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诺的双排键也搬来了,放在教室里桌子的第一排。她看了杨景行一眼。
除了贺宏垂和龚晓玲,还有贺宏垂的研究生助教,看样子下午糊弄不了。
杨景行道歉:“不好意思,迟到了。”
贺宏垂指指杨景行手中的摄像机箱子:“给他!”神情还是很不和蔼。
助教从杨景行手里拿过摄像机后去忙了。杨景行还没坐下,电话响了,李鑫打来的:“这一句你看怎么样……”
杨景行说:“我现在在上课,等会给你打。”
贺宏垂教训:“上课就关掉手机!”
杨景行静音了手机,间隔过道坐在齐清诺旁边的排椅上。
贺宏垂先讲话,表扬这段时间以来三零六的努力,说虽然不是顶好,但是成绩还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你!”贺宏垂指杨景行了,“没有负起责任!这么多人的时间不比你一个人宝贵?”
杨景行的神情似乎愧疚。
既然时间宝贵,赶快干正事。贺宏垂叫助教播放录像,助教找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哪个片段,杨景行连忙去帮忙。
摄像机的录音效果不错,这里的音响也还可以,至少比电脑上强了千百倍。虽然画面上的三零六教室看起来有些朴素陈旧,女生们也不是那么光鲜亮丽,但是在大投影上放出来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专业的味道,因为她们都做足了专业的样子。
两个老师和三零六认真看投影,杨景行和那个助教就盯着电脑屏幕,虽然音乐灵动悠扬,但是教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乐曲结束后,画面上的三零六有一多半人扭头看镜头。助教也看看杨景行,说:“你坐。”
杨景行摇头。
这次换了龚晓玲说话,温柔地问三零六:“听清楚了吧?差不多一半了,练习这么多天,应该都有点想法看法了,说一下。”
女生们互相看看,似乎没人想说什么。
贺宏垂说:“再放一遍,声音大点。”
又听看了一遍后,龚晓玲拍手鼓励:“来,随便说点什么,感受,想法……”
高翩翩举手一下后坦诚坦荡道:“我觉得这件作品……我不确定这件作品的感情基调,练习的时候找不准方向。”说完瞄了一眼站在电脑边的杨景行,这家伙像个看稀奇的听众。
龚晓玲微笑鼓励:“很好,很好,有谁愿意回答她的问题,那怕一点点看法也行。”
柴丽甜也举一下手,还是那种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觉得整首作品的基调是青春,有伤痛,快乐,有彷徨,理想,有激情,也颓废……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积极努力,拥有一颗平常心并且永不放弃。”
老师和女生们都看着柴丽甜,年晴还看着自己的肘关节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无所谓鼓掌,齐清诺平静地给了一个大拇指。杨景行笑,挺无奈的那种。
贺宏垂激动到口吃,用手掌指着柴丽甜:“说说说说,继续说,为什么?”他对响起的下课铃置若罔闻,别人也不敢反抗。
龚晓玲也高兴:“对,仔细一点。”
柴丽甜更不好意思了,简直紧张起来:“就是这么觉得,因为每一段的感觉都不一样,看起来好像没有关系……我听过后面的那段鼓,还有结尾前的三弦,觉得就是。”
龚晓玲问:“你觉得你这段呢?”
柴丽甜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是理想。”
贺宏垂好奇:“为什么?”
柴丽甜更为难了,笑得有些尴尬:“就是这么觉得。”
龚晓玲不放弃:“有人帮她回答吗?齐清诺?”
齐清诺坐直,桌上的右手抬起,拳头靠在左肩锁骨下方的位置,短暂地想了一下后抬起闪亮的双眼,说:“有人说旋律的坏处是束缚性太强……青春充满了理想,每个人都不想自己的理想被束缚。作品中笛子这一段的旋律一直在不断展开,但是一直没有抛弃主题,通过变奏和和声的衬托,让人感觉这个主题不断变得强大……”
贺宏垂一声吼:“非常对!”指助教:“总谱第四十一页……你过来。”
杨景行又去座位上,然后看贺宏垂指着投影上的谱子嚷嚷:“主题,这一段的主题,前奏里就有……吹一遍……在前奏里面显得非常柔弱,是不是,但是我们看这里,一个小小的……这是什么手法?”
因为贺宏垂盯着自己的,柴丽甜就回答:“装饰性发展。”
贺宏垂兴奋了:“对对对,非常对。看第一小节,C小调主和弦主音,下行分解,关键是这一句的结束,第三小节,为什么要这样结束?齐清诺?”
齐清诺没被难住:“开放式引入和声。”
贺宏垂真是欣慰啊:“太对了……和声我不讲,留给龚教授说,我们只看主旋律……”
龚晓玲谦让:“你讲也一样。”
贺宏垂就像被打了兴奋剂,唾沫子横飞地给三零六讲解杨景行在笛子这一段的各种手法和想法,简直是把作者的心肝肺都掏出来给大家看了。杨景行跟三零六一样认真地听着,不过没厚脸皮到点头去表示赞许。
上课铃又响了,贺宏垂还在手舞足蹈,并不时要柴丽甜吹一段,让大家对他说的体会更深刻一些。
贺宏垂讲那么多,综合意思就是作者在写这段旋律的时候是非常严谨的,肯定是倾注了心血的,根本就是很古典的写作手法,丝丝入扣一丝不苟,经得起任何推敲琢磨。
这些演奏系的女生大部分对作曲知识都是半知半解,今天听了那么多也是似懂非懂。对表演系来说,作曲系不用没日没夜刻苦练习,但是作曲系需要学习的东西又是最烦躁最枯燥最深刻的,作曲系总是有做不完的作业,考试的时候也最忙……
作曲系和表演系,一个是精神折磨,一个是肉体折磨。刘思蔓二胡练到腱鞘囊肿,而作曲系容易出精神病……尤其是在学习了那么多后还写不出什么样的作品,就感觉有点可怜可悲,又有些值得佩服。
还好杨景行没有什么神经质的症状,写出来的东西也还过得去,不用同情。
等贺宏垂讲完了旋律后,龚晓玲又开始说和声。她说:“贺主任讲得很好,相信现在大家对这段作品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下面我们来看看和声,看杨景行是如何做到的,相信对你们的演奏会有很大帮助……”
旋律是感性的,和声是理性的,龚晓玲上起课来也比贺宏垂理性,没那么神采飞扬,还是温柔和蔼的样子,而且她的语言很好很有文艺感,女生们听得更加享受。
三零六的女生不会像音乐门外汉那样对和声没什么认识或者不重视,但是因为理性的东西往往就更加复杂,更难深入了解,所以对龚晓玲讲的那些东西就更加找不到具体依据,听得也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龚晓玲身为女人会更容易接近女生们的内心:“……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法?看起来像卡农了,这是什么感觉……风风雨雨同一梦,生生死死谁与共,对不对?所以两把二胡在这里要特别注意,既不能太抢笛子的风头,又要表现出你们的力量……”
教授到底是教授,原来曲子作者如此深刻有内涵!别说三零六,杨景行都听得痴呆了。
等龚晓玲把笛子段落的和声解析完,第二节课又将近去了一半。贺宏垂又争分夺秒地上来:“怎么样?都有收获没有?干脆,我们就用今天下午的时间把每一段都好好看一遍……”
龚晓玲提醒:“休息一下吧。”
这个贺宏垂同意:“休息,休息……十五分钟,都想一想。”
女生们去厕所或者拿着谱子看,杨景行去外面打电话,先给李鑫说自己不敢对歌词发表看法,让她写完再说,然后发短信告诉正在上选修课的陶萌今天下午不能见面了。
王蕊走到杨景行身边,像个爱撒娇的小学生:“怪叔叔,我那段是什么调调?”
杨景行不爱幼:“我怎么知道。”
王蕊翻脸:“什么都不知道你干什么的?”
齐清诺和何沛媛走过来,被齐清诺勾住细腰后,何沛媛预感形势不好,想跑,但是力气明显没齐清诺大,被她抱住一转就站在了杨景行右边,不过还继续挣扎。
齐清诺挺怀恋:“帅哥美女,再来一次。”
何沛媛嬉笑着跳开,谦让:“你来。”
王蕊着急:“来什么?”
齐清诺也有表演欲,催杨景行:“快点,喂我,嫉妒死她。”
杨景行笑:“我也想看。你来。”还退了一步空出舞台。
何沛媛嘿嘿,抢占先机,用身高加鞋跟的优势深情俯视齐清诺作陶醉状:“美女,你好美!”
齐清诺皱眉:“还有这?”
何沛媛责怪:“高于生活!”
齐清诺剧烈地笑:“真不要脸。”不过马上收拾表情进入状态配合何沛媛:“帅哥,你好帅。”她说话还摇脑袋的,似乎不能自制了。
两个女生互相凝视了好一会儿,何沛媛缓缓抬手:“来,我喂你。”
齐清诺保持视线,假装含吸管,好淑女好娇滴滴的动作:“……真甜。”
何沛媛压抑地嘿嘿几声后继续:“美女,你也是。”
王蕊被恶心得不敢看了:“我靠,真的春天了!”
齐清诺和何沛媛笑成一团,齐清诺讥笑何沛媛:“你有多美?”
何沛媛美丽的脸蛋笑得微红,哈哈:“我情不自禁了。”
杨景行说:“我恨你们。”
何沛媛喘气地表扬杨景行:“我真的太佩服你了,彻底服了。你别说,还真有人上当,你们刚走就卖出去了。”
王蕊简直不信:“他真的喂你?!”
何沛媛抱齐清诺:“见证人。”
王蕊受不了:“亏你们做得出来。”
何沛媛说:“我是被逼的。”
齐清诺指着杨景行评价:“你说这种演员,他说什么话你敢信?”
杨景行说:“我讨厌你们。”
何沛媛跟着王蕊一起作呕吐状,齐清诺笑:“这我信了。”
杨景行失望:“该信的不信。”
何沛媛问杨景行:“你们昨天玩到什么时候?”
杨景行说:“不晚。”
何沛媛对王蕊表示惋惜:“更精彩的我们看不到了。”
齐清诺笑:“我一个人的精彩。”
王蕊不干了:“怎么就没我的事?”
杨景行表扬:“你真有义气。”
何沛媛哈哈:“挽救我们吧,于水深火热之中。”
齐清诺问:“你有多热?”
龚晓玲也来了,羡慕:“说什么,笑那么开心?”
女生们微笑。
贺宏垂端着一杯茶回来后就继续,还真的要每个人谈感想做分析,从头开始。高翩翩很简短:“我感觉我这一段比较传统,不像其他的。”
贺宏垂问杨景行:“你认为她说的对吗?”
杨景行摇头:“我不知道。”他干脆不看贺宏垂的瞪眼。
龚晓玲相信齐清诺:“你说。”
齐清诺说:“翩翩说得比较保守,我觉得这一段应该是高贵典雅的,但是有活力。”
龚晓玲点头:“对,其实你已经找到那种感觉了。为什么要在一开始就用这样的表达,我想作者的意思是每个人本来都是高贵的,这种高贵不是物质上的……”她又无视杨景行了。
古筝片段还没分析完,下课铃又响起来。贺宏垂和龚晓玲不下课,说等下节课再结束就一起休息。
没一会儿,杨景行感到电话震动,他连忙弯腰试图藏在桌子后面接听。是陶萌打来的:“你们还没结束?”
杨景行压低声音:“还没下课。”
陶萌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听龚晓玲的声音,然后也压低声音:“什么时候下课?我给你送汉堡。”
杨景行说:“不要,你回家吧。”琇書網
陶萌问:“你不想吃?”
杨景行说:“明天再吃,现在人多。”
陶萌大方:“我买所有人的。”
杨景行说:“不行,只能我吃。”
陶萌嘻嘻:“……那好,你下课了给我打电话。”
杨景行说:“小心开车。”
“嗯,拜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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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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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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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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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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