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裴谙沈清仪>第 79 章 七十五 对斥
  孙浅倾从门边奔来,裴谙用衣袖挡住脸,往沈清仪怀中埋去,奈何孙浅倾双手一拉他的胳膊,裴谙半张带血的脸便露出来,吓得孙浅倾一抖,口唤一声“师父”,泪如泉涌。

  裴谙皱起眉来看她,依然用衣袖挡住带血的口鼻:“小孩子没由来胡闹,叫你听了么!”

  “师父!倾娘要和你在一起!”

  “念你年幼不记事,又是碰巧才撞见,你若还认我是师父,现在就出去,回你房里去!”

  沈清仪知道那话中的“年幼不记事”是专说与他听的。年幼不记事,故而方才所谈的浩气秘辛她未必听懂了。

  沈清仪靠着裴谙的额角,闭目长叹了口气,搂着他哑声喃喃:“你少说些话罢,别动气。你说的这些,我全都答应。倾娘也是我的亲徒弟,我一定护她周全。”他失魂落魄地问孙浅倾:“你师父如此,你还知道什么法子么?可有什么药、什么人能救?顾逾明呢,万花谷呢?裴昔......还有谁?还能找谁?”

  孙浅倾只扑进裴谙怀里,声声哭着“师父”。裴谙先前连说一大段话,脸上早有了倦色,此时看着怀中涕泪如雨的少女,依然强撑着开口说了些安慰的话。孙浅倾越听,泪落得越快。沈清仪见状,自顾起身,翻箱倒柜地抽了被褥衣物出来,边说:“既然如此,我们上路寻医便是。倾娘,去药房把可能用得上的药草都拿来。”

  孙浅倾闻言,忽又问裴谙:“师父从前身子不好了都是服雪莲的,如今若是有雪莲,也不行么?”

  沈清仪身影顿住。裴谙苦笑着对倾娘说:“倾娘倒是不错,只是从前也就罢了,师父这回怕是要七八朵连着服月余。雪莲年产才多少?七八朵,大世家也未必个个都藏有这么多,又如何会轻易全给了谁,雪莲一时上哪儿寻去?生老病死,师父常教你,要看开。”

  沈清仪沉吟片刻,对倾娘说:“快去替裴谙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启程。”

  等孙浅倾跑步出去,裴谙才又接上方才的话:“你当真答应我了?”

  “什么?”

  “倾娘。”

  “当真。”

  “那就别让倾娘跟来了。等走出这里一阵子,我教你如何取心头血。”

  裴谙闭目靠着墙,话音已是有气无力。沈清仪正抽了几件裴谙的衣裳草草叠起,闻言一顿,沉默半晌,长长叹了口气,看他一眼,冷道:“你好好想想你怎么活吧,血我不取,我只把你送到华山上。你若是活不到华山,倾娘便不归我管。”他走到裴谙身侧,搂住裴谙低声道:“我把你血脉封住,虽然是伤身的权宜之计,但也许能让你撑久一些。会有些难受。”裴谙轻哼了一声,当是应了。

  沈清仪点了裴谙几处穴位,裴谙痛苦地皱起眉,缓缓倒在沈清仪怀里。沈清仪问:“感觉如何,可是封得太重了?”裴谙皱眉小声地说:“可以。“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裴谙自嘲地笑道:”......只是你这又是何必。血揉进药丸中不是一样的,我还少受会儿罪。”

  沈清仪命长守在医馆附近的唐未艾去浩气盟据点拉来了马车,行囊收拾妥当时天已暗了下来。沈清仪把裴谙抱进马车,又特意在马车旁将孙浅倾细细嘱咐给了唐未艾,教唐未艾将其送去万花谷,并给丐帮裴昔去信,要亲手把孙浅倾送到裴昔手上。孙浅倾原不肯与裴谙分离,听沈清仪劝说只他二人行动更方便,才勉强作罢。

  天色渐暗,待沈清仪将诸多琐事一一吩咐罢,临行前将万事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蓦地想起什么,转头问了唐未艾一句:“今日来医馆的信使不是孙琏程,你如何让他进来的?”

  唐未艾答:“是属下之过。那信使有孙琏程的信物,对信件、医馆诸事和您的行踪了对答如流,又一眼认出了裴大夫,属下以为确是孙琏程有急信又一时脱不开身,就放他进去了。请左使责罚。”

  沈清仪沉吟片刻,道:“孙琏程没守住信物,此事不怪你。可记得那人的样貌?”

  唐未艾思索了一阵,说:“那人是刀宗弟子,赭色短发,有双金色眼珠——”

  有一道诡谲的声音远远传来:“沈道长找我?”

  沈清仪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陆怀熠手握双刀,冷笑着缓步而来,金色眼珠同他的双刀在暗色中一闪一闪。他身后跟着十几人,皆已亮刃。

  沈清仪眯起眼睛。

  陆怀熠几步上前,言道:“沈道长要往何处?”

  沈清仪冷道:“与尔何干?”

  陆怀熠刀刃直至沈清仪:“沈天骄密令急召,为何不从?”弯刀被唐未艾的千机匣挡在沈清仪一步之外。

  沈唐二人一怔,沈清仪面不改色:“哪个沈天骄?”

  陆怀熠一手亮出令牌:“沈长风直令。沈清仪,你与叶天丞近日多有异动,秘而不宣,整个分部无权过问也就罢了,做得还是直直违背沈天骄之要事,今日又急令不从,有叛盟之嫌。陆某这几日来回奔袭华山,特向沈天骄请示,得令督查;敢问沈清仪,你带着裴谙要往何处,你与叶杏玖行叛盟之事是否属实?”陆怀熠瞥了一眼唐未艾:“这位同仁,你从的是浩气盟还是沈清仪?”

  唐未艾见了沈长风令牌,略有迟疑,但并不回答,挡着弯刀的千机匣仍未卸力。

  沈清仪问:“你是沈长风的人?这么些时日,竟然是我目不识珠了。”

  陆怀熠道:“非也。我只是浩气盟人,此前并不认得沈天骄,却也一容不得卑鄙之人薄情寡义、始乱终弃,二容不得宵小之辈在眼皮子底下妄作胡为。更莫说你我还有云胡之命的私仇在前。你与裴大夫既成佳侣,为何还教人在盟内日夜监视他;裴大夫有恩于你,你就是这样把他囚在医馆,连药材都要向我这个点头之交索要的?你受命于沈天骄,却阳奉阴违,所做之事直直违背使命,有心加害沈天骄和浩气盟,我问你,你从属何方,所为何事,又有何颜面以浩气盟人自居?”

  沈清仪冷笑:“李辰嘉所领之命是‘护卫’而非‘监视’。沈长风又是以何颜面搜捕裴谙、居于浩气的?这话你不该问我。是非我无心分辨,我此行便是要上华山、见沈长风,你们大可不必如此,让开便是!”

  陆怀熠“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会儿沈清仪,道:“你自然是要沈天骄亲自审问,裴大夫须由我们护送。”

  “不行。”

  “既然都是要见沈长风,为何不敢交——”

  “我怕我活着把人交给你们,你们却没法把人活着还我。”

  陆怀熠大笑:“沈天骄侠肝义胆之士,他浩气盟数年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上下皆服,凭你还疑他不成?交不交人!”

  “痴心妄想!”

  “你看是谁妄想!”陆怀熠一声令下,反手一抽,弯刀带着气劲将唐未艾震开,另一把弯刀直冲沈清仪而去。沈清仪抽出寒涧清行一当,陆怀熠身后的人已纷纷围上前来,几人将唐未艾缠住,剩下的一半纠缠沈清仪,一半要闯马车。唐未艾向天空发射了鸣箭,沈清仪退回马车,勉力守在马车前,一番酣斗,虽已刺死了三人,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勉强纠缠着,腿上腰侧负了伤,渐渐力不从心起来。鸣箭该召来的援兵迟迟不见,沈清仪挑开眼前的长刀,又被紧接的长枪逼得连退两步,半只脚已踏入马车内。陆怀熠见沈清仪不时向远方眺望,道:“你是在盼叶天丞么?她那边要应付的人可比你这里多,怕是来不了了。”沈清仪听见了他的话,不做反应,依然酣战。陆怀熠又问:“孤军奋战许久,我不明白,你到底所为何事,不是忠义之人,却能连自己的命也不要?”m.χIùmЬ.CǒM

  沈清仪喘着粗气,正欲开口,一支长枪同沈清仪劈开的刀相撞,蓦地转向向马车车内刺去;沈清仪晃神的功夫,已来不及使剑,屈肘向侧方一挡,将长枪推移开原来道轨迹,长□□入马车侧壁,沈清仪却也被破竹之势冲撞得趔趄摔入马车之中,还未站稳,一手支剑,侧身挪步,半跪着挡在裴谙之前,冷冷望着马车之外。

  陆怀熠大喝:“莫伤马车!”

  不远处亦传来一女声:“休伤我哥!”

  众人向声音处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疾冲进来,领头纵马怒目相对的丐帮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皓齿朱唇,翎羽点发,腰间别着的酒坛和长棍宛如嵌玉,正是裴昔。

  沈清仪惊异之间,只听马车榻上飘来一句气若游丝的话:“何不把我交出去?”

  沈清仪回头仔细端详着裴谙的脸色,放心下来,才道:“你不明白。裴昔怎么会来?”

  “是我前几日传信唤她来的。”

  沈清仪又转头看他,裴谙没有力气动弹,只似笑非笑地轻声说:“递消息的妙法数不胜数,你还想囚住我么?只是我不曾设想今日处境,徒劳了。”

  沈清仪定定看了一会儿裴谙,才再回头盯着马车之外的形势,低声说:“别的你都别想,不到最后一刻,你万万不要放弃,知道么?”

  陆怀熠那边一声“来者何人”,裴昔不应,挥着打狗棒直直往马车处冲,直到几回过招,被刀剑拦得不得不止步之处,才恼怒地将面前兵器一敲,答陆怀熠:“我乃裴昔,裴谙之妹,丐帮霸下弟子,棍名悬玉,不入阵营,你又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

  说话间,裴昔领着的丐帮弟子已冲入人群之中,两方对峙起来。

  “在下陆怀熠,明教弟子,奉浩气盟沈长风沈天骄之命,带回沈清仪与裴谙。敢问你所为何事,可是沈清仪旧识?”

  沈清仪高喊:“裴昔,裴谙有性命之忧,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得立即带他走。”

  裴昔瞪陆怀熠,陆怀熠道:“沈清仪行事古怪,不似忠义之士,又有叛盟之嫌,裴大夫从前救过我,我此行一半便是为了裴大夫能安然无恙,脱离沈清仪的控制。”

  裴昔道:“我只听我哥的,你们既然一个个都为他好,那就放我进去!”

  陆怀熠迟疑片刻,再看裴昔确实眉目与裴谙相似,边叫浩气将士让出了一条道,只许裴昔进去。

  裴昔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扑进马车;沈清仪侧身让了让,裴昔见了裴谙的容色,热泪盈眶,硬忍着悲戚,哑声地唤了一句“哥”。

  裴谙低低地笑说:“这时候来了。昔儿,好不讨巧。”

  裴昔一边探他的脉,一边问:“怎么回事?”

  裴谙看裴昔感知出脉象后微微睁大的眼睛,苦笑:“如你所见。这回的脉象还不如上一回。”

  裴昔愕在原地,一时竟茫然无措。沈清仪说得算得委婉之极,脉象如此,已是命在旦夕。

  她又气又悲地再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裴谙沉吟片刻,说:“昔儿,一言难尽矣。我只告诉你,沈清仪和陆怀熠都不可信,但我必去华山一回,葬身彼处了。你去医馆把倾娘接走,我便能放心了。此事涉及浩气盟密辛,你也知道轻重,日后不要让倾娘轻易和浩气盟接触。别的......“裴谙敛眸,思及许多人事,只苦来不及细细叮嘱、作别,无奈匆匆道一句:”......辛苦你了。”

  “方才我见他们打起来,不知敌我,不敢冒险,已经先去医馆把倾娘安全劫出来了,只遭遇了一个唐门弟子,现也捆了起来,你放心。不去浩气不行么?现下快马加鞭,我还能带你回万花谷见爹娘,或者求求孙爷爷,问问别的神医,或者......哪怕你我多说几句话呀,哪个不好过去华山?”

  裴昔双目含泪,偏倔强地不肯让泪落下来。裴谙望着她的眼睛,低叹一声:“恐怕我不得不去。”

  裴昔双手握着裴谙的手靠到自己鬓角:“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同我说,一个人在前面奔跑。我每次见你,都到得太晚了。”

  裴谙笑笑,话音柔得似哄一样:“是,是我错了。如今才知是我错了。我该同你们说的。往日我羞于开口,不甘不齿于求救,今日才知我愚蠢固执,却来不及了。悔之晚矣。”

  裴昔敛了睫去,眼泪终于盈不住,顺着脸颊滑下去。

  裴谙道:“昔儿,倾娘、爹娘,都要好好生活。把我......交给陆怀熠吧。”

  一步之遥的沈清仪一直默默听着,一手支剑,半跪在马车口虎视群敌,此话一出,气急回首:“裴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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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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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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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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