到底和太后有何前尘往事一般,你有多难于启齿,我就有难于启齿!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着告诉你,收手吧!谁,还没个秘密呢?”
看着卫子夫脚步微动,郦苍几不可闻地飘过来一句:“那...如果我告诉你呢?”
卫子夫侧头,睫毛翁动,语气平静无波:“你先对太后收手吧!不然我这几年的罚跪就真是越来越不冤枉了,到底是谁给了李八子投靠太后的机会,你心里好好想想吧!”
郦苍身形微晃,头依然低低的垂着,没有再说话,计蕊从远处走上前来,无奈的说:“郦苍姑姑,这事我不是主动告诉皇后的,她好像早就知道,我...
“不怪你。”郦苍直起身来,没有看她,心情低落的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计蕊心里有些纠结,试探着开口:“太后那里其实对皇后真的不错,后宫也难免进新人,要不...就算了吧?主要是...我怕太后真的起疑心,莫名连累皇后就不好了!这次就是,你不跟着去你都不知道,李八子被无端的捉弄一番,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太后就罚皇后跪了两个个时辰,还好只是在殿内,不然让满宫的人看到了,皇后还怎么立威呀?”
“郦苍姑姑?”计蕊心中着急,怎么郦苍平时对人挺温柔的,就是一遇上太后就没好脸色呢?
“我知道了。”郦苍扯了扯嘴角,又是那副心事重重又略带悲伤灰败的表情,却终于松了口:“到此为止吧!”
计蕊这才长出一口气,兴高采烈的挽着她喋喋不休的说些太后的好处,希望能让她别再有偏见了,就算是之前被太后狠罚过,也不应该再记恨了,当奴婢的怎么可能不被罚呢?
可是计蕊没有注意到的是,郦苍越来越惨白的面色,手心都被掐出了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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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太后罚卫子夫倒是给足了面子,不在屋外,在屋里,还给了跪垫,
太后有些憋不住了:“这都快两年了,哀家没少找你麻烦,你就不来问为什么吗?”
卫子夫丝毫怨气都没有:“母后教诲,自然是为儿媳好,儿媳每次都有自省,不敢烦扰母后。”
“哼,你这是明知有错,偏偏不改啊!”
卫子夫心中无奈,又是老套路啊,这是自从刘据出生了,王太后仿佛就当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般,三天两头的让她把刘彻往外推。尤其是每次平阳公主传信回来的时候,仿佛罚自己,就能让公主的日子好过一些,可当初不是她匆匆忙忙定了这门婚事的吗?还选在了一个最忙乱的时机送嫁。
比起这些不疼不痒的惩罚,卫子夫还是更关心平阳公主,听月皎派去送东西的人说,相比当年的平阳侯曹时,汝阴侯实在是太过不堪了。如今也不知道平阳公主又遇到什么事了,回头还是要问问月皎才是,卫子夫收回思绪,例行回道:“儿媳确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但不知犯了何错,请母后明示。”
王太后这几个月被义姁调理得身体也好了很多,中气十足的拍着桌子:“都五年了,你一人独宠,如今你已贵为皇后,就不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吗?”
“……”
“怎么不说话?”王太后又要生气了:“怎么?又打算用这种方式抗到最后?你不过是仗着大部分晚上陛下都去你那儿,他终究会来救你罢了!”
卫子夫有些头疼,听闻年轻时,王太后也是懂进退、识时务的人,当初敢抛家舍女的进宫,还在各方势力中隐忍求存,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怎么就老了之后,当未央宫终于变成她一个人才是最大的时候,她又突然变成了老小孩儿呢?无赖、骄纵、奢侈、刻薄这些性格,就像是找到个裂缝一般,争先恐后的就出来了?
会不会像是很久之前,继父教导卫青时说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心中有重担、眼前有强压,脚下才有前路!
难道王太后就是这样?是没压力就松懈了?好好的人都扭曲了。
不过,想出原因来,也没什么用,事实是太后已经这样了。卫子夫想了想,确实不能再这么打太极了,虽然这样下去,刘彻肯定能长时间的偏护着自己。但真因为这样把王太后气病了,再左一个良人,右一个长使的,连品行都顾不得考量就提起来,最后还不是她去管?未来还不是自己费力气?卫子夫轻咳一声,说:“儿媳斗胆,想请母后听几句真心话。”
“你说!”
“母后也曾为夫人,也曾为皇后,当时在漪兰殿和椒房殿是怎么盼着先帝去的?母后心里有数,又何必再来为难子夫呢?”
王太后有些语塞:“你!哀…哀家,当时也没有专宠啊!”
“子夫没在说专宠,子夫说的是,母后可有把先帝往外推过?让他去别的嫔妃那儿?”
“……”
“既然母后都做不到,子夫也是一样的为人妻,为帝后,心情一如母后当年,又怎么能做出劝陛下雨露均沾,去宠幸别的妃子的事呢?陛下是我丈夫,我卫子夫做不出来把他往外推的事情!”
王太后思绪没乱,警告道:“可自古专宠,除了于江山社稷无益外,那专宠的妃子,往往也没什么好下场!”
“敢问母后,这几年,陛下可有对国事懈怠?”
“没有…”
“敢问母后,这几年,我可有溺爱子女?”
“…没有”
“那再敢问母后,这几年,永巷也好,各宗室送进宫的人,她们请安也好、侍寝也好、争宠也好,我可有阻拦打压过?”
“哀家…还没听过,”王太后有些赖皮,拍着桌子:“但是不代表未来就没有!”
卫子夫恭敬的拜:“那就是说子夫之罪,罪在将来,那就请将来再治子夫的罪吧!”
“哼,你就是凭这张嘴和你的才貌才把皇帝哄得团团转吧?”
卫子夫有些头疼:“陛下英明,怎么会被子夫之言所蒙蔽,母后就算是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陛下的判断吧?”
王太后辩道:“哀家就是觉得专宠没什么好处,你总不能让陛下只有据儿一个儿子吧?”
卫子夫挺直的腰如丛丛翠竹,不歪不斜,自带一股清韵凌然的傲气,“也许自古专宠都没什么好处,那从今天开始我卫子夫就做一个例外!”
也许是卫子夫的语气太过自信,也许是她的眼眸里带着不容错识的坚定,王太后感觉像看到了刘彻刚登基时候,跪在她和太皇太后面前斩钉截铁的说,虽然自大汉立国以来无人抵御匈奴于边境,那我刘彻就做那个例外!
王太后收回思绪,不会这么巧吧?他儿子找了一个骨子里有着同样自信的女子为妻?可她虽然相信儿子,却不一定相信卫子夫,但是心中也不想之前那般冷硬生气了,语气缓和不少,“哀家倒是想知道你怎么例外?”
卫子夫觉得今天自己要是不拿出点什么来,王太后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沉了沉气,开口说:“我知道母后最担心的是专宠带来的外戚专权,可在我立后当日我曾跟陛下承诺过永远都不会为了私情求陛下,不会让陛下为难,就算有,卫子夫的私情会永远先体谅陛下!而我卫家人,将来绝不会有无功、无能之人因我而为官。”
“你…你说真的?”王太后有些不敢置信,想起了同母异父的弟弟武安侯和亲弟弟王信,虽然当时是太皇太后点头了,但是也是无功而封官,心里不由得有些心虚,“其…其实,你是皇后,便是有些照顾家人,也没什么的,亲贵者为官也很正常。”
“这话,我和弟弟也曾说过,我们都是如此想的,不敢无功而受禄!”
“卫青?!他…哀家很欣赏他的,知道他是个懂事有能力的好孩子,这些年战功彪炳,实在是辛苦了!”
卫子夫不打算就这么绕过去,她也不喜欢拿卫青做托词,低头道:“谢母后赞扬,我今日索性就彻底安了母后的心,我敢再给母后一个承诺,我卫子夫在后位一日,就绝不会陷害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不仅如此,我一定尽我所能管理后宫,若有其他嫔妃敢因争宠而伤害他人,我一定严惩不怠。若违此誓,我自请废后!”
王太后一时被震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你也不必下这么重的誓,有些人是她们自己想斗的,你时刻都看着,哪能看得住?哎呀,起来吧起来吧,哀家不是怀疑你,只是…就是…”
卫子夫微微一笑,接话道:“就是提点儿媳,子夫明白。”
王太后语气也柔了下来,“你明白就好,可你也不必下这么重的誓。这…废后可不是小事啊!”
其实抛开其他不谈,单说对其他人的这股依赖劲,王太后有几分还真像极了卫老夫人,想起母亲,卫子夫心中更是一软,语气难免亲近不少:“母后,我家里虽然偶尔吵吵闹闹的,但是都兄友弟恭,姊妹和睦,我已经习惯住在那样氛围的家里了,如今未央宫就是我的家,我身为女主人,也要把未央宫变成最好的汉宫帝王家。”“那…永巷的人,真是有福了。”
王太后拍拍她的肩膀,慈爱的说:“哀家相信你一次,你做给哀家看!”
“诺,母后,儿媳一定努力做到。”
卫子夫内心为陈阿娇默哀片刻,作为婆母,这么好哄,心软又懂道理,不禁吓又喜欢撒娇,只要稍微厉害厉害然后再给个甜枣就能安抚住的小可爱,她却一直都没搞好关系,真是笨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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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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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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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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