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启的太子班底,凡是至今都还活跃于朝堂之上,被天子启引为肱骨心腹的,便大都有一技之长。
如廷尉张欧,早在先帝之时,便是以‘治刑名学’的学术底子进太子宫,成为了太子启身边的法律顾问。
再如太仆刘舍,也同样是早在先帝之时,以‘御马’的特长做了太子舍人,成为了太子启的专用车夫。
而周仁,则是以医术作为敲门砖,做了太子启的私人医生,并于先帝驾崩之后,被任命为郎中令。
除此之外,周仁还有个斜杠身份。
——周王室后裔。
周仁这个汝坟侯的爵位,也正是这么来的——周仁,是周平王少子:汝坟侯姬烈二十一世孙。
恩封周仁为汝坟侯,除了天子启提拔羽翼心腹,也算是汉家‘存亡续断’,为周王室延续了血脉,顺带为周仁这一脉复了家、爵。
与世人刻板印象中,稍微摸摸手腕便得出结论不同:周仁为申屠嘉把脉,前后维持了足有两炷香的功夫。
期间又是换手,又是问询,还稍有些失礼的让申屠嘉伸出舌头,查看了舌苔的状况。
最终,周仁稍呼出一口浊气,略带些感伤道:“丞相,实在是太过劳累了……”琇書網
“本就年岁已高,又这般不怜惜自己的身子,实在不是长久之道啊?”
“——诚如丞相所言:行伍间练出来的底子,让丞相还能强撑着,却也只是强撑罢了。”
“一旦有个闪失,当即便是病来如山倒,没有丞相老臣柱国,宗庙、社稷,又该如何是好?”
听出周仁话语中的关切和感伤,申屠嘉只觉心下一暖,却也满是洒然的含笑摇摇头,将手从周仁面前收了回来。
“既是肉体凡胎,吃得五谷杂粮,便难逃生老病死。”
“——天理如此,避无可避。”
“若是想长寿,我确实可以像汝坟侯所说的那般,避居山野,不问世事,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但天子尚不惜身,万事皆以宗庙、社稷为重,在宣室殿处理国事,那都是一坐大半天,乃至接连好几天。”
“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又如何能惜身?”
“若惜身,我又如何能对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如何能对得起这礼绝百僚、食禄万石的高官厚禄呢……”
如是说着,申屠嘉又是摇头一笑,旋即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我这个老朽,本就没几年好活了。”
“毕生之愿,不过是看着陛下,能安安稳稳坐在宣室殿的御榻之上,不必再忧心于关东宗亲诸侯。”
“唯有如此,将来才能在九泉之下、在先帝面前昂首挺胸的说:臣,幸不辱命!”
“我汉家,再也不用担心哪家宗亲诸侯,会起兵作乱于关东。”
“太祖高皇帝身陷白登之耻、吕太后受冒顿单于书辱之仇,就快到大仇得报的那天了……”
随着申屠嘉哀婉的话语声,周仁面上感伤之色愈甚;
终,也只得郑重其事的起身,细致的整理过衣冠,方对申屠嘉长身一拜。
“丞相,高义。”
“得如此忠良,我汉家,幸甚……”
许是被周仁感伤的情绪所感染,申屠嘉含笑唏嘘之余,也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感受到自己异样的情绪波动,老丞相只深吸一口气,便自然的将话题引回正题。
“郎中令今日登门,可是陛下有话,托郎中令代为转呈?”
见申屠嘉说起正事,对自己的称呼更是从日常化的‘汝坟侯’,换成了正规场合才会有的‘郎中令’,周仁也悄然敛去负面情绪,面色也随之一肃。
“匈奴使团已经过了箫关,不日便会抵达长安。”
“陛下意:对于匈奴人提出的和亲条件,应该在不谈崩的基础上竭力争取,绝不能予取予求。”
“如若不然,万一让匈奴人察觉到异常,更或是直接得知我汉家削藩在即、关东将有大变,恐怕更会助长其嚣张气焰,进而得陇望蜀。”
“此事,陛下大致有了决断,但也还是想听听丞相的意见。”
沉声道出一语,周仁便赶忙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空白竹简,旋即平铺在面前的案几之上。
而在案几对侧,看着周仁毫不见外的抓起案上毛笔,旋即一副要记录下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模样,申屠嘉只深吸一口气,便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陛下想要削藩、关东即将有剧变的消息,匈奴人,恐怕已经收到风声了。”
“——就算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也必然会知道个大概。”
“毕竟草原上的长安侯,可从来不是我汉家安插在草原上的探子。”
“只要价码合适,他卢氏即能以‘汉长安侯’的身份,给我汉家送来草原的情报,也同样能以‘匈奴东胡王’的身份,将我汉家的消息带给匈奴人。”
“两面逢源,长袖善舞,说的就是他长安侯……”
申屠嘉此言一出,周仁眉头当即一皱,奋笔疾书的手也随之停下,面色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汉长安侯,匈奴东胡王,指的其实是同一個人。
——太祖高皇帝刘邦的拜把兄弟,故燕王:卢绾。
汉开国之初,卢绾先是得封长安侯,得王朝都城为食邑封国,给了天下人一个大大的震撼!
而后,更是以异姓而得封燕王,着实让樊哙、周勃等丰沛故旧暗地里酸掉了好几颗后槽牙。
只是后来,高皇帝刘邦开始挨个铲除异姓诸侯,这位燕王殿下纵然简在帝心,也难免惶惶不可终日;
终,还是在旁人的蛊惑下,造了拜把兄弟刘邦的反。
功败垂成之后,自然只能向北逃去草原,并于长城脚下苦苦哀求,希望得到好兄弟刘邦的原谅。
只可惜最终,卢绾并没能等来刘邦的赦免诏书,而是等到了太祖高皇帝驾崩的消息。
自知无法得到原谅——尤其无法为吕太后所容,卢绾当即心灰意冷,就此投身于匈奴人的怀抱,得匈奴单于敕封:东胡卢王。
而在先帝年间,卢他之的妻子带着两个小王子逃回汉室,竟发现卢绾受封燕王之前的侯府:长安侯府,居然和当年一般无二!
甚至就连多年来的封国租税,都被换成了数千枚金饼,静静的躺在地窖中……
就此,卢氏一族完成了‘叛汉奸贼’到‘双面间谍’的华丽转变。
在草原,卢他之的后人是匈奴东胡王,实打实的‘汉室问题专家’;
而在长安,卢他之的后人又是长安侯,毋庸置疑的匈奴内部事务百科全书。
草原卢氏和长安卢氏之间,也保持着极为密切、频繁的书信往来,以保证情报交互。
过往这些年,汉匈双方打探彼此内部消息的渠道,便基本都是由卢氏完全垄断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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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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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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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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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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