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次,她想算一算。
十多分钟的功夫就走回到了老槐树下,眼见已经过了收摊儿的点,瞎子却仍旧靠在老槐树边坐着。
温素心慢吞吞上前,“瞎子叔,您还不走啊?”
“这不等你呢嘛……”
瞎子坐直身子,指了指小板凳,“坐吧。”
温素心坐下,好半天没吭声。
瞎子也不急,摸索着把签筒收起来,又把那块写了算命画了字符的破布卷起来,一并收进他的褡裢里。
“瞎子叔……”
不知都想了些什么,温素心一开口就是哽咽的,“我……找到我家囡囡的家人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泪随之滑落,温素心抹了把眼睛,轻声说道:“那家人条件很好,囡囡如果回去,日子肯定比跟着我好千百倍。可是,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怕旧事翻出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小温暖,是吧?”
温素心点头。
瞎子叹气,“所以,你搁在肚子里谁都不敢说。生生把自己熬到油还没尽,灯已经快枯了。你说,你何必呢?”
“瞎子叔,我也不想,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素心抹着眼泪,心里纠结成了一团麻线。
虽然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她心里几乎已经能肯定了。
一面觉得让囡囡跟真正的家人相认比较好,这样她就算走了,囡囡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保证了。
可又担心沈绥安不认她,毕竟,如今的陆家大小姐是陆云歌。
生恩不及养恩,陆云歌从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时就在陆家,养了这么多年,感情有多深厚可想而知。
俞阿婆对儿子入赘一事有气,宁可住养老院都不肯跟沈绥安回陆家去住,可对这个孙女都疼爱的紧。
更别说陆家的人了。
26年了,这个时候跳出来告诉他们,你的女儿另有其人。
换成谁谁能接受?
他们如果只认陆云歌不肯认温暖,到那时,她的囡囡该如何自处?
可就这么糊涂下去,温素心又不甘心。
她的囡囡,又漂亮又能干,还那么贴心,就让她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死了变成魂魄飘在半空中都没办法安心。
“人啊,还是得自私点!”
看不见,却听得清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
知道温素心在一个劲儿的抹眼泪,瞎子开口道:“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都留不住。与其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如顾好自己。你好了,小温暖才好。”
温素心神色纠结,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万一,将来她怪我呢?”
“怪你?”
瞎子大笑,“到那时,你死都死了,她怪你你也不疼不痒不伤心的,怕什么?”
温素心一怔。
瞎子温声道:“小温暖不是那样的人。你自己的孩子,她什么样儿你自己心里不应该最有数吗?”
是啊,囡囡是她的孩子。
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知道帮她拿凳子拿水杯。
再大一点,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看见她也只笑着说囡囡好想妈妈啊,囡囡给妈妈捶背吧。
及至她嫁给谢建国,她生怕那几个人对她不好,一口一个爸爸哥哥,那么小的人儿,已经学会了看脸色。
一想到过往眼泪就止不住,温素心坐在老槐树下,把在帝都没敢掉的眼泪全都流了一遍。
再平复好心情,就见瞎子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慢悠悠起身把小板凳送回瞎子叔家的门洞里,温素心披着满身婆娑的树影一路走向酒店。
夜色温柔。
临城一中的校园里,温暖漫步在图书馆前的林荫小路上。
这是她当年走了千万遍的路。
早起过来背单词。
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宿舍。
那时的每一天都忙忙碌碌,顾不上去看周围哪里好看,哪棵树上的花儿又开了。
可过去了这么多年,校园里的时间像是从她毕业的那一刻起就定格住了似的,一眼看去,到处都透着熟悉。
“温暖!”
“嗳!”
耳边响起温和的唤声时,温暖刚走上图书馆的台阶。
下意识应声,温暖猝然回身,正看到台阶下的谢聿川。
温暖怔住。
脑海里,响起男人电话里那句。
暖暖,明天见!
清凉的夜,温柔的月色。
霜白的月光洒下来,落在一袭白衬衣的男人身上,清雅衿贵。
男人眉眼间一派温和从容。
静静地看着他拾阶而上走到面前,温暖有种这个画面在梦里出现过的感觉。
“谢聿川,我在做梦吗?”
“暖暖,这是我的梦!”
谢聿川伸手摸了摸温暖的脸,“时隔8年,我们在梦里相遇了。”
温暖一怔,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再抬眼,就见谢聿川点了点头,“当年我来过这里。”
模糊的回忆一点点清晰起来,温暖想起来了。www.xiumb.com
“所以,台阶下离开的那个背影是你。”
“教导主任被揍也是你!”
“还有我在失物招领处那儿领回来的饭卡里多出来的五万块钱,也是你?”
谢聿川点头。
温暖一脸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天知道当年饭卡领回来,第二天中午去食堂吃饭,刷完卡后她和打饭阿姨齐齐愣住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吃惊,以及,阿姨眼里是怎样的后悔。
那几年的她,虽然妈妈明里暗里的给了她足够的零花钱,但是一心想着等考去帝都以后带妈妈离开谢家,她花钱极省,几乎算得上是节俭了。
每次吃都是简单的几样,以至于学校饭堂的叔叔阿姨们都以为她家境不好。
每回打饭,同样的价格,她的饭菜份量都比其他人要多的多。
可那天过后,再给她打菜,阿姨们像是集体患上了帕金森,勺子抖啊抖啊,一份菜抖到只剩半份。
只当是把从前多拿了的还回去了,温暖也没当回事。
可那些无声的谴责眼神和表情,温暖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
三五次后,再也不去食堂吃饭了。
中午面包牛奶,晚饭去校门口的小店。
她只是出去吃顿饭而已,可三人成虎,一传十十传百,直接坐实了她傍了金主天天都往校外跑的名声。
“谢聿川,全都怪你!”
温暖目光嗔怨。
“好,怪我……”
谢聿川认错,伸手将温暖拥进怀里,“可是暖暖,那是当时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温暖愣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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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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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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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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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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