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沛媛不是个理论家,有点为难:“我第一遍读下来,感觉这首和《寒月近人》有互通的地方,都有很独特的感觉……”
三弦演奏家说得比较牵强,这几首曲子都是独特的,至于两首曲子的大体结构相似,都是三重奏,还能玩出多少新花样呢?
何沛媛还总结:“……这应该是他们之间长时间形成的一种默契,对音乐艺术的共同追求。”
齐清诺微笑:“还不如说是大家共同的追求和默契。”
杨景行也点头:“你们的素材,你们的默契。”
龚晓玲并必要太多讨论默契问题,还是从曲子的音乐形象出发,她先说一说,为什么说杨景行的音乐语言是言之有物的,她当然也看出来三首曲子间的内在联系,三首曲子有一个非常巧妙的整体布局容易被忽略。
龚晓玲发现,如果把二重奏和三重奏看成两个独立的音乐形象,那么第三首团体合奏就是前两个音乐形象的变化型再加入一个两者综合体的对立面,一共三个音乐形象,看起来是冲突的,杨景行的开创和精妙就在于把这三个音乐形象慢慢交汇起来,过程中的手法和灵感值得深入分析,并且要拓展研究,会成为一个课题。
《就是我们》中,杨景行比较多地运用了西乐的创作手法,虽然用得很好,加上灵感爆发,《就是我们》看起来就是一首华丽漂亮完美无缺的作品,但是那只停留在外形上。
龚晓玲最为惊喜的就是,杨景行在这次的创作中已几乎摒弃了西乐的和声理论,尤其是团队合奏的作品最为明显,很多手法是找不到明确理论支持或者是发展了新理论的……
龚晓玲的结论是杨景行已经从形的层次发展到到意的境界了,意境本来就是民乐始终在追求的东西,但是杨景行这个意和别人又不一样,是先有形而后有意,不是凭空捏造无中生有。
分析了一下杨景行后,龚晓玲现在回头发现《寒月近人》也很有意境,但是《寒月近人》的形就不是很明显具体……
三零六都在认真听教授的分析,杨景行要说明一下:“我的考虑其实很简单,因为现在更多的听众追求的还是好听的旋律,我认为就是教授说的形,其实这个在我们团队内也是个问题,去年讨论的时候大家也发现了……”
杨景行就是一身铜臭味,时刻不忘市场。虽然三零六刚入职的时候就讨论过艺术价值取向这些问题,但是一直以来其实都还在摸索,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界线。身为艺术家,最值得高兴的当然是作品让自己满意,也被受众喜欢,但是要做到这点其实不容易。
就算三零六内部,大家的喜好也不是一致的,但是这个事情并不用着急,以后继续摸索甚至可以试验,既然艺术生涯刚开始,就要多一些可能性才有意思,不然像有些艺人一样,还没开始艺术生涯就各方面都被塑造完毕了,其实也少了很多乐趣。
杨景行觉得三零六有足够的空间,因为大家都年轻,都有丰富的想法:“……而且我们团长很有包容性,充满创造力。”
大家附和顾问的话,齐清诺就笑笑:“说你呢,别扯我。”
王蕊早看出来了:“他就是不放过一切机会。”
刘思蔓嘿:“但实事求是言之有物。”
杨景行听团长的话,说自己,自己来解释一下曲子中的一些不太明显的线索和前因后果,这让龚晓玲也要仔细听着。
虽然杨景行在创作的时候很尊重女生们的素材,但是也有些自作聪明的时候:“旋子当时的这个主题之后,我感觉她是没写完的,有所保留,然后媛媛在这里可能是为了照顾旋子的低调,也把自己被来明显可以继续上行的势头收敛了。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就是觉得还不够,所以自作主张了……”
蔡菲旋和何沛媛互相看看,何沛媛猜想:“她应该是觉得太激烈了我们会不好呼应。”
杨景行笑:“旋子你低估小洁和媛媛了,我们小洁那么大场面都波澜不惊的……”
邵芳洁一脸无辜,眼神求助团长。
齐清诺半正经建议顾问:“严肃点。”
杨景行就正经:“所以一定多沟通,如果你们三个人沟通到位,我就能省事很多。”
何沛媛冷言讥讽:“辛苦你了。”
齐清诺自己不正经地哈哈,何沛媛就立刻严肃了。
听杨景行自己做了一遍技术性梳理后,大家对曲子的了解似乎增加了不少,发现和感想也多了不少。
不过龚晓玲要提醒大家,目前都还是停留在纸面上的,真正开始排练之后,大家肯定还会有更多新的感受甚至感叹,会发现齐清诺和杨景行的这就首曲子的难度都很不一般,甚至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一定要认真加油。
龚晓玲是喜闻乐见的:“……多少师弟师妹可是卯着劲在赶上来,听好几个人说过了,有个学生的《新罗画骨》弹得非常之好,形神兼备自成一格,把作品研究得很深。”
高翩翩点头表示知道严重性的。
王蕊却不屑:“师弟,男的。”
虽然王蕊说完就在躲,但龚晓玲还是笑:“师弟也好师妹也好,我相信不需要多少时间,这些作品都会成为必修曲目,演奏家和观众都有非常熟悉了,大家就要接受验证和比较了,不能说到时候三零六这些师姐回学校演出,结果……”
龚晓玲不言而喻的样子,杨景行却宽心大家:“不要紧,团长和我都不授权,独家。”
齐清诺拍案而起:“瞧不起我们啊!”
女生们都气愤了,柴丽甜都豪气表示真没怕过,上次有师弟在网上找来请教《点滴成河》的要点,自己都是知无不言:“……有压力才有动力。”
郭菱认为柴丽甜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和高翩翩才是可怜,要在学校直面压力,不过好在也没几天了。
龚晓玲表扬一下柴丽甜,就是要起到带头作用,杨景行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音乐艺术是要靠更多人去发扬的……
三零六抓紧把握作曲家亲自帮忙解析作品的机会,更加积极了。
研讨还是很有效果的,慢慢地比较清晰了,杨景行这几首作品确实有开辟一些新领域,对民乐和声的探索和配器方式的尝试,都远超过《就是我们》,效果应该是很不错的,所以不需要用太多抓人的旋律来粉饰其他方面的不足。
龚晓玲还是再次建议三零六真正去出一张唱片,那怕只是收录今天讨论的五首作品,就算难以卖出去多少,至少会是对民乐艺术发展的一大贡献,让更多地同行作曲家或者演奏家去感受一下也好。
齐清诺号召大家把教授的话当成激励,民乐有不有发展,应该怎么发展,除了从业者的选择,更多的决定权其实在听众手里。
龚晓玲又觉得齐清诺说得对,自己也是冲动了,但是这件事情肯定是要做的,时间问题而已:“……两年前,《就是我们》让大家非常惊喜,不敢相信会出这么一件独特的作品,大家很努力,通过《就是我们》获得了成功。但是随之而来很多人也有质疑和担心,大家都知道,甚至有人预言三零六无法超越自己,不可能取得货真价实的艺术成果。但是,短短两年时间,《和乐琴心》证明了,杨景行那些独奏证明了,今天这些作品更加证明了,大家是好样的,你们可以超越自己……更重要的是,你们的成功会给更多人信心,让更多人参与进来,这是我最想看到的,相信也是大家所希望的。”
女生们也就纷纷把老师的勉励接下了,表示一定好好努力,不负众望。
可是这么一天下来也只是弄个大概,很快就是下班时间了,三零六今天本来就算加班,还是别耽误太久。龚晓玲明天要上课不能过来,就督促大家不要懈怠,再接再砺,不光她,学校也会非常重视三零六正在做的事情,而且是持续关注,殷切期待。
龚晓玲还相信,如果三零六有什么需要,母校一定会全力协助的,比如开一场有发布会和学术研讨性质的音乐会……可惜的是浦海之春估计是赶不上,其实还算是个不错的平台。
女生们才不想去浦海之春呢,如果不是有任务,如果不是拿着财政工资,请她们都不去。
龚晓玲这才想起来今年的音乐节组委会主任是张家霍,然后觉得就是该去给他看看啊,看看这人是不是还能讲出来什么肤浅媚俗之类的话。
齐清诺笑说也想,但是时间肯定不够,而且音乐节的很多事情早已经提上日程,过几天节目安排都要出来了。
感谢不舍又亲密地送走龚晓玲后,女生们不由感叹,还是教授厉害些,王蕊还欣慰:“……不然我都不知道阿怪这么才华横溢了。”
何沛媛说:“你不知道有人知道啊。”
齐清诺补充:“还不打自招。”
何沛媛又输了,不过女生们好像习惯这点玩笑了,呵一下。杨景行则同情何沛媛:“再别自找苦吃,心意我领了。”
“跟你没关系。”何沛媛依然亲密团长的。
齐清诺爱抚何沛媛,问杨景行:“明天怎么办?”今天龚晓玲用自己的思路来带大家,带得快了些,有点囫囵吞枣,但是明天一天再拿来过细节,显然又不够。
杨景行还是坚持:“明天继续……我要提醒一下,龚教授是夸张感性惯了,有时候是比较打动人心,但是我们自己不能用龚教授说的那种心态去对待作品和演奏,依然要平常心,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开创新局面的艺术家了,刚起步就是刚起步,未来未知,不是每个小孩子迈出去的第一步就是未来冠军的第一步……”
齐清诺点头表示够了:“行了,也没人真把你当开创新局面的大作曲家。”
女生们呵,杨景行也乐:“不过今天还是有不小收获,大家结合今天的东西,晚上再稍微想一想,明天争取一起把情感色彩完整勾画出来。”
女生们纷纷应承,没嫌烦,柴丽甜还问顾问晚上有没有时间上网。
杨景行真没时间,这就赶着要走呢,王蕊特别夸张的感激送别,还斥责同伴:“……你们好意思,让阿怪孤零零的来孤零零地走!”
十个女生有大半怂恿王蕊自己献身,王蕊却只钟情毕海洋。
八号早上,三零六很珍惜时间,作品研讨会九点过一刻就开始了,再加上女生们昨天对家庭作业都挺认真,团队效率也比较高。wWW.ΧìǔΜЬ.CǒΜ
剖析情感色彩就是再创作嘛,所以齐清诺的两首作品是杨景行带着大家分析,而杨景行的三首是齐清诺和伙伴们一起梳理,不顾顾问和团长之间也会互相协助。
午饭前,陆白永来了,要听汇报并且发表自己的看法,导致大家饿到近两点,不过也都没什么怨言。陆白永还耍大牌,要和杨景行单聊,让女生们给他们两人带点盒饭什么的就行了。
陆白永要跟杨景行说的事不大不小,因为三零六在民族乐团占用的资源不少,虽然那些人表面上对齐清诺都客客气气,但是对于那些讲资格成惯性的人而言,三零六这些女生并不是个个都让人喜欢。尤其是上次高翩翩的事情之后,一些女生比较出格的言行更是引起部分人的不满,有些人甚至认为三零六是不是有点嚣张跋扈了。
齐清诺自己完全没问题,但是要她带着这么一群所谓的朋友姐妹在一个从事艺术的事业单位里做到面面俱到,太难为她了,如果做到,很可能也会有损三零六的内部氛围。
陆白永是觉得三零六的艺术源泉就是内部氛围,所以要好好保护,然后矛盾就产生了,如果三零六继续步步高,和主团之间的问题就可能越来越明显甚至越来越严重。再加上文付江的态度过于明显,什么事都优先考虑三零六,更适得其反。
陆白永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人性问题,为什么现在不让三零六和主团同台了呢,因为原来尝试过的那几次,无一不是三零六风头占尽,年轻漂亮不说,音乐更好听,台上更青春活泼,引得那些中青年听众有失斯文,这让老艺术家们怎么想呢?
杨景行知道陆白永的担心,在这种传统氛围根深蒂固的单位里,三零六自成一体显得跟更多人格格不入,而且三零六还不够低调:“……您的意思是压力会转移到齐清诺身上?”
陆白永点头:“我就是担心这个。”
杨景行猜测:“目前应该还好吧?”
陆白永觉得最好是能扼住苗头,三零六还太年轻,如果让她们进入了一种不好的氛围,遭受的影响会大很多。陆白永作为音乐总监都知道这些问题,文付江这当团长的当然也不傻,其实做过很多工作,比如去年的年会,平时再搞些什么活动,但是三零六确实太紧密了,她们玩她们的。
最近,文付江又想到一个办法,还跟陆白永商量了一下可行性,就是让齐清诺为主团创作一些管弦作品,这样就显得三零六还是民族乐团的三零六,两边团结一下。
杨景行点头:“文团长也是好心,不过齐清诺现在没时间……您觉得这事我来做行不行?我也算三零六的一员。”
陆白永点头:“我想最好是这样,让你来……”
杨景行又没信心:“不过我……只能尽量,您能照顾我,其他老师们可能,民乐团我真的觉得挺复杂的。”
陆白永对杨景行充满信心,而且这事不急,杨景行还应该和齐清诺商量一下……
杨景行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商量。
女生们带回来外卖,陆白永提着走了,杨景行则几口刨了后继续和大家搞艺术。
课间休息的时候,杨景行跟着齐清诺进办公室,问起:“陆指挥和文付江跟你聊过没?”
齐清诺摇头:“正想问你,什么事?”
杨景行简单概括一下陆白永的说法:“……我还没玩过,先抢过来了,你没意见吧?”
齐清诺好笑:“我还没那么自恋,这边还顾不过来……他试探你的吧?”
杨景行摇头:“应该不是,他是想到了,也怕我这么想。”
齐清诺说:“我觉得很牵强。”
杨景行说:“我是觉得他对你们还不错。”
齐清诺点头:“……你忙得过来?”
杨景行笑:“我现在已经是靠名气打天下了,质量其次。”
齐清诺也好笑,点点头:“行……找机会通报一下,辛苦她们阿怪了。”
杨景行说:“本来也有这个打算,提前一点而已。”
齐清诺看外面偷偷摸摸的人:“没不能见人,进来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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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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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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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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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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