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一下楼,沈绥安下意识就站起了身,以为她要走。
就见温暖走进餐厅,坐回原位,“如果没有今晚的事,你……还会认我吗?”
“当然。”
沈绥安一脸情急,“小暖,你去我办公室那天,要不是你先走了,我当场就要认你的。我给之跃和云歌打了电话,我们开了家庭会议,觉得不能在你最伤心的时候认你,让你觉得我们别有居心,这才暂缓的。”
“小暖,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全是我的错。你要怨我,怪我,我都认……”
年近六旬,鬓角有了白发。
可这一刻的沈绥安语无伦次,眼睛里都有了泪花,“以前想早点儿死,死了去陪着你妈妈……我说的是阿妍。现在,不敢死!没把你认回来,我死了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两个妈妈。”
距离收到温素心的信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两个月里,一闲下来沈绥安就忍不住回想当年。
虽然陆妍生病,家里又诞生了小生命,每天都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可他每天雷打不动要抱着孩子说说话的。
要给孩子喂奶,还要换尿不湿,很多事情他都是亲力亲为。
虽说小baby婴儿期都长得差不多,又一天一个样儿,可再怎么样,他这个当亲爹的,连自己每天都会抱的孩子被掉包了都没认出来?
一想到这就满腹懊恼,再想到温暖跟着温素心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沈绥安只恨不得大嘴巴子抽死自己。
在心里勾勒了无数次温暖认回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模样。
可想到把温暖认回家的那一刻,沈绥安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每晚睡前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
可天一亮,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够好。
一次次的推翻自己,推翻这个家,看着陆之跃和陆云歌每天念叨温暖这样那样,沈绥安又焦灼又害怕。
接到陆云歌电话的那一刻,沈绥安怒从心头起。
他这半辈子,被人明里暗里的造过很多谣了。
说他吃软饭。
说他是凤凰男。
还有各种各样难听的话。
就连今晚听到那句杀人犯,沈绥安也没在意过。
可如果那人是温暖,沈绥安一定要跟对方死杠到底。
“小暖,之跃和云歌可以给我作证……”
说不出的小心和卑微,沈绥安温声道:“素心刚走,我也是怕这个时候认你回来,你接受不了。所以我们想着先好好待你,等过段时间你心情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就……等你回家。”
下楼前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温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
可听到了,一颗心像是被风吹起又缓缓落在地上的树叶,顿时踏实了。
“我先上楼了。”
“……哦,好!……小暖……”
想说你从俱乐部回来就去了谢家老宅,又回来家里,还没吃晚饭呢吧?
可正对上温暖头都未回的背影,沈绥安又咽了回去。
哒哒的脚步声终止于四楼,卧室门关上,再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绥安长长叹了口气,复又坐了回去。
“爸,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既然做了,咱们都别想那么多,相信老天爷会给我们最好的安排!”
“就是啊爸,温暖那么好,她肯定能明白咱们的苦衷,能理解咱们的!以后她就是咱家的团宠,咱们往死里宠她,啊,呸呸呸……总之,我们好好爱她,她肯定会回来的!”琇書網
“……”
陆之跃和陆云歌一左一右贴心的劝着。
沈绥安点着头,看一眼楼上,心里就叹一口气。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温暖正坐在琴凳上发呆。
这是她第二次来陆家别墅。
前一次来,她不过随口一句这里应该有架钢琴,这次再来,这里果然多了一架三角钢琴。
没开灯,房间里一片昏暗。
素白的月光顺着落地窗照进来,白色的三角钢琴像是被罩了一层银色的光,被琴架上的水晶花瓶折射出明暗相接的光影。
温暖怔怔的看着光影,后知后觉手机响了,好半天,想到有可能是谢聿川,急急转身抓起手机。
电话响了许久,赶在挂断电话前接通电话,温暖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谢聿川……”
话筒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听得出的沙哑。
男人像是松了口气,“暖暖……”
一声暖暖,温暖再次泪崩。
温暖没觉得委屈,心里只有茫然。
妈妈走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爱她的人。
可一转眼身世分明,她有爸爸了,还多了个哥哥和姐姐。
没有恨恨猜测过的抛妻弃子。
也不是她绝望时恶毒诅咒过的那般。
她的爸爸从未想过要抛弃她。
就像三岁那年,妈妈跟她说过的:爸爸只是弄丢了她们。
如果没有那桩意外,她会像陆云歌一样幸福的生活在陆家,被沈绥安和陆之跃发自肺腑的疼宠。
可如今这样,她多了一个妈妈,多了一个姐姐。
而陆云歌,也不用面对无数未知的可能。
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谢聿川,我有爸爸了……谢聿川?”
静谧的大片空白里,断断续续的听到谢聿川那句“你开心最重要”,温暖有种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瞬间腾空飞走的如释重负感。
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温暖再回过神来,手指从光滑的琴盖上抚过。
这样就很好。
妈,如果你还在,该多好!
眼泪掉落,脑海里全都是信里妈妈那句句不提不舍却字字都是不舍的眷恋,温暖捂脸趴在了钢琴上。
这注定是难捱的一夜,沈绥安一眼未合。
坐在床头边,拿着陆妍的照片说了一整夜的话。
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可温暖的房门自始至终都没打开过。
天边露出鱼肚白,沈绥安冲凉更衣,走出卧室走去厨房,如从前这么多年一般准备好了早饭。
看了温暖一眼又一眼,看到了她红肿的眼和眼下的微青,生怕她察觉了不自在,沈绥安不敢多看,连从前温和随意的“多吃点”都不敢说。
餐桌上沉默异常。
吃完饭陆之跃就打算走了,丢给陆云歌一个眼神,让她在家好好陪爸。
陆云歌点头。
温暖起身,陆之跃跟着起身,“我去马场了……”
“好!”
想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还想跟温暖说,哪怕你永远只当我是沈爸也可以。
一路送出门,就见温暖回头,“爸,我上班去了!”
一句话说的像是有人在催,温暖说完就逃也似的拉开副驾上了车。
车子驶出,大门前,沈绥安这才回过神来。
老泪纵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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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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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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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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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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